5.誓言

二人出得客棧,清風說道:"我們還是去買輛馬車,憑兩條腿可走不到那裡。"青月點頭應是,又問道:"你會趕馬車?"清風搖搖頭道:"不會啊,試試吧,可以學嘛!"

大路中間一輛歪歪扭扭的馬車,一會兒靠向路的左邊又拐向右邊,馬車上不時傳來男人叫罵和女人的驚呼聲。

又過半日馬車逐漸平穩,青月在車內待的煩悶,跑到轅座與清風並排而坐。

清風問道:"待不住了?"

"嗯,悶得很啊,還不如出來看看風景。"

"有什麼好看的,這都入冬了,又沒花沒草的。"

"你待屋子裡半天試試,又沒手機又沒電視的,無聊死了。"

清風笑了笑道:"你手機呢?沒電了?"

"嗯,昨晚睡不着的時候把電用光了。你手機呢,我記得你不是關機了嗎,應該還有電吧,你不玩給我玩吧。"

清風覺得應該沒什麼用處了,從懷中掏出手機對她問道:"這沒網,你能玩什麼呢?"

"自拍不行嗎?"接過手機回到車廂內,又聽他說道:"你不會昨晚自拍了一夜吧?"

"我有那麼無聊麼?不過是看看照片,不願忘記曾經的過往!"

清風一陣失神,只覺一白色物事擋在眼前,回過神看到青月探出身子拿着棉被。"給,外面風冷,你擋在身上,可別凍壞了!"

清風楞楞看着她,"沒覺得冷啊!你很冷嗎?"

青月奇道:"你感覺不冷?"又給他圍在身前,"還是小心些,要是感冒了,以這裡的醫術要受很多苦的!"說完又回了車廂。

清風也覺奇怪,受這冷風吹,自己竟未感到絲毫涼意。忽的明白,自昨夜過後,那股暖流一直在緩慢流動,可是任自己怎麼刻意催動都不受控制,不能如昨晚那般極速轉動,定是於這暖流有關。

明白後,一邊駕車一邊用心記住它的行走路線,兩條自掌心開始經過手臂兩肋,又兩條自下向上從腳心到小腿大腿,還有兩條自上而下從兩太陽穴過脖頸胸腹,最後兩條由後腦經後頸後背,八股暖流同時到達丹田,在丹田內轉一圈混爲一體,再分化成八道原路返回,這中間所經過的穴道他自是一個都不識得。清風沉浸在行功的樂趣中,一時忘卻了時間。

不知多久過後,青月出了車廂,拿着手機遞給他,"手機要沒電了,快點看看,將來可別忘了她們!"清風對着手機裡的妻子大女兒還有那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兒凝望半晌,直到屏幕熄滅,纔回過神來,失落的說道:"最放心不下的是這纔出世的孩子,她們兩個尚能記住我的模樣,可在的她記憶中,再無我這個父親。"

青月拿出食物,安慰他道:"吃些東西吧!"

清風接過食物咬了幾口,才恍然道:"你要手機就是想看那些照片!""我只是好奇嘛,也想見見那個孩子,很像你的。"清風將圍在他身上的被子往她身上拉過一些說道:"你怕冷就進去吧。"

"我悶啊,你給我講講你的過去吧!""有什麼好講的!"

"那你給我說個笑話也行啊!""不會!"

"哼,不理你了!"青月轉過頭看向一側倒退的樹木。

行到岔路口,清風掏出地圖向青月問道:"右邊有個小鎮今晚可以住宿,往前走只能露宿荒野,選哪個?""當然往前走了!"

清風不懷好意的笑道:"今晚一起睡?"青月白了他一眼,"你不怕冷就睡外面!"

直至天黑,看不到路才停了下來,將馬車趕到樹林內卸下車廂,把馬栓到樹幹,又從車後取了乾草黃豆餵馬。提着長劍劈了些樹枝回來,見青月把鍋架起,盛了清水,急忙生了火,青月取出臘肉放入鍋內。

青月嘆道:"終於可以吃頓熱乎的飯了!幸虧你想的周全,帶了這麼多東西。""你不覺得像極了情侶野炊嗎?"

"野炊倒像真的,可也沒這麼艱苦的,情侶哪裡像……"言至於此,想到待會要同睡一起,就說不下去了,思慮片刻說道:"我相信你才肯讓你護送,你不要讓我對你失望!"

