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夜的憤怒(下)

米榭蘿大殿。

陽光撒在迴廊裡,將鑲金漢白玉的四壁照得華光閃爍,金碧輝煌。這座殿堂還真不像是伊哥斯帕的風格,造得實在是奢華,讓人不禁想起索克蘭堡的礫湖宮來。有趣地想着這些,威德加快了步子,他在寬敞明亮的走廊中大步前進着,希望不要在特別禮物的準備上遲到得太久。

想不到有同伴要提前離開了,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在法器測試以後,伊娃被鑑定爲百年難得一見的治癒奇才,她那嗓音的奇妙操控能力讓所有匠人都爲之讚歎。消息傳到了百城,列穆爾拉大喜,她發出了一封熱情洋溢的邀請函,希望伊娃能現在就進入百城,爲成爲一名醫士而試煉,並且保證在兩年之後同樣讓伊娃成爲一名魔法師。不過列穆爾拉也表示,按照布諾雷斯一貫的傳統,學徒是否要離開伊哥斯帕到他處進行試煉完全取決於本人,列穆爾拉或是其他任何人都會尊重她的意願,決不強求。然而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伊娃答應了。雖然留下來更能成爲強大的魔法師,離開相處多年的同伴也是非常痛苦的事,可是對於伊娃來說,生命只有付出纔會有意義。所以她決定離開,毅然決然。

伊哥斯帕裡的不少人覺得羨慕,也有不少人覺得可惜。而在那些反對去百城的人裡面,比佩洛普還要激進的人就當屬米沃了。難得分到了一個能力好的學徒,現在卻連列穆爾拉也要來搶,這何嘗不讓他氣憤不已。他鬧鬧嚷嚷地吵了很長一段時間就是不要伊娃離開,直到康辛特插手纔算是終於解決了。也因此,伊娃去百城的時間一直拖到了現在。而其他的四年級學徒們除了不捨以外,也只能給予最真誠的支持和祝福了。

不過,他們還是能再給點什麼的。經過了幾天的商量,大家準備在伊娃臨走之前的慕蘭德舞會上給她一個驚喜,而這也正是威德今天抽空趕來的原因。只是沒想到遇見了安吉,讓他把時間耽擱了。惦記着接下來將要進行的試煉,他不由得又加快速度,清脆的腳步聲在走廊裡聲聲迴盪,聽來很是空蕩。遠處的豎琴聲還隱隱能夠聽見,安吉臉龐的影像也仍然縈繞在他眼前。

身形還不錯嘛!

他這樣愉快的想着。

好好練習會是一個優秀的舞伴吧?只是那傢伙怎麼成天穿長袖高領的衣服?這麼大熱的天也不嫌悶得慌嗎,還真是個奇怪的傢伙呢……

他靜靜地想着,嘴角不覺又浮現一抹溫暖的笑。也正是這段沉醉的遐想讓他完全沒有防備了,他入神地走着,跟着在拐角之後的房門前,一道影子撲來了。

嘶!!

只來得及躲開頭部,威德踉蹌了幾步,然後重心不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他的右臉被拉出一道了口子,鮮血順着光潔的皮膚慢慢滑落。可是沒時間在意,他只能再次往右一閃,躲過黑影強勢的攻擊。當影子第三次攻來時,威德拔動崔冰斯了。他猛地提起劍,照着影子就砍了下去。影子應聲落地,跟着慢慢顯形,化爲了一個流着鮮血的黑髮的螢,虛弱地癱倒在地。

“……夜?”

威德怔怔地望着他,滿臉愕然。夜的左肩上張着可怕的傷口,鮮血正如涌泉般的不斷流出,染紅了身下一大片地板。他捂着肩,恨恨地瞪着威德,嘴裡費力地念着:“該死的……居然有法器……法器……”

他說着,跟着就想站起來,只是傷口太深了,即使輕微一動也是錐心的疼。崔冰斯在他的肩上砍出了一道大口子來,別說是皮肉了,只怕是鎖骨也是全斷的。而且那可是崔冰斯啊,它造成的傷口可不是一般刀傷那麼簡單的。可是夜不管,仍然拖着殘掉的左手掙扎,就這樣掙扎着、低吼着,憤恨地爬向威德,爬向那個他想要奪取性命的人。

“夠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威德終於大吼了起來,震驚異常。眼前的景象實在慘烈,連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但是夜沒有停,繼續任由鮮血流淌,奮力地向前爬着。

“去死吧……威德……道爾頓……”

他狠狠地咒罵着,眼中佈滿血絲。

看着這個惡鬼一般的夜,威德的脊背開始發寒。不過在片刻以後,他用魔法定住了夜,不讓夜再胡來着擴大傷口。然後,他朝着大殿裡喊了起來,希望有人聽見能過來幫忙。

“嘿!有人嗎?快過來幫忙!有人受傷了!”

