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江帆的孤寂和無奈

彭長宜說:“既然您晚上有應酬,要不就等您有時間再吧。 ”彭長宜支吾着說道。

江帆見彭長宜說話掩飾,似乎他旁邊有人,極有可能是想請他的人,就說:“那好吧。”就掛了電話。

彭長宜幾乎沒有給他找過任何麻煩事,類似有人託他請市長這種事都很少,今天他能打電話估計也是推不開了。

江帆估計的沒錯,此刻坐在彭長宜辦公室的人正是一心請他的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是約請了江帆好幾次都未果的蘇凡。

按說蘇凡和彭長宜不是一碼事,他們幾乎沒有什麼往來,被鐘鳴義降職後,蘇凡的的確確老實了很長時間,也低調了很長時間。

人,就是這樣,如果原來沒有的東西不顯怎樣,一旦有了又失去,不光臉面上不好看,心理落差也是很大的。儘管白馬鄉經濟條件不太好,但是再窮也窮不着鄉長,再苦也苦不着鄉長,鄉長的日子還是蠻滋潤的,出門有車,電話費有公家報,飯店能簽單,就連洗浴都不用自己掏錢。自從鄉長沒了,無論是權力和實惠相差千里,就連節日都很少有人給他送禮了。

這可憋壞了蘇凡,他幾次找張懷商量,張懷說:“我已經在會上跟鐘鳴義這個混蛋鬧的半僵了,我不說你可能還有希望官復原職,如果我跟他說的話,你可能這輩子都沒有希望了,現在唯一能救你的人就是市長江帆。”

蘇凡說:“找他?他能救我就怪了,我們幾乎讓他下臺?”

張懷聽他這麼一說,立刻神情嚴肅,唬着臉說:“誰說的,我挨個給代表們做工作,讓大家投他的票,這是有目共睹的,以後說話注點意,你這樣子就是官復原職了,說不定哪天又撞槍口上了!”

蘇凡自知理虧,趕緊點頭。晚上,他去了哥哥家。蘇乾自從調到政協後,除去做好本職工作外,深居簡出,很少過問政事,更很少與人交往,潛心研習書法。蘇凡把張懷的話跟蘇乾學說了一遍,蘇乾說:“你的事我也想過,目前張懷指不上,也不可能去求鐘鳴義開恩,那樣說不定你也成了反面典型,眼下,只有江帆能幫你。”

蘇凡說:“他巴不得我死呢,怎麼可能幫我?”

蘇乾說:“眼下形勢不一樣了,政治格局也發生了變化,但是有一點你記住,自己去找,別讓張懷帶你去找,另外,你還要找江帆,我離開政府辦的時候也把你託付過他,據觀察,江帆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他可能會幫你。”

蘇凡說:“我差點沒把他拉下來,他不恨我?”

蘇乾說:“你那天有病,投票的時候請了病假,這一點,他心裡有數。”

蘇凡後來從妻子的口中,知道了他在選舉當天突然鬧肚子的事,就說:“還是哥看得遠。”

蘇乾邊寫着大字,邊說道:“不對,我還是目光短淺了,這一點,遠不及王家棟。當初我們哥倆就不該摁着張懷這一個熱竈燒,應該有一個人去燒江帆的冷竈,結果,一塊受熱,這是教訓啊!”

蘇凡說:“是我不開竅,選舉的時候沒有聽哥哥的話。”

蘇乾說:“如今說這都晚了,你混好了,官復原職,將來回城找個不錯的局,當個二把手,混不好就這麼兩下子了。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可自暴自棄,如果自暴自棄的話,你的下場會更慘,俗話說,牙掉了往肚裡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千萬別再把副書記弄丟了。”

就這樣,蘇凡聽了哥哥的話,來到江帆辦公室,找到了江帆,跟江帆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江帆說的很冠冕堂皇,說人事是書記管,他向來不過問人事問題。再有,鄉長一職是書記免的你,別人不好管。

蘇凡低下了頭。

江帆又說:“現在正在組織學習宣講團,作爲副書記,正是你該參與的,好好學習一下鍾書記是講話,下下功夫,整出幾篇有影響的文章。”

蘇凡說:“我這文化底子……”他想說他水平太低,整不出理論文章,還沒說完,就被江帆攔下了。江帆說:

“我還有事,就這樣吧,你的事我記下了。”

明顯就是在下逐客令。

蘇凡灰溜溜的走出市長辦公室,感覺自己顏面掃地,他回到家後,把見江帆的過程跟哥哥學說了一遍,灰心喪氣的說道:“他太高傲了,根本就沒瞧得起我,都不拿正眼看我,他媽的小白臉。”

蘇乾呵斥了他,說道:“胡說!他已經在幫你了,你是豬腦子呀?”