清風收起嬉笑,鄭重的說道:"我不曾圖過你什麼,如若求功法、求富貴,大可將你隨意交給一個門派,天下也不是隻有一個觀止派能成仙得道。我何苦不遠千里護你過去,只不過我們都是苦命,無家可歸的人。紅塵只許下好處,將你扔在這裡,這一路過去要受多少苦楚,她可曾想過!這不比我們的世界,想到哪裡,再遠的地方都安然無事,我們對這裡無知、懵懂,卻不能無畏,要再不相互扶持,只是猜忌如何能安然立世!再說……不管怎樣,相識是緣,你我來到這裡,無人相識,我就是想對人好,除你之外,還能有誰。"

青月靜靜聽完,看着他清澈的雙眼,四目相視,這次她再沒躲閃,迎着他的目光問道:"你對紅塵有偏見?""不是偏見,你不管去哪個門派都是天之驕女,而去觀止派則是賭注,贏了得不到你想要的,輸了就是生命的全部,修行者對你百般呵護,可在凡俗界有什麼危難,卻沒人信你是什麼五耀靈體。"

青月終於對自己的信念有了動搖,在凡人眼中自己什麼都不是,死了便是死了,誰不怕死,誰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飯也吃不下去,起身進了車廂。

清風收拾完畢,沒去打擾青月,是該讓她好好想想。盤坐在火堆前一心一意的練功,沒了外界的干擾,感覺丹田內氣息竟加快了幾分。

許久之後,聽到青月的呼喚,"你進來吧,別在外面了。"

清風脫了鞋襪,躺在青月身側,似乎有了當年還未結婚時,爬上妻子牀上的感覺。鼻尖傳來陣陣清香,心神迷亂,喘息加劇,努力不去想青月的模樣。

青月聽他呼吸急促,心有害怕,側過身背對着他。心中不由惴惴不安,他要是真的侵犯我,我該怎麼辦?從枕頭底下拿出早已脫鞘的匕首,握在手心,掩在被子底下,心裡多了些底氣。

過了片刻,聽他氣息均勻許多,終於放下心來。唉,自己總是對他多疑,他要是知道現在自己仍是對他心存疑慮,一定會心傷不已。他一直對自己以禮相待,而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睡到半夜青月被清風驚醒,聽到他坐起身,心驟然一緊,假裝翻身微彌着眼。其時,外面月光正明,微弱的光線透進車內,藉着朦朧的月光,看到清風正看向自己,心驚膽戰的將懷中的匕首握得更緊了幾分,只見他站起身抱着被子走了出去,隨即車後傳來沙沙聲響。

未過多久,清風回來躺下,青月見他再無異狀,好奇不已,忍不住問他:"你去幹什麼了,你被子呢?"清風回道:"把你吵醒了麼,我給馬喂些草,不有一句:'馬無夜草不肥嘛’,今天趕了一天的路,別把它累壞了,可還指着它呢!"

"嗯,也是,那你被子呢?"

清風撓撓頭,"我怕它冷,給它披上了。"青月忍不住笑道:"它怕冷麼?"清風更是尷尬:"據說北方的馬不怕,南方的則是怕冷的。"

"它是南方的?""不知道啊,反正給它披上,看它還挺享受的樣子。"

青月呵呵笑道:"它可得好好謝謝你啦!""不用謝,不用謝......"

聽他笑個不停,青月忽的明白過來,他把自己剛纔說的謝謝,當做馬兒說的,不由氣道:"今晚凍死你!"

"你說過要親手把我埋葬的,明天可別不管了啊!"

青月頓時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悄悄收起匕首,對自己說道:"青月啊青月,你自己不覺得羞愧麼!以後再不可對他猜疑了,再這樣你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了!"心念至此,把身上的被子挪出一半蓋在清風身上。

一牀被子如何能蓋過她們兩個人,何況中間又要留條空隙,只好轉過身去,背對着他。

清風頓時心亂如麻,在被子下一動都不敢動,手都不知該放在何處,怕睡着了碰到她,忙把右手壓在頭下,省得夜裡亂動驚嚇到她。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清風只覺右臂有些沉重,一個柔軟溫暖的身軀正緊緊貼在胸前,眼角撇見一頭秀髮的青月,正背對着他,枕着他的臂彎酣然入睡。心中不禁苦笑,真是豔福不淺啊。身體不敢動,怕驚醒她,以免她醒來尷尬,只好繼續裝作沉睡,等青月先醒來自行離開,唉,何曾想過:美人在懷也是種折磨啊!