“呵……呵呵……你在幹什麼?威德.道爾頓……我……可是過來殺你的……”

“閉嘴吧,蠢貨。不要再丟德奧隆家的臉了。”

他一邊說一邊繼續呼喚着,繼而又轉過頭看冷冷地看着夜,說:“想殺我嗎?行啊。不過先想個更好的主意再說吧。哼……連半招都接不了,還要落個攻擊學徒的罪名。夜,我可真是看走眼了,原來還以爲你挺聰明的……”

“聰明?哈哈……聰明,我就不會讓你接近小姐了……聰明,我就不會讓你傷害她了!你……冷酷自私的自大狂!有什麼資格接受娜緹絲小姐最完美的愛!你……只要能殺了你,我就是死,也心甘了……”

夜斷斷續續地說着,眼中閃着兇悍的光。聽着他以上的話,威德的心情不由得更加凝重起來。早料到這件事一定和娜緹絲有關,不過真聽他說起原因時心裡還是不由得感到一陣不舒服。

不就是分手嗎?不就是最後有點傷人了嗎?也用不着這麼的深仇大恨吧!還要來取我性命了……哼,這個娜緹絲,脾氣還真是大啊,果然早結束早好。

他惱怒地想着,感覺一股厭惡感。然後,威德走到了夜面前蹲下,望着那雙血紅的眼睛,冷冷地笑了。

“很恨我,是嗎?哼哼……我對不起娜緹絲,我很過分,我不是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也配不上娜緹絲小姐那水晶純淨的愛。所以……離我遠點吧,我們不要再打擾彼此的生活了。而對於那段逝去的感情,抱歉,我什麼也做不了了。不過,如果有什麼可以補償的我倒是樂意去做,只是,我希望她能直接一點提出,而不是像現在……”

“補償?補償?哈哈哈哈……”

不等威德說完,夜已經失控地大笑了起來。

“補償……你居然說補償……好,好……你能補償嗎?……你能補償娜緹絲小姐破碎的心嗎?你能補償無數個哭泣的夜晚嗎?你……你……你能補償她消失的一半異能嗎!!!”

什……

異能?!!

聽到最後一句話,威德的腦子“嗡”地一下響了。他僵硬地看着夜,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你說什麼……異能?”

“對……異能。呵呵呵……娜緹絲小姐失去異能了,只剩下一半……一半的能力而已……你知道這意味這什麼嗎?知道這有多可怕嗎!……對,對,你當然知道……你是威德.道爾頓嘛,天賦者……呵呵……可憐,娜緹絲小姐……辛辛苦苦走到這一步,卻要在這個時候終結了……她得去百城治療,得去很長的一段時間……很長……而且,究竟治不治得好還是未知的……可憐,可恨啊……”

夜的聲音漸漸小了,神情也不再那樣瘋狂,變得頹廢、絕望了起來。終於有人來了,大家手忙腳亂地幫着忙,準備送夜去澤得殿治療。而當有四臂猿人追問起事情的緣由時,一直沉默的威德突然大聲吼了起來。

“是我動手的!是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還要怎麼解釋!我討厭他,所以打了他,可以嗎!!”

他震怒地大喊着,怒不可遏。好心幫忙的四臂猿人被嚇得瑟瑟發抖,連連退了好幾步。終於,在夜消失在走廊裡時,威德也帶着極度可怕的情緒,憤然離開了米榭蘿大殿。

*** *** ***

“累了嗎?舍農,要不要歇一會?”