蘇凡愣住了。

“你仔細想想他說的話。”

蘇凡想了想,說道:“宣講團?”

“唉,這不怪你,你的水平當個副書記就已經是高擡你了,是我和張懷硬把你掫到了鄉長位置,現在被打回來,也未必是壞事。”蘇乾嘆了一口氣說道。

蘇凡趕緊給哥哥倒了一杯水,說道:“哥,別這麼說,如果我沒當過鄉長也好,這當了讓人家給降下來,也有丟您的臉不是?”

蘇乾說:“如果我還是政府辦主任,我會臉上無光,現在無所謂了。”

“哥,你在往上爭取爭取吧,這朝裡沒人的日子不好過。”

蘇乾看了弟弟一眼,說道:“怎麼跟你說呢,我如果去爭取,可能你就更沒希望了,我就呆在政協,不去再爭什麼,你還是有希望的。”

蘇凡終於理解了哥哥話裡的意思,他感動的說道:“哥,我太笨了,你以後多說着我。”

蘇凡按照江帆說的那樣,積極報名參加宣講團,而且寫了兩篇學習心得,發表在亢州報上,在一次會上,宣傳部部長彙報宣講情況時,特別提到了蘇凡,江帆就坡下驢,說道:“如果不是鍾書記下猛藥,估計警醒不了蘇凡,他這次表現不錯,鍾書記是不是該考慮撤銷他的處分了,還是挽救爲上吧!”

江帆說的挽救爲上,就比張懷說的一棍子打死好聽,也容易引起鐘鳴義的共鳴,他本來也和蘇凡沒有什麼交集,威風也樹立了,該拉攏還是要拉攏的,想了想就說:“嗯,也好,江市長說的有道理,這個同志能夠認識自己的錯誤,不自暴自棄,還是有希望的,這樣,組織部派人下去考察一下,如果沒有其他的什麼問題,就讓他上來一下,我跟他談談。”

就這樣,蘇凡在聆聽鐘鳴義慷慨激昂的教誨後,官復原職了。

張懷特地囑咐蘇凡,讓他好好感謝一下江帆,這次多虧了他,蘇凡的事,如果江帆不提,誰都不方便提,包括他張懷。

蘇凡從副鄉長、副書記、鄉長,一路走來,他的爲官體會就是送禮,別人都發愁送禮,尤其是給當官的送禮,只有他對這件事樂此不疲,他認爲,當官不打送禮的,即便像樊文良那樣,把給他送的禮物上交,也還是顧及了送禮人的面子,誰遠誰近他心裡也是有數的。

但是,經過選舉到自己官復原職這幾件事,他對江帆有了深深的敬畏,他琢磨不透該怎樣和這個市長相處,更琢磨不透該怎樣感謝他?送禮肯定是不行的,請吃飯感覺自己又不夠檔次。

無奈,他又去請教哥哥,哥哥說:“我還都管?自個看着辦去吧,不過我提醒你,這次多虧了江帆,他不計前嫌,拉了你一把,以後無論到哪兒,你都要燒江帆的竈,這一點不可動搖,但也不能冷落張懷。”

蘇乾這樣說是有他的根據的,通過曹南這件事,他也看出了江帆的用意。的確如此,政治鬥爭中,必須要有交換和妥協,這是政治智慧,看來,江帆已經深諳此道。

蘇凡他來到了江帆辦公室,感謝的話說了一簍筐,最後把江帆都聽樂了,他微微一笑,說道:“好了,只要你好好幹,幹出成績,誰都會支持你的。”

