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鐗劃過一道金黃色的軌跡,向着女子當頭劈下,眼見一個鮮活的生命就要香消玉殞,只見一縷青煙飄過,那女子平地就失去了蹤影。
與此同時,一道白光勇敢的迎上了金鐗,然後那道白光劃了個漂亮的弧線被遠遠地拋進了黑暗之中,葉落看見從三樓跳出來格住聶鎮海金鐗的那個女子,臉色煞白,虎口鮮血直淌,站在聶鎮海面前一把掏出塊金色的牌子,厲聲道:“大膽狂徒,跪下,否則誅滅九族!”
聶鎮海揚起的金鐗就那樣定定地離女子頭頂一尺的地方停住,那金色的牌子比任何武力對他都有效,除非他想造反,否則就得聽從它的號令。
不但是他,周圍看清楚那令牌的人全都跪倒了一片,正要山呼些什麼,那女子將令牌一收,轉身向站在雲客來門前那一身紅衣似火的少女跪下:“奴婢有罪。”
在金鐗砸下的剎那間,葉落看見正是這執劍的女子一掌將紅衣少女推開,同時揮劍格擋聶鎮海的金鐗,她的功夫不弱,但是聶鎮海勝在力大無窮,這麼硬拼,執劍女子便大大的吃了虧。
紅衣少女被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此時扶住了客棧的正在四下張望,聽得執劍女子的話,格格一笑:“玲子,你是爲了救我,我又怎麼會怪你?快起來啦,這樣很好玩嗎?”
葉落認識玲子,就是當初在海船上被自己挑下水的那個女子,正想着她們在此時出現是不是跟龍澈有關,身後傳來輕微的響動,葉落一回頭,只見不遠處一個黑影向這邊蠕動,心中一驚,以爲自己的行蹤被人發覺,縱身過去,一把拎起那人,一掌正要拍下。
“落落,是我。”月色下,龍澈那張笑嘻嘻的臉映入葉落眼簾。
葉落一收手:“你怎麼上來的?”失去內力的龍澈是無法運用輕功飛檐走壁的。
龍澈一指身後:“當然是用梯子爬上來的嘛。”
大抵只有龍澈這個玩世不恭的傢伙,失去了武功還會每天這麼嘻嘻哈哈的不當回事,喊救命不覺的丟人,爬梯子也不怕被人看笑話,看來世上沒有什麼值得他發愁的。葉落現在對他這些如同頑童一般的行徑已經見怪不怪了。
“你來幹什麼?”葉落說着又矮了身子,挪回那洞邊去看下面的情況。
“和你一樣看熱鬧,姓聶的這次倒黴了吧?”龍澈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笑,也將頭往那洞中看去,不妨腳下一滑,踩的一塊瓦片鬆動,就是一聲響。
下面因爲紅衣少女的出現,衆人在躬身行禮,正安靜,於是馬上有人發現了響聲的來源:“屋頂上有人。”
不知道屋頂上的人是敵是友,下面的人都以戒備的姿態向葉落龍澈看來,那些官府的弓箭手更是將森冷的箭頭對準了屋頂。
而葉落來不及躲避,本欲拉龍澈站穩,卻被他帶着,腳步一個移動,竟然正好一腳踩在那掀開瓦片的空洞處,於是稀里嘩啦一陣響,兩人從屋頂墜落。
在下落的那一刻,葉落本能的一把將龍澈往上一託,他沒有內力,摔下去會受傷,她甚至來不及這麼想,只是本能的這樣做。
於是在落地的那一刻,她感覺到背後破碎散落的瓦片硌得後背生疼,而身上又被龍澈緊跟着落下的身軀猛然砸下,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於是,她想一把推開龍澈翻身起來,沒想到身上那個男人卻比她的手腳更快,緊緊的抱住了她,還將臉頰貼在她冰冷的銀色面具上。
只是掙扎了一下,葉落便不動了,她明白了,自己仰頭倒下,風帽已經被刮開,這銀色的面具只要被人看到就不難猜出自己的身份,那個想要龍澈性命的女子和她的主人,官衙的兵馬,一羣虎視眈眈的奪寶人……他們很難逃脫。
看來他們只能這樣遮掩,可是混得過去嗎?但不如此,又能怎麼辦?
葉落無奈的閉上了眼,她實在不想在那麼多人的面前,以這麼尷尬曖昧的姿態出現,何況這裡離濯香門是那麼的近,離楚玄玉那麼的近,如果傳到他耳裡,被誤會,怎麼辦?
“相信我,一定不會讓他們發現你的身份。”龍澈在她耳邊低低的說。
他看見眼前全是密密匝匝的各色靴子,有軍靴,有各色顏色質地花紋的靴子,是那些武林中人,他們全圍在這從天而降,到此時都不願意分開的男女身邊,嘲笑,謾罵,窺視……
終於,那些腳分開,一雙紅彤彤繡着金絲花紋的繡鞋出現在龍澈的眼前,少女帶着天真無邪的聲音驚訝道:“玲子,你看這個人,像不像龍哥哥?”
