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洗滌

太醫們開出的傷寒藥,本來有安眠的成份,慕容薇爲着鞏固剛好的風寒,依舊多用兩日。

只是今夜裡喝過藥,聽着外頭鼓漏更殘,卻是了無睡意。慕容薇躺在榻上輾轉反側,想着要如何告訴夏鈺之真情。

真情雖然詭異,三哥或許一時很難接受,但必定會聽自己分辨。而信任這種東西,也如早就埋在土裡的種子,遇着陽光雨露的滋潤,新芽便會破土而出。

即便明日這信任一時之間長不成參天大樹,也要先在夏鈺之心裡埋下希望的種子,只待春風催生,大樹亭亭如蓋鬱鬱蔥蔥。

想明白這層,已是東方泛起魚肚白,緋紅的晨曦初現,慕容薇闔上眼堪堪睡了半個更次。

晨妝初起,慕容薇便藉着青蓮臺出事,要夏鈺之遣侍從去蘇家老宅報個平安,免得姨母親擔心,又喚了流蘇來,耐着性子說了幾句:“姨母去了半月,我這心裡十分放不下。你隨護衛一同去,替我請個安,再問候世子與婉姐姐。若是那邊需要幫忙,你便多留幾日也無妨。”

流蘇正愁無法傳遞消息,聽了慕容薇的吩咐,覺得真是天降的好事,自己想要睡覺便有人遞了枕頭過來。

她端着嬌俏俏的笑意,忙嚮慕容薇曲膝行禮:“奴婢定當向夫人轉達公主的問候,若需要奴婢留下,奴婢便請侍衛們給公主帶個訊息。”

言辭間十分殷切,竟一口應承了留在蘇家老宅。每次看到這心比天高的丫頭,慕容薇心內都十分不齒,她面上卻如春風送暖,薰然說道:“早去早回,莫要叫我掛心。”

流蘇領命,行了禮告退,又換過外出的衣服,這才上了早就備好的青綢馬車,由侍衛護送着往蘇家老宅去。

慕容薇先拔了眼線,用過早膳便命瓔珞去探看顧晨簫的傷勢,再問太醫的說法。

依舊是昨夜的小太監守在門口,夜晚見了流蘇,清晨又見瓔珞,公主身邊兩個一等宮女同時出動,小太監顯然摸不清壺底,顯得十分詫異:“瓔珞姐姐也是來問傷者的病情?”

瓔珞何等聰慧,只憑一個“又”字便斷定昨夜裡又起風波,她立住身子笑着與小太監答話:“正是,公主殿下問,傷者病情比昨夜如何?”

這傷者究竟什麼身份,勞動公主殿下一天兩次遣人垂問,小太監心裡腹誹,面上愈加恭敬。

若是換做旁人,小太監有可能疑心,流蘇與瓔珞的身份,差不多相當於慕容薇親臨。

小太監不疑有他,向瓔珞打了個千,小心答道:“昨夜裡奴才已然告訴流蘇姑娘,請她回稟公主,傷者病情穩定。今早上太醫瞧過,燒也退了,用過半碗米粥,又吃過藥,如今繼續睡着。”

瓔珞聽得明白,照舊打了賞,回來轉述了傷者的病情。本不想生事,想了想還是將流蘇的一節也一五一十稟告了慕容薇。

昨夜裡慕容薇並沒有吩咐流蘇做事,流蘇必定是體查到自己言行有異,急着打了自己的旗號,去打探傷者的身份,這般與主子背離,其心可誅。

怪不得今日早間安排流蘇與蘇家老宅,她顯得頗爲急切。想來昨晚上狐假虎威嚇唬小太監,不曉得如何得知了顧晨簫的身份,今日才急着將消息送給蘇暮寒。

慕容薇到不怕流蘇這些私下的伎倆,最多不過七八日,顧晨簫的人便會接應。上一世裡自己將他扔給太醫不聞不問,他都沒有死在玉屏山,這一世有着自己全心的維護,誰又能在這裡動他分毫?

爲示鄭重,慕容薇施了淡妝,又吩咐瓔珞取自己那件銀紅色繡金線牡丹的厚披風,替自己更衣,再要她去給夏鈺之傳話,只約夏鈺之一人去登玉屏山頂。

夏蘭馨昨夜不及細問,查覺慕容薇言行有異,今日一早便來哥哥房裡探問傷者的情形。

兄妹兩個正坐着說話,聽了瓔珞的傳話,夏蘭馨有些無奈地擡起頭來,無聲望着兄長暗歎。

山頂僻靜,夏鈺之估摸慕容薇選在那裡是有話要說,提防青蓮臺人多眼雜。他望望妹妹眼中一片擔憂的神情,故做輕鬆地向妹妹搖頭,示意她擔心的事根本不會發生。

體諒慕容薇傷寒初愈,夏鈺之命人擡了軟轎順階而上,自己跟在一邊相隨。二人說說笑笑登山,只待望見山頂涼亭翼然而立,才親手扶了慕容薇下轎。

山頂的風比山下清冷,慕容薇穿着厚披風,也隱隱有些羅衫御風瑟瑟輕寒之感,她將兜帽扣好,又將雙手籠在袖籠中,才吩咐從人遠遠退後,等着傳喚。

夏鈺之便陪着慕容薇,登最後幾步山路。清早間與妹妹告別故做輕鬆,其實心裡有千鈞重。期待着慕容薇能說些什麼,卻又瞭然地明白,她約他來,只是爲自己以往的行爲解惑,必然不是他一心的期待。

連着懸崖峭壁修建的涼亭之中,夏鈺之託住慕容薇的手臂,助她登上最後那節高高的石階,聲音比平日暗沉了幾分:“阿薇,這裡山高水遠,再無第二個人,你有什麼話想說給我聽?”

早春的山風呼嘯,因爲方纔的登山,慕容薇白皙的面龐透着輕盈的粉霞,如徜徉在明媚的日光裡。

慕容薇以貝齒輕輕咬住下脣,笑容如堆砌的雲錦,華麗又模糊,看得夏鈺之心神一蕩,再不忍逼她,柔聲說道:“阿薇,你若是不想說,來日也使得。”

心有疑問,不想總這樣不明不白叫她牽着鼻子走,卻又心疼她的柔弱,夏鈺之心有淡淡的哀傷和深切的無助,明之眼前這人離自己越來越遠,想要呵護她的心卻從來不變。

慕容薇裹着披風,坐在亭間木凳之上,微微調勻了呼吸,望着夏鈺之嫣然一笑:“若是不想說,何須大費周張,約着三哥到這裡來?”

總有一日要說給夏鈺之知道。縱然兩人相處只能如一張白紙上畫下的兩條平行直線,只有並行不能交匯,她與他之間的情誼,卻更經得起歲月的洗滌。

“三哥從未想過,我能從哪裡得知出岫?”慕容薇先拋了一個簡單的問題,看夏鈺之的反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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