蘇凡說道:“我是政府口的人,我會效忠您的。”

江帆笑了,說道:“我們都是黨委的人。”

蘇凡不善於咬文嚼字,就說:“我想請您給我一個感謝的機會,讓我請您吃頓飯。”

江帆說:“你該感謝張市長和鍾書記,我只是說了一句該說的話。” 說完,就去打電話,明顯就是在下逐客令。

蘇凡無奈,只好站起身,他連進一步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一連三天,蘇凡都給林巖打電話,讓林巖代約江帆。他也請張懷幫助約江帆,但是張懷沒有給他約。張懷想,他現在跟江帆的關係很微妙,誰都知道蘇凡是他張懷的人,江帆幫助蘇凡和拒絕蘇凡的宴請,都是在給張懷的面子,你一個蘇凡是入不了江帆的法眼的。

所以,江帆這樣做是很有分寸的。既然江帆講究分寸,他張懷也不能不懂事,更不能以蘇凡家長而自居。所以,他也沒有給他約江帆。

約不成江帆,蘇凡吃不香睡不下,求人辦事,就得給人回報,這是他的處事哲學,江帆不吃請不收禮,他就放不下心,無奈,他只好硬着頭皮找到了彭長宜。

蘇凡知道彭長宜跟江帆的關係,跟彭長宜套了半天的近乎後,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彭長宜笑笑說:“我和市長關係是不錯,他開始到亢州來我們就不錯,但是我請不合適,他來與不來都爲難,我看,我們還是安心工作,少讓他操點心就行了,什麼請不請的,他不會在乎你這一頓酒的。”

蘇凡說:“彭主任,我肯定會安心工作,而且還會賣命的工作,但是,人總得講點良心吧,市長給我辦了那麼大的事,我也不敢給他送禮,連頓酒再不表示,太說不過去了,我也是沒法,才找你老弟幫忙的,我都打聽好了,他現在沒事,你給他打個電話,就說你請。”說着,就拿起電話,交給彭長宜。

彭長宜實在抹不開面,這纔給江帆辦公室打了電話。

蘇凡見請不到江帆,就說:“我這鄉下幹部,跑趟城裡也不容易,晚上我請老弟,你招呼人吧。”

彭長宜笑了,很不客氣的說:“你這老兄也太霸道了,你說什麼就什麼,哪有這道理?我晚上都約出去了,改天。”

蘇凡一聽,無論真假,也不能強求,何況,跟彭長宜的關係還沒到了強求的份上,就說道:“這樣,不管市長了,明天中午我還進城,咱們中午再聚,你總不能天天有事吧?”蘇凡想約不成江帆,約了彭長宜也行。

彭長宜說:“老兄呀,如果在城裡,你不能請,我請你,什麼時候出城,你再請。”

蘇凡想不能太糾結這個問題,就說:“行,咱哥們誰請都一樣。”

蘇凡走後,彭長宜想起今晚自己值班,他準備下班回家拿換洗的衣服。剛一出門,就看見女兒娜娜在單位院裡玩,彭長宜說道:“娜娜,你怎麼在這兒?”

女兒看見爸爸,就跑了過來,說道:“今天沒去幼兒園,和姐姐上班着。”

北城去辦事處的院裡,駐紮着兩個派出機構,一個是法庭,一個是信用社,各據南北,信用社臨街是兩層小樓,是在古街改造中統一翻蓋的,院裡就是信用社的金融重地。李春雪是基金會的出納,每天都要坐專車,和押款人員一起,來這裡送款。覈對清後,才能下班。

彭長宜想起來,今天是週四,週四下午,幼兒園放假半天。

這時,孫其和侯麗霞從信用社的前門出來,彭長宜問:“今天存了多少?”

孫其說:“沒什麼大數了,接近尾聲了,一萬多。”

他們說的是清理宅基地所收上來的款項,有的是罰款,有的是清理過程中補交的多餘的宅基地使用金。

侯麗霞說:“田主任那組今天才兩千多。”

“你們還回去嗎?”彭長宜問道,他指的是他們下鄉的村子。

孫其說:“不回去了,今天全都撤回來了,明天再去。”

“那你們趕緊回家休息吧,這項工作總算快完了。”彭長宜感慨道。

孫其說:“天天有現金進賬,您還盼着完?”

