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顧鬆筠暫時在蘭草堂借住了下來。芷蘭命人在後院爲他收拾了一間屋子,就在卿大夫那間屋子的隔壁。晚上他就在那裡歇息,白天就到前院給卿大夫幫點兒忙,正好他從前在京城的回春堂也做過幾天夥計,招呼客人什麼的倒也輕車熟路。
芷蘭也立即着手養起了蠱,由於之前已經有了經驗,這一次便順利了許多。只是端午過後,蘭草堂的病人又多了一些,讓她有些忙不過來,於是她便有心在姑娘們中間培養兩個學醫的,以後也好有個幫手。
這天,芷蘭正在屋內爲那幼蠱喂毒,忽聽有人叩門,連忙合上蓋子開了門,卻是一臉焦急的畫心,只見她懷中抱了一隻貓兒說道:“少夫人,您快救救阿福罷!”
芷蘭也認得那貓兒,常常在附近遊蕩閒逛,每每來這邊時,姑娘們都會準備些小食給它吃,漸漸地都混熟了,都喚它作阿福。芷蘭見此時那阿福雙目緊閉,身體僵直,便知情形不好,又伸手在它大腿內側探了探,發現已沒有了心跳,於是搖了搖頭說道:“已經不行了……”
“怎麼會!剛剛還活蹦亂跳的,怎麼一下子就……”畫心有些不能相信。
芷蘭問道:“可是吃了什麼不適宜的東西?”
畫心想了想說道:“不曾吃什麼,我剛剛在院裡洗衣服,它就在旁邊玩耍。好端端地突然就像發瘋了似的抽搐起來,很快就不動彈了,奴婢這才趕緊將它抱過來的。”
芷蘭也覺此事有些蹊蹺,但因忙着喂蠱,於是說道:“唉,興許是它在外邊吃了什麼不潔的東西罷。找個地方把它好好埋起來,別叫其他人瞧見,免得都傷心。”
“是。”畫心嘆了口氣,惆悵地抱着那貓兒去了。剛走了幾步,突然又被叫住了,只聽芷蘭在後邊說道:“慢着!你洗的哪件衣服?可是那件血衣?”
畫心納悶地回頭,見芷蘭正神情嚴肅地看着她,於是點頭答道:“是的。”
“顧鬆筠那天不是說叫你燒了它嗎?”
畫心臉一紅,啐道:“那個壞胚子!憑什麼我要聽他的!那衣服是夫人您賞我的,還沒來得及穿上幾回呢,燒了豈不可惜。”
芷蘭立刻說道:“馬上燒了那血衣,連帶你洗衣的盆子。”
“怎……”畫心不解,可芷蘭的表情不容置疑,她也只得遵命。
其實芷蘭也並不確定那血衣有什麼問題,她只是突然聯想到了一種可能。待喂完了蠱,她又獨自一人走了出去,準備找那顧鬆筠確認一下她的猜測。
剛一出門,她便瞧見那顧鬆筠斜靠在牆邊,那小鳳仙正在他身旁站着,二人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說些什麼。見芷蘭來了,鳳仙連忙後退兩步,嚶嚀了句:“林大夫……”便低着頭一溜煙兒跑開了。顧鬆筠卻仍倚在牆上不動彈,只笑着對她說道:“可是解藥已弄好了?”
“沒有那麼快。我警告你安分一些,別在這裡對我的丫頭們勾三搭四的,否則就莫怪我不客氣了。”芷蘭板着臉說道。
“哪有勾三搭四呀!是她託我出去替她買些胭脂水粉的……喏,這是她給我的錢。”顧鬆筠頗有些委屈地將手裡的銅板兒拿出來給芷蘭看,接着又嘆道:“當了夫人就是不一樣呀!我等着您救我一命呢,哪裡敢對您的丫頭怎麼樣……”
芷蘭看着那銅板兒皺了皺眉,沒再說什麼。
“您可是有事要吩咐?”顧鬆筠問道。
這話提醒了芷蘭,於是又問道:“我問你,你那天叫心兒燒了她那件血衣是爲何?”
顧鬆筠摸了摸臉答非所問地說道:“哦,原來她叫心兒。這麼彪悍的女子叫這名可惜了。”見芷蘭臉色不好看了,又連忙笑着說道:“我只是覺着留着一件血衣不吉利,燒了倒也乾淨。”
芷蘭冷笑一聲說道:“不吉利?像您這種殺人如麻的,竟然也會信這個?依我看……是你的血裡有毒罷。”
顧鬆筠脣邊的笑漸漸斂了起來,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芷蘭也正色道:“從認識你那天我就十分好奇,究竟是什麼原因,能讓你有那樣一個百毒不侵的體質。說是先天的,我絕不相信,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原因了。”
“什麼原因?”顧鬆筠淡淡問道。
“我想,應是你本身就已服過了許多種毒,才能不懼毒物近身,所以你的體內也會有毒。”芷蘭一邊說着一邊審視着對方的神色,想從中瞧出一些端倪來。
顧鬆筠看着芷蘭半響沒說話,許久才苦澀地一笑說道:“唔,你猜得倒是不錯。對,我的血裡確實有毒,毒量雖微,但也足以讓人生不如死。”他擡頭望着天空,長長地嘆了口氣又說道:“我,還有衆師兄弟,其實都是師父養的藥人,從小就是泡在毒藥里長大的,就連吃的,也都是些毒蛇毒蠍子之類的東西。這麼多年來,身邊人死了一個又一個,最後剩下來的,也只有我和師兄兩個人……不過有一點,你可是猜錯了。”顧鬆筠說着又看向芷蘭,十分認真地說道:“我並非殺人如麻。最多,也就殺過兩個人。”
雖然和自己原先設想的差不多,但聽了這番話,芷蘭心中還是受到了一些震撼。藥人,這個詞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在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的同時,她又能感覺到身爲一個藥人的痛苦和辛酸。
顧鬆筠見芷蘭心情有些沉重,於是又笑着說道:“就說不能隨便猜別人的事吧?這回嚇着了吧?”
芷蘭回過神來,又反脣相譏道:“既然你這樣了不得,那這次又怎會中毒?別是得罪了什麼厲害人物了罷?萬一讓人追到這裡來,你豈不是給我招禍呢?”
顧鬆筠笑了笑終於站直了身子,伸出手來輕輕撣了撣衣袖上的牆灰,風輕雲淡地說了句:“這個你大可放心。那下毒之人就是我師兄,他現在呢,應是屍骨無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