“不累,沒事。你很輕的啊,輕得就像樹葉一樣。”

“啊?呵呵呵……”

星辰微露的樹林裡,舍農揹着安吉,向華燈初上的妖奴樓走去。

在試煉結束後,舍農遇見安吉了。當時的她受了傷,腳上血流不止,痛得一點也動不了。簡單問了下緣由,舍農二話不說背起她就往回走,一直走到了現在。

趴在他寬闊的背上,安吉一面嬉笑着聊天,一面在心裡暗想着:舍農還真是單純啊,隨便一個理由都能騙得到,絕對不起疑心,難怪老是被人使喚去做事呢。

如此地想着,安吉又覺得對舍農有些愧疚,於是搖搖頭,偷偷苦笑了起來。

其實,事情並不像她對舍農解釋的那樣,是不小心被什麼動物咬了腳才走不了路的。其實,事情的真相是——第十個印記出現了。

第十個,魘獸的印記。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爲這些痛苦而又說不出口的秘密而嘆息。如以往一樣,今天的她也在突然間進入了臆空間。所幸並沒遇見什麼其他的宿主,然後,在短暫的時間過後,印記出現了。這一次的是在右腳背,只是她還來不及看看是哪一個印記,突然出現的舍農就讓她驚慌不已,趕緊瞎編一個藉口,敷衍了事。

“看你,很痛吧?我揹你回去好了。”

沒有再多問什麼,他溫暖地笑着。安吉遲疑了一秒種便欣然同意,因爲這的確是她目前正需要的。腳實在是疼得厲害,要是靠自己走回去的話恐怕都到午夜了。更何況,現在的她還不能將任何魔法施加於自己身上,因爲在每一個印記新出現時,任何形式的魔法都將給傷口帶來徹骨的痛楚。幸好是遇見了舍農,要是威德,一定會纏着她問這問那,然後強行用魔法送她走,或者就讓她悲慘地步行回去。想到這裡,安吉開心地哼起了曲子。一直揹着她走的舍農也輕笑了起來,他微微偏了下頭,然後問安吉究竟有什麼事這麼開心的。

“嗯……因爲遇到了你呀,不用痛苦地走回去了。要是威德啊,肯定會折磨死我的,對於這種事他最擅長了,呵呵呵……今天運氣好,運氣好……”

安吉隨口答着,繼續哼起了歌,沒心沒肺的。她已經完全忘記了開始對於辛苦舍農的內疚,剩下的,只有享受傍晚的愉悅心情而已。不過,這種愉悅在幾秒之後就消失殆盡了。她突然感覺到一股殺氣,冷颼颼的,還帶着幾分熟悉?五米之外的樹林間走出了一個人,而當安吉認出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心中那股強烈的不詳感便被證實了。

“威德……”

她乾澀的喊着他的名字,心情沮喪。

啊啊……接下來,又要接受道爾頓家的妖奴訓導了吧……

她沮喪地想着,等着少爺發話。可出人意料的是,威德什麼也沒說!他只是徑直走了過來,看着舍農,輕輕地點了點頭。

“放她下來吧,辛苦你了。”

他的聲音平靜緩和,表情也被黃昏的微光襯得無比沉靜。看着這個和藹得一反常態的威德,安吉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一種更深層的寒冷正在脖子後面產生,慢慢爬上來了……

咦——不會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吧!

安吉僵硬地勒着舍農的脖子,絲毫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像是察覺到她的緊張,舍農輕輕地笑了,然後看着威德,輕快地回答到:“沒事,都已經走了這麼遠了,再走一段也是沒……”

“我說了,放她下來。”

不等舍農說完,威德又開口了。只是這一次,帶着明顯的寒意。

察覺氣氛不對頭,安吉這才拍了拍舍農的背,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她咧着嘴放下右腳,忍着印記強烈的痛楚,然後對着舍農,努力地粲然一笑。

“謝謝你,舍農,接下來我就跟威德走了。你就先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再晚可就就沒東西吃啦。”

望着笑靨如花的安吉,舍農的眼神昏暗不明。他繼而又看了看威德,然後輕輕一笑,對着他倆點了點頭。

“那麼我先就走了,小心安吉的腳。”

舍農的身影最終消失在樹林中。而當一切安靜下來後,威德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是:

“離他遠點。”

“哎?!”

安吉本能地驚叫一聲。然後帶着詫異與不滿,她理直氣壯地反問道。

“爲什麼!”

“爲什麼?呵……還需要問我爲什麼嗎?離他遠一點,越遠越好。你不要害人家。”

“害……人家?”