彭長宜笑了,沒說什麼。

不錯,無論是罰款還是補交的宅基地使用金,的確豐盈了區財政,但是,彭長宜寧願沒有錢進賬,也不願天天摳着老百姓要罰款。

看着孫其和侯麗霞疲憊的背影,彭長宜感慨萬千,這些鄉幹部,一人身兼多職,所有的中心工作,都是這些人來完成,面對面的和老百姓打交道,這中間的每一個人的祖宗八代都被老百姓不知罵了多少遍了。

這次清理宅基地,儘管他沒有具體負責哪個組,但是他卻充當了救火隊長的職責,哪裡有險情,他保證衝到哪裡,他可不敢跟任小亮一樣當甩手掌櫃的,唯恐出現一起羣毆事故,到那時就不好收場了。如今,基層工作越來越不好做了。

想到任小亮,彭長宜就想晚上要跟江帆聯繫,有個情況得讓市長知道。想到這裡,他就跟娜娜說:“去告訴姐姐,咱們回家了。”

娜娜就碰碰跳跳的進去了,一會兒就出來了,彭長宜看見李春雪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就趕快回去了,估計她的事兒還沒辦完。

彭長宜已經搬到了新居,新房去年蓋好後,他們就都着手裝修,終於趕在春節前搬進新居。本來他不想這麼急着搬進來,但是沈芳願意搬,天天泡在新房催着師傅幹活。

任小亮比沈芳更急,裝修完工後,就搬了進來。沈芳說:“不搬暖氣也是浪費,索性在新房過一個痛快的暖和的新年。”

說來也怪,他們六家全部在三十前搬進新居。彭長宜搬走後,他的房子就讓給了組織部的小郝。

儘管蓋這個房子,他們背上了幾萬塊錢的債,但是沈芳明顯的心滿意足,住進新房,由於房間多了,院子大了,許多家務活她就忙不過來了,天天圍着幾個屋子收拾,就連水磨石板的院子,也都用拖布拖,彭長宜說她沒累找累受。

剛進了院子,就看見沈芳拿着水管沖洗院子,彭長宜接過來,說道:“我來吧,你去準備飯,我值班,把換洗的衣服給我找出來。”說着,接過水管,把院子角角落落的灰塵沖洗乾淨。

沈芳喜歡擺弄花花草草,院裡養了許多開花的不開花的植物,很是賞心悅目。彭長宜在院裡載了兩顆龍爪槐,沈芳不喜歡院裡有樹,她好乾淨,擔心樹長蟲,秋天掉樹葉,彭長宜執意載上,他說夏天可以乘涼,日子過不好了可以把樹伐掉賣錢。

其實,彭長宜堅持種樹,是因爲爸爸給他們找了風水先生看了整個宅子的圖紙後,讓他在南牆也就是北屋正門往前一左一右的地方種兩顆樹。他擔心沈芳嘴不嚴,沒有把種樹的真實意圖告訴她。

沈芳進了屋,自從搬進新居後,她一直處在一種很滿足的境界中,這是一個典型的大宅子,三合院,各個房間都有用處,十分寬敞明亮。

彭長宜也喜歡呆在家裡,本來他不是愛幹家務的人,就是因爲搬到新家後,憑空多了許多夥計,沈芳一人忙不過來,所以倒垃圾、倒煤渣、掃院子,基本都是彭長宜包了。

由於沈芳要求院子整潔的程度不亞於屋內,所以,彭長宜晚上和早上的時間基本都交給了院子。彭長宜不止一次的說:“院子不可能做到一塵不染,別要求太高,趕上老天爺跟你過不去,一天刮兩次沙塵暴,你就收拾去吧。”沈芳說,“收拾也願意,什麼時候要求不高了再說。”

飽受老縣委那排小平房的低矮潮溼和擁擠,甚至不敢大聲說話之苦後,彭長宜和沈芳的確有了鮮明的幸福感,只是彭長宜回家的時間依然有限,尤其是他晚上值班的時候,這麼一個空曠的大院子,沈芳就有點害怕,夜裡睡不着覺。