玲子警惕的環顧四周,聽到主人的問話,才仔細打量地上撲在一個女人身上的黑衣男子。
“不用看了,是我啊,珊妹妹。”龍澈說着,笑着轉過頭,一頭如緞的墨發恰到好處的將葉落的面孔覆住。
那紅衣少女大吃一驚,擡手指着地上的龍澈:“你,你怎麼……”那明澈清亮的眼,閃動着難以置信的神色。
“沒什麼好奇怪的,只是不小心失足從屋子上面掉下來了而已。”說着,他居然抱着葉落從地上一躍而起,站直身子時,將葉落風帽順勢戴上,沒人看得清依偎在他胸前的女子是什麼模樣。
紅衣少女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玲子,似乎沒有了主意,而這個奴婢的確膽大,立即代主人大聲命令那些官兵:“看什麼看?還不快把這些閒雜人等都哄了出去。”
官兵馬上又開始轟趕剩下的那些武林人士,或許是因爲玲子先前亮出了那金色牌子的緣故,這次驅趕要順利的多。
聶鎮海不知道那大有來頭的紅衣少女與龍澈他們是什麼關係,他們應該是認識的,可是紅衣少女象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看向龍澈的表情竟是傷心而幽怨。
如果他們之間有過節……聶鎮海折了面子,自然也不想先前被人自己欺辱的人好過,於是他大膽賭一賭,對玲子道:“他們是不是也應該滾出去?”
紅衣少女的目光一直停在龍澈的身上,此時嘟嘟那紅豔豔的脣,好像想說什麼又拼命的忍住。
葉落的臉全籠在了風帽裡,見官兵和少女的目標顯然不是自己,此時江湖之人已經所剩無幾,於是推開了龍澈,毫不掩飾自己對聶鎮海的厭惡道:“姓聶的,我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先滾吧。”
葉落一開口就叫聶鎮海滾,這叫蠻橫跋扈慣了的聶鎮海怎麼受的了?不過是個小女子,他鬥不贏玲子那面令牌,還懲治不了她?
“你男人都得對我畢恭畢敬,你還耍個什麼威風?”聶鎮海說着,伸手就去推搡葉落。
“你男人”三個字出口,紅衣少女眼神更見淒涼無助,龍澈面對她笑得有點尷尬,玲子怒氣衝衝的瞪着龍澈,而葉落最忌諱的就是這個,所以聶鎮海這下捅了馬蜂窩還不自知。
手掌落處一空,對面那籠在寬大披風裡的女子似乎並沒有動過,聶鎮海看看四周,那些人在這一瞬間似乎也沒有動過,還是剛纔那表情那動作,可是見鬼,爲什麼自己一掌落空,連一片衣角都沒有感受到?
對於聶鎮海這已經成名多年,江湖上也有了些名聲的人來說,還從沒遇見過看不到對方人移動,手卻落空的情況,他寧願相信自己產生了某種幻覺,也不相信那個聽口音只是一個妙齡少女的人會有如此功力。
他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對面的女子,地上分明有影子隨着火把在晃動,不是鬼,那有什麼可怕的?
於是這次他全力一掌拍出,管她是什麼妖魔鬼怪,都要她一擊斃命。
玲子臉色一變,這男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當着自家主子的面行兇,就要挺身上前,可是紅衣少女沒有任何表示,滿眼只有龍澈,而龍澈也好像看不到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情,環顧左右,就是不去看籠在披風裡一身黑衣的葉落,與那玄淚欲滴紅衣勝火的珊妹妹,一左一右兩個女子。
玲子只好站在一邊按兵不動,縣令與秦將軍見正經的主子都不發話,也不知道葉落是什麼來歷,乾脆保持中立,任事態發展。
這次葉落的動作看起來很緩慢,聶鎮海清清楚楚地看見她怎麼移位,怎麼舉手,怎麼避過了自己一掌,又將自己的手腕拿住,而他的動作那麼快卻始終沾不到她的邊,只覺得手腕一麻,然後這種感覺傳遍全身,腿也跟着一哆嗦,差點撲倒在地。
沒想到這個不曾露面的女人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聶鎮海知道此時方纔有了悔意,論人脈,他比不過紅衣少女,論武功,他比不了眼前連面都沒見過的黑衣女子,瞥眼看見一邊嘴角含笑,猶如看貓戲老鼠的龍澈,決定捏柿子撿軟的,找這個漂亮卻沒有武功的小白臉下手,扳回些面子來。
忽地,聶鎮海一記虛晃,引開了葉落的視線,卻將手中金鐗衝着龍澈就掃了過去。
那麼快,帶着一種莫名恨意的金色弧線,就連葉落也沒料到這人會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待她回手已經來不及救援。
一股紅色的旋風恰恰趕在了前頭撲上了龍澈昂長的身軀,是那個自他出現起就再看不見別人的紅衣女子,拼了命地要爲他當下這一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