青月自放下心結,這一覺睡得很是香甜,迷迷糊糊中覺得有東西擋着自己,擡起放在小腹的左手,伸了個懶腰,手伸到背後摸了摸,猛然驚醒,又看到自己枕着他的肩膀,身體依偎着他,頓覺面紅耳赤,自己怎麼跑到他懷裡了!剛纔肯定驚醒他了,啊……啊……我怎麼面對他啊!心中混亂以及,一時沒反應過來,應該先從他懷中挪開!

清風有些無奈,你醒了倒是起來啊,再這樣下去誰還能忍得住!

青月終於清醒,慌亂的向一旁移了下身子,"他睡着了,他沒醒!"心裡不停的安慰自己,又尋思:我怎麼到他懷裡去了呢?肯定是昨晚太冷,跑那兒取暖去了,這是人之本性,我真不是故意去的!我要再睡會兒,等他先起來。"

清風看着躲開的青月又是一動不動,知道她害羞又裝睡了,等了一會兒,起身出去,開始做早飯去了。

青月聽到他出去,轉過身來,臉上紅潮未散,從來沒人這樣靠近過自己,竟便宜他了,胡思亂想之際又睡了過去。

清風做好飯後,見青月還沒出來,便高聲叫道:"青月,起來吃飯啦!"

青月被他驚醒,應了一聲,坐起身來,又覺臉上發燙,急忙取過銅鏡,看到鏡中自己雙頰緋紅,不禁苦惱不已,怎麼出去見他呢?算啦,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出去後見清風只是看了一眼自己,頓時放心下來,幸好他還識趣,沒有說出來笑我。

清風看她臉紅似火,急忙低下頭不去看她,女孩面皮薄,既然兩個人都明白對方知道,還是不要再盯着她看了,免得今晚她死活不讓自己進去睡了。

馬車咯吱咯吱,揚塵上路,取出地圖的清風默默算計了路途,中午前後能路過城鎮,在那裡買幾牀被褥,把車廂四周的圍布加厚,越靠北越是寒冷,他怕青月抵受不住。雖然很想像昨天夜裡那樣,但理智告訴他,再來一次自己未必真能經得住誘惑,萬一做出傻事,青月豈不恨死自己。順便買上幾本書籍,一來是爲了解悶,二來是增多對這世界的瞭解,最後則是爲了識字,雖然自魏晉以來,漢字大抵相同,但仍有不少繁體字跡,自己並不識得,總不能十多年來的寒窗苦讀,到了這兒卻成了連句話都讀不通順的文盲。

是夜,清風從青月身前取過書籍,隨手翻看幾頁,忽然青月歪着頭笑了起來。清風問道:"想到什麼了,這麼好笑?"

青月嘿嘿笑道:"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清風神情一楞,隨即笑道:"青月本無光,何以照四方?"青月笑道:"月是存白天無人在意的光,留到黑夜中照亮漆黑的夜,爲那黑暗中的人指引方向,以已之身,惠及於人,這正是我的偉大之處!"

清風自嘲道:"風自起於天地,輕柔時爲人所親,狂暴時爲人所怨,清風想要徐來,卻難由已,這也正是我的失敗之處。合計,我的失敗與你的偉大!"說到最後,二人不由相視大笑。

如此過了幾日,向北已是極遠。天空飄起細雨,從辰時末,到中午轉爲漫天風雪,青月喊了他數次,讓他停下進來避雨,他只當沒聽見。

兩百多裡荒無人煙,一早天剛亮就走,本以爲天黑前能穿過無人區域到達榮燦城,可又是雨又是暴雪,知道再無可能,卻不敢停下,不住的用馬鞭催馬前行,直到駿馬嘶鳴倒地,一雙大眼無助的望着清風,它至死都不明白,主人爲什麼要不住的催促它,要它累死在風雪中。

馬匹驟然倒地,車廂前傾,青月一下子被動的衝出,重重的撞在清風張開的雙臂。待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怒道:"你把它累死,我們怎麼往前走!"