開始的時候,就讓李春雪過來跟她作伴,久而久之,彭長宜不值班了,沈芳也就不讓李春雪走了,無論是她還是娜娜,都對李春雪產生了依賴,特地給李春雪單設了一間屋子,李春雪接完娜娜後,也不拿自己當外人,幫助沈芳幹家務,跟她作伴。一來二去,居然成了這個家不可或缺的一員了。

爲此,彭長宜經常告誡沈芳,說李春雪有家,有自己的生活,不能總是在咱家,這樣好說不好聽。沈芳說你每天都是早出晚歸,她住在咱家好,我心裡踏實。

彭長宜無法說服沈芳,爲此還跟岳母說過,但是沈芳說混熟了,自己不好說不讓她來了,況且,娜娜也離不開她。

彭長宜決定有機會找李春雪談談,請她不要來他家了,但是,機會有,這樣的話自己也難說出口。吃完飯後,彭長宜坐在餐桌上,正在看着女兒練習寫字,李春雪開始洗碗,這時,他的呼機響了,彭長宜一看是江帆,心想,他晚上不是有應酬嗎?難道是叫自己陪酒嗎?

他起身出 了東房,來到了北屋,拿起電話,就打了江帆的電話。

江帆說:“長宜,吃飯了嗎?”

彭長宜說道:“剛吃完,您還沒吃嗎?”

“吃了。”

“這麼早。”

“是,沒有喝酒,你今天爲誰請我?”

“呵呵,是蘇凡,他找到了我,坐着不走,沒辦法我纔給您打電話。”

“哦,呵呵,我想到是他了。”

“市長,我正好找您,有點事想跟您反應一下。”

“好吧,來我辦公室,要不來賓館吧,我現在回去。”江帆說道。

“好,我馬上就到。”

彭長宜放下電話後,將換洗的衣服收進袋子裡,剛要往出走,沈芳進來了,說道:“等等。”說着,走進他們裡面的臥室,拿出一個紙包,說道:“你捎着這個,明天給媽他們存到基金會。”

彭長宜說:“什麼?”

“錢,咱們還媽他們的一萬塊錢,他們用不着,說如果咱們不用就給他們存到基金會,現在存五千往上當時就給利息。”

“誰說道?”彭長宜問道。

“春雪說的。”

“把她叫過來。”

沈芳就把李春雪從廚房叫了過來,娜娜也跟在她後面。

彭長宜說:“你們那裡存錢當時就給利息?”

“是,五千塊錢起。”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都實行好幾天了,這幾天存款的人都排隊。”

“你們家有人存嗎?”

“有,我家的錢都存這兒了,我們村裡也有許多人往這裡存。”

“是你做的工作嗎?”

“不是,他們聽說後自己來的,還有的把在別處銀行存的錢取出來,存到基金會。”

“好,知道了,以後你回家別給人家做工作,讓把錢存你們這兒來,聽見沒?”

李春雪點點頭,說道:“聽見了。”

“好了,跟娜娜回房間吧。”

李春雪領着娜娜回到她們的房間後,彭長宜跟沈芳說:“那錢我不給存,要存你自己去存,如果聽我的,別存基金會,存到銀行去。”

“銀行利息少,基金會利息多,你還是教數學的呢,怎麼這賬都算不明白?”沈芳白了他一眼。

“我原來怎麼跟你說的,不能往基金會存錢,你怎麼不聽?”

“你只是說不能存錢,又說不出理由,誰聽你的呀?反正咱家也沒閒錢存,但是好多人真是把錢從銀行取出來,存到基金會的,我們單位幾個人都是那樣做的。”

“這纔是最危險的,他們這叫貼水,是人民銀行不容許的,風險太大。我回來再好好跟你解釋,總之,聽我的就別存哪兒,咱也不要他們的高利息,不聽我的你就去存,反正這錢我不給存。另外,我跟你說的這些話絕對不能跟春雪說,影響不好,你也別跟孩子姥姥說,這是秘密話。”

沈芳知道,作爲區政府主任,他這些話嚷嚷出去的確影響不好,就點點頭,說道:“我也不管了,明天我給媽,她要存就讓她自個存去。”

