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何一語說罷，少年頓時語塞。只見他臉上閃過短暫的驚慌，然後迅速故作茫然的看着宋何。
“嗯？你說什麼？”少年表情疑惑。
可是他不知道，無論是自己的心跳脈搏，還是呼吸節奏和瞳孔變化，都證明了宋何所說的纔是真正發生的事情。
“有人看到了，報了警。”宋何指着死者墜樓的窗戶，淡定從容的說道：“窗戶對面的樓裡有一戶人家，當時正好在陽臺上，看到了所有的事情。”
“你很聰明，說的東西七分真三分假。目擊者說當時你母親並不在屋內，是你把你繼父推下去之後才把她喊過來的……”
隨着宋何如同親臨現場般的把細節描述出來，少年臉上疑惑的表情越來越難以維持，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方纔的淡定從容瞬間消失。
宋何見狀停下話頭，心中暗歎：到底未成年，即便再怎麼早熟，心理依舊算不上強大。
“別急着辯解，先聽我把話說完。”宋何見少年要開口，適時擋住他的話頭道：“我希望你明白，如果我們沒掌握證據，是不會和你說這些的。”
“而我今天來的目的，是希望能在法律允許的情況下，給你最大的幫助。所以，在我們正式開始溝通之前，你需要先冷靜下來，別吵醒你好不容易纔睡着的母親，明白嗎？”
宋何眼神堅定溫和，言語間釋放出一絲善意的同時，也帶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少年的眼神向母親臥房瞥了一眼，臉上浮現出強烈的掙扎神色。
“如果你覺得不承認就能混過去的話，可以試試。”宋何自不會給他機會，語氣強硬的說道：“那份保險是怎麼回事，你不會不清楚。”
聞聽“保險”兩個字，少年臉色又是一變，卻不知道宋何這一次依然是在詐他。而他的反應也恰恰告訴宋何，那份保險確實有問題。
曾在保險公司兼職的宋何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淡定道：“如今你尚未成年，沒辦法做投保人，同時，投保人和被保險人的簽名也必須本人親自簽署。”
“你難道想讓我們去做筆跡鑑定？而且購買時間、保險期限和保險金額等等方面巧合那麼多，你真的覺得我們查不出問題來？”
“張世傑，別把我們想得太無能，明白嗎？”
面對宋何懾人的眼神，張世傑只覺得自己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心中壓力大增之下，不由得低頭避開宋何的目光，將身子向後挪了半分。
宋何通過張世傑的肢體語言，看出他的抵抗心裡在迅速瓦解，便稍稍放緩語氣繼續說道：“說真的，我能理解你當時的想法。”
“經過多方調查，我們都覺得他就是個人渣，可是我們不願意看到你被我們逮捕，也不希望你母親出什麼意外。”
“所以，張世傑，想一想怎麼做纔是真的對你母親好吧。”
張世傑愈發動搖，表情也更加難以自控，可是卻依舊低着頭不說話，顯然內心中仍然有什麼想法在支撐着他繼續堅持。
宋何嘆了一聲，自然知曉他負隅頑抗的真實原因，循循善誘道：“你當時行爲背後的原因我們可以理解，同時你現在是未成年人，再加上自首表現，量刑方面也會有相關的照顧。”
“所以，把你的顧慮說出來吧，趁現在還有機會。如果一會你母親醒過來，知道了我們的談話內容，後果會是什麼樣，你想過嗎？”
張世傑驟然擡頭，目光不停看母親的臥房，開始難以抑制的焦躁起來。
“說吧。”宋何放低的聲音極有穿透力，直接鑽進了張世傑的耳朵，可卻隻字不再提自首兩個字：“說說你的想法，讓我們幫幫你和你母親。”
張世傑聞言，喉結滾動兩下，聲若蚊吶：“是我把他推下去的……”
宋何頓時鬆了口氣，開始引導張世傑將心中的想法一一說出來。
溝通途中，張世傑但凡提及他的繼父，情緒總會變得憤恨難抑，而每當提起他的母親，則又會變的悲傷心疼。
將心中積累已久的情緒宣泄完畢，張世傑平靜了很多，很快就將自己的所作所爲交代清楚。
原來，在半年之前，他就已經開始謀劃如何殺掉繼父，後來賠付的那份保險，就是他找機會複印了父母的身份證和銀行卡辦理的。
至於簽名，則是他臨摹出來的，可以說張世傑的母親和繼父對此一無所知。
但是在辦好保險之後，張世傑就發現，自己並沒有讓繼父意外死亡的能力，再加上平日裡被家暴而對繼父極度畏懼，所以謀殺計劃就這樣一直拖了下來。
不過當時間來到一個月前，張世傑繼父爬上窗臺擦玻璃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機會來了！
於是他趁機支開了母親，趁繼父不注意，將他推了下去。
聽罷了張世傑的描述，宋何看了眼面帶期待如同等待判決的少年，溫和的說道：“說實話，我們也很擔心你母親，所以特地請教了相關的心理專家。”
“她現在的狀況，完全可以說是你繼父造成的。而想要解開她的這個心結，就需要讓她感覺你需要她，同時也讓她在你身上看到能夠支撐她的希望。”
張世傑身子前傾，低聲問道：“我該怎麼做？”
宋何思忖片刻，緩緩說道：“首先，搞砸一些事情，向她尋求幫助……”
與張世傑聊了兩個小時後，宋何離開了他家。走出小區時，已是入夜時分。
“怎麼樣？”等在警車中的關豪見宋何出來，連忙開口問道：“順利嗎？”
“張世傑乾的，他答應會自首，事情的大致情況我也都弄清楚了。”宋何點點頭，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席：“最好可以幫他找個靠譜點的律師，給他明確一下他可能會面臨的懲罰。”
“不難辦。”關豪聞言鬆了口氣：“他母親呢，宋顧問也安頓好了？”
“關隊，我又不是神仙。”宋何苦笑道：“張世傑母親的精神問題不是一天造成，所以就別指望着一天能解決。這麼短的時間，我最多隻能出個主意緩解一下。”
“要真不想讓她出事，就必須讓心理醫生或者精神科醫生介入。否則張世傑上一秒自首，下一秒他母親就能尋了短見。”
關豪聞言，思忖片刻，點點頭道：“我和領導申請吧，案子有眉目了就好。事出有因、未成年再加上自首情節，應該不難處理。”
“如果認錯態度良好又配合，可能收容一段時間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