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庚走了,帶着陳際帆和“神鷹”獨立師的殷切期望走了,可是陳際帆內心還是繼續充滿期待,因爲秋天到了,由他一手策劃的白湖農場經過幾十萬人的開墾、播種、養護,終於要收穫了。
陳際帆不懂種地,原來他只是一名職業軍人,一個忠於國家的特種部隊指揮官,可來到這個時代後,殘酷的現實告訴他,戰爭年代,手中有糧,心中才不慌。
陳際帆想起剛剛開始組建部隊那會兒,他就像個賬房先生,一切都得算計着來。打一仗能有多少繳獲,槍支多少,彈藥多少,錢有多少;擴軍的話,擴多少合適,不能看槍支,得看糧食,沒有穩定的糧食供應,他根本不敢擴充部隊,皇帝還不差餓兵呢,飯都吃不飽,怎麼能指望人家去和鬼子拼命,他倒是想拼,也得有力氣啊。
他決定親自去白湖農場看看,親自去田間地頭摸摸那些茁壯成長的莊稼,那些在不久的將來能變成白花花大米飯的綠色植物;他要去農戶的家裡坐坐,親身體驗一個普通農民一年來的辛勞;他還要陪三位農學家吃一頓飯,親手給他們敬上一杯酒,感謝他們一年來的辛勤奉獻……。
“師長,你今天怎麼了,滿面春風的?”參謀長一眼就看出來陳際帆臉上的變化,師長一般是不苟言笑的。
陳際帆沒回答,好像還沉浸在自我陶醉中。
“師長找到丈母孃了?”一個參謀低聲問他的同伴。
“瞎說,師長是什麼人,一個丈母孃能讓他高興成這樣?”
“媽呀,難不成還有幾個?師長就是師長,不找就不找,一找就是好幾個……”
“瞎嘀咕什麼呢?讓師長聽見的話,門前的院子就歸你們掃了,畫你們的圖去!”胡云峰衝着兩個多嘴的參謀瞪了一眼。
“師長?頭!”胡云峰見陳際帆沒答應,索性大聲喊道。
“哦,對了,我正要找你,有大事,這事我沒經驗,找你們好好商量一下。”陳際帆回過神來了。
“沒經驗?師長,你真找女朋友了?那兒的啊,我們怎沒聽說?”胡云峰有些驚奇,師長哪來的時間戀愛,再說一點動靜都沒有。
“你小子想什麼呢?你自己動了春心,敢拿我開涮,想死啊!”陳際帆立馬踢了一腳過去。
“噓噓,”胡云峰笑嘻嘻,“注意身份啊,中將先生。”
兩人這麼一打鬧,又想起了剛來的那會兒,一直到現在他們都在忙着,招兵、訓練、打仗、繳獲、再招兵、再訓練、再打仗……,他們就像從雪山上滾落的石子兒,雪球越滾越大,而他們轉得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忙了。
“師長,您剛纔說的大事,是不是指的白湖農場秋收?”胡云峰不愧是參謀長,一語中的。
“有前途!答對了,這回秋收的可不是家裡的一畝三分地,而是160平方公里的土地啊,換算成畝是多少來着?反正很多就是了,我們得好好安排一下,打穀場、糧倉等設施要快點建起來。這事交給鄧方順去負責,民工不夠就讓軍隊臨時幫忙。”陳際帆一口氣安排了許多任務。
“師長,我覺得您還是親自到白湖農場開發指揮部去找三位專家問問,這方面咱們是門外漢,到時候人家怎麼安排,咱們照着做就是了。”
“說得不錯,我這就趕到白湖農場拜會三位專家。那個,各部隊的訓練計劃、總結什麼的,你和鍾大哥斟酌就行,對了,各野戰旅不能只滿足於操場練兵,還得分成小股部隊到處去打游擊,一來以戰促練,二來可以補充彈藥物資,要讓各級指揮員都記住,我們不富裕。”
吩咐完胡云峰,陳際帆帶着兩個警衛員騎馬向白湖農場飛奔而去。現在沒有什麼能比糧食更重要了。
白湖鎮還是和往常一樣熱鬧,有人的地方就有市場,各地的商人們絕不會放過這樣一個賺錢的機會。只不過在陳際帆眼裡,這裡雖然繁華,但各種設施還很原始,街道狹窄,已經嚴重製約了經濟的發展
“白湖農場開發指揮部”的牌子不是很醒目,在白湖鎮邊上一個臨時搭建的房子邊上掛着,邊上的油漆都有些開始脫落了。裡面的設施很簡陋,幾張辦公桌,一部電話,對面還有一排木製長條凳,很難想象這裡就是組織、指揮幾十萬難民墾荒的心臟部門。
陳際帆在農場開發總部辦公室等了很久,纔等到剛剛從田間地頭回來的一身是泥的沈宗翰教授。
陳際帆猛一看到沈教授,感動得呆在原地一動不動,這哪還有一個教授的樣子,活脫脫的就是一個農民啊,爲了幾十萬蒼生,他們這些高級知識分子竟然整整一年都泡在這裡。