彭長宜說:“這就對了。”

沈芳皺着眉說:“你說咱們入股那兩萬塊錢怎麼辦?老寇幫了咱們,可不能讓人家受了損失。”

沈芳說的是北城領導幹部的入股資金,當時北城區領導班子每人入股兩萬,中層幹部一萬,普通幹部五千。由於當時彭長宜蓋房,的確沒錢,這樣就讓寇京海入了股,紅利歸寇京海,彭長宜只是應了名。

彭長宜知道沈芳財重,剛纔的話嚇着她了,就說:“我是指他現在這麼做不和規矩,如果這樣下去,是很危險的,是非常容易出現問題的,不要貪圖那點小便宜,便宜害人。但是你現在放心,目前不會有事,基金會融資兩千多萬,不差那兩錢。我先走,去找江市長,明天再細跟你解釋。”說着,他就走了出去。

沈芳緊隨其其後,將大門反鎖牢固後,這纔回屋,心裡就七上八下起來。

彭長宜開車來到江帆住的賓館,門虛掩着,估計是故意留給彭長宜的。

彭長宜很少到江帆的宿舍來,儘管他住的是套間,外面有一大間的會客和辦公的地方,但終究是宿舍,還是有一定的個人私密性的。不知何故,每次一來這裡,他就像走進了江帆的內心世界,他貴爲市長,可只有彭長宜知道,賓館裡的市長應該是孤獨寂寞的,一個長期沒有家庭瑣碎生活的男人,是不健全的男人。

儘管這裡收拾的一塵不染,但畢竟是賓館,少了家的生機和溫馨,多了程式化的東西。真是難以想象,一個大男人,長期以這裡爲家,非得憋悶出心理或者生理疾病不可。

江帆從洗手間裡出來,說道:“值班?”

“嗯。”彭長宜點頭應道。

江帆見他站在正中間,就說道:“坐吧,還急着回去?”

彭長宜坐下,嘿嘿的笑了笑。

江帆坐在茶几前,坐上電壺,擺好茶陣,說道:“想喝什麼茶?”

彭長宜說:“您會泡什麼茶就喝什麼茶。”

“我現在什麼茶都會泡,我發現泡茶的確能養人的心性,尤其是晚上回來後,給自己泡一小壺茶,閉着眼,聽着音樂,養腦養心養性還養身。”江帆邊說邊洗茶杯。

彭長宜感到,儘管他說的很輕鬆,但是內心裡卻是有一種不得已而爲之的無奈,就說道:“您該調節一下,別太強求自己……”

江帆笑了,用竹鑷子夾出茶盅,放在茶海上一個擺好的小托盤裡,彭長宜感到他的動作很熟悉,就想起了丁一他們三人一起喝茶的情景。

“我調節的很好啊,回到賓館後,把所有的煩心事關在門外,幹自己想幹的事,看看書,喝喝茶。不過,我看書喝茶的時候,有時想起你,想你是不是喝酒回來又被弟妹數落。”

彭長宜笑了,他說:“常有的事,不喝酒都挨數落,更別說喝了酒了。”

“我很羨慕你,老婆孩子熱炕頭,擡擡槓,磨磨嘴皮子。”江帆把茶盅放在他面前。

彭長宜搖搖頭說:“羨慕什麼啊,天天吵,毫無樂趣。”

“小吵怡情,大吵傷情,別吵大了就好。”江帆笑着說。

“您說的太藝術了,也許,您也可以嘗試新的開始……”他小心的說道。

“唉,哪敢呀——”

“離婚真的這麼難?”