清風沉默跳下車,走到馬兒面前,喃喃說道:"馬兄,願你來世爲人,不再受苦受難!"伸手撫下它氣絕仍不肯閉眸的雙目。

青月出來片刻只覺遍體生寒,急忙又躲回了車中。

清風起身抽出長劍,對着路邊碗口粗的樹木一劍劃過,樹木應聲而斷,又把斷下來的樹幹切除一段,削尖一頭插入地下,揮掌拍落,直到樹幹與樹樁齊平,用劍在樹樁與樹幹頂端剜出兩個凹槽。走向馬尸解下車廂,拉到林邊,將車廂的把手放入兩個凹槽之中。

青月自聽到異響,將頭伸出車廂外,初時不明其意,最後才明白他是要把車廂固定,只是心裡奇怪,他何時有了這麼大折力氣。看着他向車廂走來,急忙伸出雙臂將他攔下,說道:"你先說清楚爲什麼要把馬兒累死,你若不能說服我,我不會讓你進來!"

清風一臉落寂的說道:"青月,其實早該想到它受不了北方的寒冷,直到今天早上我纔想明白,是我害了它。"

"你又爲什麼不停地催它走,我叫了你幾次,你都不肯讓它休息。"

"青月,你看這天,就是讓它停下,也挨不過今天,就讓它多送我們一程吧。這渺無人煙,它走一步我們就少走幾步,它多走幾步,我們活下來的機率就曾多幾分。"

青月聽他說完,呆立半晌才道:"用它的生命換我們活命的機會,它臨死前有多痛苦!你能感受得到嗎?你明知它必死,還如此對它,你好狠的心!"青月轉身進去心中難過不已。

清風拍了拍身上的積雪也跟着進去,青月擡頭看到他早已溼透的衣衫,心生憐惜,急忙說道:"你快把衣服換下來!"說着給他找出衣物,轉身背對着他,又說了句,"你換好衣服再叫我。"

清風匆匆換了衣物,叫了聲青月,青月輕輕"嗯"了聲,兩人就這般靠着車廂兩角,靜坐相對無言。

外面北風呼嘯,吹得車圍呼呼作響。青月覺得身上越來越冷,手腳冰涼,用被子將自己緊緊圍住。又取過書籍分給清風一本,這幾天下來,除過幾個生僻的字,到也能讀通全文。

清風伸手接過,封頁幾個大字:"大夏王朝志"。翻開書,開篇寫到:大夏王朝自上古立世,至今歷億萬年之久,雖經磨難,然靈體護佑,過萬劫,屹立不倒。今帝正氏秉天地意志,濟世安民,開創乾坤盛事。

清風看到這裡尋思:"建國億萬年?哪個朝代能有這麼長?一看就是大吹法螺!又想,歷史上哪個朝代的自述,不都寫得天花亂墜,又有什麼好奇怪!讀到最後看到落款是帝正元年,現在是帝正七年,原來是七年前帝王剛登基後寫的,看這倒像是有抱負的人。多年前就在鼓舞士氣,只是太性急了些,倘若再拖個三五年,說不定無啓帝國就不是他的對手了。

看完書,挑開車圍向外觀望,天色漸黑風雪不止,地上積雪甚厚,肚中有些飢餓,又沒法生火做飯。放下車圍回身看到青月拿起另一條棉被圍在身上,對問她道:"你很冷嗎?""嗯,我冷的很,渾身沒有一點兒熱乎氣兒,再圍上這一條棉被或許能好點。"

清風拿出乾糧分了一些給她,伸手拿向水袋,入手冰冷堅硬,早已凍成冰塊兒。像青月示意道:"水被凍住了怎麼辦?"未等青月回話,心念一動,丹田的熱氣向兩手涌出,冰袋內嗤嗤作響,堅硬的冰袋瞬間又變回水袋。青月看着他遞過來的水袋,心念一時轉不過來,呆呆的問道:"你怎麼做到的?還有你剛纔削樹木的時候,力氣怎麼那麼大?"