“是陳師長啊,怎麼有空過來了?”沈宗翰教授雖然一身泥,但心情好像不錯。
陳際帆慌忙敬禮,然後快步上前伸出雙手緊緊握住沈教授的手,“這一年下來您辛苦了,感謝您。”
“謝字就不必了,學以致用,我是搞水稻研究的,總不能成天坐在大學校園裡研究水稻吧,再說了,國破如此,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總該站出來做點事纔是。陳師長稍候,待我換件衣服。”
陳際帆給他們三位專家專門聘請了一些人員,有秘書、有做飯洗衣的,不過這沈教授似乎喜歡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他把換下來的衣服放在盆裡,準備用水泡上以後再洗。
“陳師長,此刻您來是不是因爲秋收的事?”梳洗一番過後的沈教授精神多了。
“嗯,也不全是,主要是最近部隊沒什麼事,專程過來看看您和金教授、鄒教授三位。”陳際帆恭敬地答道。
“年輕人怎麼也學會油腔滑調的了,我們三個窮書生有什麼好看的,這十幾萬畝莊稼纔是主角,陳師長請坐,我想也該給您彙報彙報情況了。”沈宗翰邊說邊到自己的辦公桌旁坐下,從抽屜裡拿出一份報告。
“沈教授,您也知道,我們只是軍人,帶兵和日本人打仗還湊合,這種地搞農業嘛,真的是門外漢,還是請沈教授簡單教教我吧。”
“說句實在話,看到陳師長興沖沖地大老遠趕來,我就知道你對今年晚稻秋收的興致很高,但是,我不得不坦言相告,今年的白湖農場可能要讓您失望了。”沈宗翰的神色很認真,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
“啊?”陳際帆猛聽到這樣的話,忍不住喊了一聲,不過他很快就恢復過來,“沈教授的意思是,糧食不夠?”
“那倒不是,好吧,我就簡要的把這一年白湖農場開發的計劃完成情況給陳師長介紹一下:年初,參與開發的人數是四十二萬左右,中間您有給輸送來一萬七千名礦工,加上他們的家屬,約三萬左右,部隊陸陸續續從白湖農場招兵共計兩萬餘人,現在總共還有四十三萬人左右。而年初計劃開發150平方公里,也就是15000公頃,和225000畝,實際完成200平方公里,也就是30萬畝。”
“不少啊!”陳際帆聽得有些激動,插了句。
沈教授看了他一眼,沒有接他的話又接着說:“經過農民辛苦的勞動,終於在夏季六月左右收成了一部分早稻,也就是10萬畝左右,由於土地剛剛開發,肥力還不錯,畝產800斤左右,但是這僅僅只夠農民下半年的口糧,沒有剩餘作爲軍糧。再有十來天,晚稻就要秋收了,以每畝800斤算,可收上來二億四千萬斤(2.4億)糧食。”
陳際帆對這些很外行,二億四千萬斤糧食是多少他也不是很清楚,只覺得這是一筆很大的收成,正待想慶祝,可接下來沈教授的話就像一盆涼水把內心的激動澆得影都沒有。
“陳師長先不忙高興,不要忘了,我這裡可有四十三萬張要吃飯的嘴巴,二億四千萬斤糧食聽起來是很多,可以平均到每個人就少得可憐了,平均每個人也就是560斤的樣子,如果變成大米的話,還會更少。一年兩季下來,如果風調雨順,抗旱防澇措施得力,保障到位的話,也就是每人1200斤左右。軍糧也不是不能徵收,但是量絕對不能太大,否則這些農民幹一年下來,連飯都吃不飽,誰還會幹活?”
陳際帆感到很失望,沈教授說的句句是實情,四十多萬人要吃飯,會消耗多少糧食?但是沒有多餘的軍糧,部隊的發展就會受到制約,實力就不可能壯大,就不可能給鬼子更大的打擊。
沈宗翰看到這個平日裡威風凜凜的年輕將軍像只霜打的茄子一般,不禁莞爾,他感覺應該好好安慰這個了不起的年輕人一番。
“陳師長不要氣餒,就是這樣都已經很了不起了,因爲你的氣魄,一年下來已經解決了四十多萬難民的吃飯問題,這是功在千秋的巨大成就啊!自民國以來。中國的軍人,要麼位高權重最終成了一方土皇帝,只知道盤剝百姓、竭澤而漁,不知休養生息,要麼就只會打仗,民生一概不知。殊不知我泱泱大國,只有解決好了百姓的吃飯問題,才能奢談其他。這四十萬黃泛區來的難民本來過的好好的,蔣委員長一紙命令炸開了黃河,這本來應該是中央政府的事情,可是你一個年輕的將軍,竟然如此關注民生,了不起,了不起啊!”