“對於我來說難,我準備過段時間直接起訴。”江帆喝了一口水說。

“起訴?不太好吧,動靜太大。”彭長宜擔憂的說。

“是啊,我也這樣想,一直有顧慮,纔沒那麼做。”

“這麼長時間了,您就沒有試着複合……”

沒容他說完,江帆就擺擺手,說道:“我們只有離婚這一種可能,沒有其他的可能。”

“但是起訴離婚會不會對您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說不好,如果袁家認頭還行……唉,喝茶,不說了。”他邊說往洗好的茶葉裡注入熱水,稍微泡了一下,就把茶水倒在燙好的茶盅裡。

“誒,您漏掉了一項,怎麼沒給我上聞香杯?”彭長宜故意說道。

“哈哈,那是女孩子喜歡玩的花活,咱兩個粗老爺們就算了。”江帆看彭長宜矯情他泡茶的程序,就說道。

彭長宜也笑了,說:“您這是偷工減料。”

“哈哈,你湊合喝吧,都是小丁把你的口味養刁了。”說着,自己端起茶盅喝了一口。

彭長宜笑着說:“您還別說,同樣的茶,小丁那樣泡出來就好喝,咱們平時把茶葉放在杯裡長期泡着就不好喝。”

“是啊,我現在杯子裡裝的基本都是白開水,很少那樣泡茶喝了。”江帆笑着說道。

彭長宜發現說起丁一,江帆的神情有了明顯的愉快,他突然說道:“小丁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也二十好幾了,不小了,上次我說不小了,該考慮嫁人了,你猜她怎麼說,她說不知道該怎麼嫁?多麼幼稚。呵呵。”

江帆感到,彭長宜也是喜歡丁一的,不過像丁一這樣的女孩子,哪個男人不喜歡?

江帆說:“她應該不會在亢州找對象,當初拒絕王圓的理由就是不在亢州找……”

彭長宜打斷了他的話,說:“那不一定,她現在當了記者,接觸面廣,見的優秀的人多,年輕人的心思哪說的準,再說了,她所謂的不在亢州找對象,是不找亢州的人,那中直單位、部隊,優秀的人才多了去了,她那個理由本來就是藉口,是沒有看上王圓才這麼說的。我前天就看見她的節目,在採訪一個大漠詩人,是中油公司的一個詩人,全國都小有名氣,由於他們常年在野外作業,被人們叫做大漠詩人。三十多歲,未婚。還採訪了一個,是中鐵醫院的青年醫師……”

江帆笑了,說道:“長宜,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別繞來繞去的了。”

“我沒想說什麼,只想說,她的眼界寬了,個人的事選擇範圍就廣了,說不定就有能讓她留在亢州的理由。”

江帆聽了後,站了起來,他走到窗前,撩開了窗簾,望着外面的星空,說道:“長宜,你我是好兄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別再給我施加壓力了好嗎?有些事不能強求,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江帆這話,等於間接承認了跟丁一的關係。

這是他們第一次這麼公開的而且目的性很強的談論丁一,看得出,江帆並不輕鬆,這就說明丁一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

儘管和另一個男人談論自己喜愛的女孩,對於彭長宜來說也不是什麼輕鬆愉悅的事,但是至少可以說明,江帆愛丁一,從那天晚上他請客江帆第一次看丁一的眼神,就不難發現,他愛上了她,儘管他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到了何種地步,但從剛纔江帆剛纔的舉動中,看出,他愛的也很苦,很沉重。

這就夠了,作爲好友,談談隱私不足爲怪,但是如果從下級這個身份說,和領導談這樣的話題,有打探領導隱私的嫌疑,是大忌,於是就連忙說道:“沒有給您壓力,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

江帆回過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別解釋,我懂。”重新坐下後,一口喝乾了自己的水,把空杯放在茶托上,給他們倆人的茶盅倒滿水,靠在沙發上,看着他說道:“先說說剛纔下班找我什麼事?誰要請我?”

彭長宜說:“嗨,是蘇凡。”

江帆嘴角浮起一絲笑,他猜到了。

“泡在我那裡不走,您晚上有事他非要請我,我也就推了。”

江帆感到彭長宜還有事,就說:“就這事?”

彭長宜意識到,江帆不想和他說丁一的話題,儘管是好兄弟,但他們畢竟還是上下級關係,按過去的說法就是君臣關係。而且,以目前江帆的身份,畢竟不敢光明正大的愛,也就不敢光明正大的和他一起談論這個話題。彭長宜理解江帆,所以也就不刺激他了,就說道:“還有一件事,我早就想跟您磨叨磨叨了,也想聽聽你的意見,就是去年招來的那個客商,我感覺好像有點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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