"一直沒對你說,在你覺醒土耀靈體的時候,我腦海中自動浮現一套叫紫氣東來的功法。這幾天一直在自行運轉,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在這之前就是不怕冷,力氣大些,剛纔那種情況也是無意中做到的。"青月不由替他高興道:"太好了!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來到這裡我變成靈體,而你還是原來的你,莫不是,是我害了你,牽累到你,纔會把你帶到這裡,現在我終於心安了。"

青月接過有些燙手的水袋,倒出半碗喝了幾口,身上終於有了一絲暖意,對着清風微笑道:"能煮飯麼?""我試試。"

出去取了鍋,走到馬兒身前說道:"馬兄,對不住了!"割了數片馬肉回到車內,在青月期待的目光中,雙手托住鍋底,片刻鍋內的水沸騰起來,幾片馬肉在水中不停翻滾。青月見他額頭佈滿細汗,怕他勞累過度,忙說道:"應該熟了,你先休息會兒。"

用筷子夾起一片,張開櫻脣淺咬一口,"嗯,熟了!"給清風盛了一碗,自己倒了些。清風見肉片大部分都給了他,夾起幾片放入她碗內,道:"你身上冷,多吃些!"

"夠多了,我吃不上的!""多喝些湯身上也暖和。"青月紅着臉說:"喝多了,上廁所不更冷麼!"清風不由自主的看向棉被下襬處,她露出的臀部,青月感覺到他的目光所向,更是大窘,連忙用棉被蓋了蓋身軀。清風見她臉色發紅,方覺不妥,急忙轉身出去。

青月把臉埋盡被中,心中氣惱,想看偷偷的看不行麼,非要當着人家的面,讓我情何以堪!想到這裡臉上更是發燙,我是怎麼了,難道很希望他看自己嗎?

清風來到車外,見積雪已沒過腳踝,風雪仍沒停止的跡象,照此下去恐是要被困好幾天,還好有馬屍當做食物,水怕是不夠,大不了用積雪化水,只是天這麼冷,大雪封路也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上路,想想生命無憂,也沒太過在意。

身上落雪已多,又回到車內,看到青月將頭埋在被中,問道:"怎麼了?"青月把頭擡起,道:"沒……沒什麼,臉有點冷。""呵,都凍紅了啊!"

青月又是好氣又覺好笑,白了他一眼。清風一時像摸不着頭腦,笑着問道:"不是嗎?""……是……"

"那你繼續!""不冷了,很氣悶!"

再看了會兒書,青月打個哈欠,說道:"我困了,要睡了。""你睡吧,我再看一會,等蠟燭滅了就睡。"

清風睡到半夜,忽聽身旁青月低泣,忙點亮蠟燭,看到棉被下的青月身軀顫動,心急的問道:"青月,青月,你怎麼了?"

青月嗚嗚的哭道:"我怕……我害怕......"聽她語音顫抖,清風更是着急,"你怕什麼?""我……我好冷,怕是要挨不到天亮了。"

清風輕聲安慰道:"青月,不怕。"將手伸向青月的被中。青月覺得棉被一開,一隻手碰到她的手臂,緊接着那手順着手臂下滑,抓住了她的手。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生氣,嗚咽的道:"我……我都這樣了,你還要佔我便宜。"

那手又打開她的手指握緊她的手心,一股暖意順着手心流向全身。清風說道:"不怕了,別瞎想!"青月一時怔住,自己又瞎想了嗎?反駁道:"你要是說清楚,我能亂想麼!你就是在趁機佔我便宜!"

聽到他笑道:"我就是在佔你便宜,你可不要反抗啊!"

青月爲之氣結,"你……你個無賴!"只覺得身上暖和了不少,頭蒙在被子裡也氣悶的緊,慢慢探出頭,看清風閉目似睡,鬆了口氣,櫻脣數次張合,終於憋出句,"對不起!"急忙轉過頭去。聽他沒反應,抽了抽手說道:"無賴,放手了,我不冷了。"只覺抓着的手沒鬆,反而更緊了些。

"還是握着的好,省的待會還哭鼻子!"

青月連惱帶羞,雖然知道他是爲自己着想,並不是真的她想的那般,還是忍不住刺激他道:"好不容易找個藉口,當然不捨得放了!"

"對啊,就是捨不得!""你還能更無恥點嗎!"

"好,我要親你臉了!""不要臉!"

清風一臉無奈的道:"那親你嘴好了!"

青月頓時被他氣笑,擡起頭,明眸美目瞪着他,"來啊,看你敢不敢!"

清風看着她美豔絕倫的臉,既是心動又不敢靠近,遮掩的道:"眼睜這麼大很嚇人的!"