“哎喲沈教授,您快別這樣,這一年我都做什麼了,我們什麼都沒做啊,就連來這裡看看都沒有,真正了不起的是您和金教授、鄒教授,還有您的學生們,沒有您們在這裡辛苦工作,哪有現在這個收成,請接受我的敬禮!”陳際帆說完真的敬了一個軍禮。
“陳師長,客套話就不多講了,我們雖然在這窮鄉僻壤,但貴軍的事蹟還是多少知道點的,這一年來,‘神鷹’獨立師在您的領導之下,屢次主動向日軍發起進攻,收復了多少國土,解救了多少受難同胞,蔣委員長的那些部隊,要有一半能趕上,中國何至於如此。”沈宗翰說到後來有些痛心。
陳際帆覺得有些冤枉老蔣了,日本鬼子絕不是那麼好打的,老蔣現在能保住現有的一畝三分地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反攻?他也沒這個實力,就算有這個實力,恐怕也沒這份魄力,再說老蔣心裡還裝着共產黨呢。
“中央政府也有它的難處,我們能做一點是一點吧,爲國家分憂,也爲生我養我的同胞謀點福利,作爲軍人,這是天職!”
“說得好!”沈宗翰教授不禁拍手稱讚,“對了,話題扯遠了,陳師長,難道您不想知道造成目前這種局面的原因嗎?您就不想知道有什麼措施可以改進嗎?”
“是啊!”陳際帆喜笑顏開,“想必沈教授已經找到辦法了?”
“說起來很簡單,就是人口太多!平均下來每個勞動力只能在一畝地左右的田裡勞動,生產效率太低了,解決辦法大概有三……”
陳際帆一聽,沈教授居然還能有三種解決辦法,心裡這個高興,趕緊催促,“請沈教授說說吧!”
“第一,我和金教授、鄒教授還有我們的幾個學生,正在設法改良稻種,爭取事先畝產上臺階,不過這個過程會很長,而且急不得;第二,就是繼續開荒,但是,這已經對生態造成了很大的破壞,而且可供開墾的荒地畢竟有限,所以這一條只能在短期內解決問題;這第三,也是最難的,需要行政支持,出臺新的政策,讓白湖農場的人口轉移到其他地方去。”
“沈教授,第一第二條問題不大,可是第三條有點難,當初政府承諾,誰參與開荒,誰就擁有這塊土地的經營權,這一下又變,恐怕……”
陳際帆只是這一句話,就讓沈宗翰心生敬佩。要知道,眼前的這位將軍實際上掌控着皖東皖中這一大片地區的軍政大權,可以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日本人都要懼怕三分,可是他卻不願意做出任何強制百姓的舉動,哪怕是一個個小小的政策調整。
沈宗翰用一種非常尊敬的口氣說道:“陳師長的心思我們瞭解,我的建議並非是要做出什麼對農民不利的舉措。我還是說具體點吧:首先是繼續在新光復的國土上執行這個政策讓更多的失地農民得到土地,然後是大力興辦工商業,轉移過剩的勞動力,這些人的土地經營權可以由政府出面主持有價轉讓,由於土地所有權一直在政府手裡,所以不必擔心會出現土地兼併的事情發生,這樣一來土地的生產率提高了,產量不但不會下降,而且還能養活更多的人,也會有更多的勞動力轉移到其他行業,比如說煤礦、紡織什麼的,最少也能讓農民有更多的精力經營種植、養殖等副業。只有這樣,才能算是穩定了局面,而您所擔心的軍糧自然會水到渠成。”
“好主意!回頭我就把管事的幾個叫到這裡來聆聽沈教授教誨,就這麼定了,待會我想請您一起吃飯,想親自敬您一杯酒,請務必賞光!”
沈宗翰也不推辭,反正他也很想和這位年輕人多多交流感情。
陳際帆在白湖農場呆了好幾天,吃住都在農民家裡。他這回可真的體會了什麼叫艱苦,很多人還在住在茅草和木料搭建的A字形棚子裡,伙食很簡陋,穿的、住的更是談不上,讓陳際帆感到擔憂的是,這裡的衛生條件很差。便池修得很隨意,而且都在露天;飲用水雖然不缺,但都是天然水,本身並沒有經過消毒,很多農民沒有喝開水的習慣;沒有任何洗澡、洗衣設施,生活污水與湖泊池塘水混在一起,由於這裡本來就是溼地,蚊蟲特別多,現在都九月了蚊蟲叮咬還是很厲害。冬天馬上就要來臨,四十萬人的取暖、冬衣成了一個大問題。
總之一句話,這裡缺乏必要的基礎設施,容易滋生傳染病。缺醫少藥的陳際帆對生病、負傷之類的字眼最是敏感,他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將傳染病扼殺在搖籃之中,否則到時候自己非焦頭爛額不可,還怎麼打鬼子?
陳際帆可能想不到,就是他爲防止傳染病採取的一切措施,會在不遠的將來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當然這是後話,陳際帆心裡已經瞄上了淮南煤礦這塊大肥肉。不過,正在各野戰部隊緊鑼密鼓地緊張訓練之時,他聽到了一個不太妙的消息。
這一章非常難寫,傳晚了,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