話音剛落,只見青月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添風情溢嬌媚。秀美的雙脣微微翹起,脣若塗脂,晶瑩柔潤。下顎微微擡起,頸顎的曲線,弧之完美,若輕雲之蔽月,若流風之迴雪。但覺一陣意亂情迷,心神盪漾。

青月急忙轉過頭,心頭怦怦亂跳,這玩笑開大了,當真被他親了,向誰哭去。

雖然她只留後影,清風仍覺得異常秀美,生怕難以自制,索性閉上眼睛,那俏麗容顏仍在心頭揮之不去,喟然長嘆,再這般下去,早晚得被她迷死。忙收斂心神,發現功法行轉比此前慢了許多,經右手出去的暖流,過了手心便沒了感知,其餘的七股都在身體末端停留,直到右手心暖流復回,再一起匯往丹田。"這東西還知道等着一起回家哩!"清風想明白後也是無語。

兩人一夜未醒,睡了個大懶覺,還是青月先行醒來,拉了拉緊握的手叫道:"懶蟲,起牀了!"聽到清風口齒不清的說:"我再睡會,美夢還沒做完呢。"

"你先放開我。"掙了掙手,見他沒了聲息,心想他昨晚定是累了,還是不要叫他了,讓他多睡會吧!

那時身上冷,初覺溫暖睏意正濃,被他握在手中,也未覺得什麼,現在頭腦清醒,反而起了異樣心思。看着他的臉,他比我大不了幾歲吧,最多也就七八歲,這裡修行的人起碼也活個幾千歲,這些都算不得什麼的,可他早已成家,有妻有女。呸,自己怎麼了,在瞎想些什麼呢!我怎麼會喜歡他,只是他對我這麼好,心裡感激他罷了。

終於等到清風醒來,"你個大懶蟲,都睡到什麼時候了,還不把我手放開!"

清風將手鬆開,嘿嘿笑道:"真想美夢成真!"青月好奇的問道:"做什麼美夢了?"見他只是看着自己笑而不語,瞬間明白肯定跟自己脫不了干係,也絕不是什麼好事,"你……流氓!"

"又沒怎麼着你,想想都不行?"青月啐道:"就是不行,想都不能想!"

"好,不想,只做夢可行了吧,讓她們自己在夢裡自由發展去,夢裡她可比你乖多啦!"

青月滿臉漲紅怒目而視,"你無恥,你無賴,你若不想怎會做這樣的夢!"

清風見她怒不可徹,急忙安慰她道:"逗你的,你別放心上。"

青月哪能不知道,這安慰她的纔是假話,也不說破,更不會逼他再編個故事來騙自己,假裝相信了他,不再生氣。

"我餓了,還想喝水。"青月不好意思的說道,看他忙碌起來,心中又覺過意不去,實是不該那樣對他,裝作聽不明白就是了,我又何必那樣說他。

吃過早飯,清風忽然對她說道:"青月,外面積雪甚厚,足有一尺,老天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就算雪停了,也不知要等多久才能上路。剛纔思索許久,我們不能聽天由命,雖有吃有喝,可你我未必能捱得住這天地嚴寒,萬一哪天出個意外,後人發現豈不笑話你我,這對情侶在風花雪月中凍死了!哈哈……"

青月皺眉,自動過濾風花雪月的事,問道:"我們該怎麼辦?"

清風豪氣的說道:"青月,不怕,有我在,今天就是做頭驢也把你拉出去!"

"我不怕,因爲相信你!"雖然不懂他話的意思,莫名的對他深信不疑。

見清風跳下車,探頭望去,看他解下套馬的繩索,拴住車的把手,再搭在肩上,雙手抓住繩索,一步步踏出,車慢慢動了起來,現在才明白他說的做驢把自己拉出去是什麼意思。

清風回頭對她說道:"快進去,有風,你會冷的!"

望着他風雪中的背影,每一步都深陷雪中,雙眼頓時起了水霧,怕被他看到,急忙回到車中,用三條棉被緊緊圍住身體,坐着發起呆來。腦海中閃現他拉車的樣子,一步一腳印,步履蹣跚,他若不用管我又怎會受這苦難,他自己一個人豈不好好的。

忽然又聽到他的聲音,"青月,你身上要是冷了就叫我,不用難爲情!"

聽到這裡晶瑩的淚滴,再忍不住掉落棉被上,哭泣又要忍住聲音,怕他聽到笑話自己。擡起梨花帶雨的臉龐,暗暗發誓:將來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錯事,哪怕是與天下爲敵,自己定要護着他,不讓他受半點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