安吉艱難地重複着,只感覺面頰有點抽筋。可是威德沒有理她,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了。

“你今天又在幹什麼,沒事讓人家揹着你做什麼,很好玩嗎?”

“好……玩……?”她僵硬地看着他,“喂……你沒聽舍農說啊——小心我的腳。我受傷了!被小怪物咬了!哪裡好玩?!”

“被咬了?呵,是腳嗎?所以走不了路了?哼哼……那麼爲什麼不瞬間移動?爲什麼不讓他用咒語帶你。偏偏要用背的……你不知道會累着別人啊?”

果然……果然……我就知道……

安吉挫敗地想着,臉抽得更厲害了。

“還是說……是那傢伙主動揹你的,都沒有想過使用魔法?呵……呵呵……舍農,你小子也會這種手法……還有你,就這麼答應了?跟你說不要害人家,離他遠點……”

“喂喂喂喂……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呢!”安吉終於受不了地爆發了,“什麼害人家,手法,你……你簡直就是胡說八道!我的腳受了傷,舍農就好心幫我,只是幫我而已,就這麼簡單!你幹嘛亂猜測人家的好意!他可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了,比你善良得多!難道……難道你以爲所有人都對別人毫不關心,都跟你一樣的混嗎?!”

她大聲嚷嚷着,心中的不滿全都暢快地發泄出來了。晚風徐徐地吹過樹林,發出一陣沙沙聲。而當安吉發覺這樣的細微聲響都挺引人注意時,她突然覺得四周是不是太安靜了點,怎麼威德沒有反擊?

她緩慢地扭着頭,準備偷看一下敵方的動靜。已經變得更暗的夜色下,威德的表情沉靜得像是一潭死水。而在那靜得令人發寒的表情下,安吉好像發現了什麼,一些陰冷,灰暗,卻又略帶憂鬱的東西。

威……?

“哇!!!”

威德突然蹲了下來,一下子撩起安吉的裙襬,嚇得安吉驚聲尖叫了起來。

“呀——!你要幹什麼!!!”

她一把拽過裙子,慌慌張張地往後退着,臉也紅了。蹲在地上的威德倒是很冷靜,他一邊收回懸空的手一邊慢悠悠地說:“唔……真的受傷了嗎?看起來很正常嘛,也沒有血跡……”

他仰着頭,定定地看了安吉好一會兒,然後他轉過背去,穩穩地蹲好了。

“上來吧。”

“嗯?”

“上來。”他說着拍了拍肩膀,“我揹你回去。”

“哎?!!”

安吉頓時呆掉了,前一刻還在的劇痛感也瞬間沒了感覺。

“喂,你還站着幹什麼?到底上不上來。”

“啊……我……可是……你不會是打算中途把我扔下去吧……”

“……”

“噢……好……我知道了,你不會,不會……”

她乾癟地說着話,仍然無法從巨大的驚駭中恢復過來。然後在一陣僵硬的磨磨蹭蹭後,她終於趴到了威德背上,偉大的威德.道爾頓少爺的背上。

哇哦……他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說,我被神祝福了?讓重視等級身份的道爾頓貴族揹我,這可真是……

嘿嘿……

安吉不留痕跡的得意着,開始了一系列漫無邊際的聯想。回想起剛賣給威德時,這傢伙連吃飯同她坐在一起都無法容忍呢,然後就是極爲傲慢囂張的態度,瞧不起人,千叮萬囑地要安吉不要去騷擾他。不過現在嘛……呵呵,偶而發下脾氣也是可以的啦,更不用說要求他做一些讓步了。看來時間真的能改變很多事,就連這麼討厭的少爺都不討厭了,有時……還挺可愛?呵呵呵……可愛的道爾頓少爺呀……

她輕輕地笑了起來,心情愉快。傍晚的風又吹起來了,帶來愜意的涼爽感,還有威德的味道。他的髮絲近在安吉的鼻翼旁,柔軟的,散發着好聞的淡香味,就像那日在北岸一樣偷偷鑽進安吉的鼻子裡,讓她不禁又臉紅心跳了。威德的背結實寬闊,靠在上面讓人感覺很安心。他的體溫也傳了過來,雖是暖暖的卻令安吉全身發熱。明明剛纔舍農才背過自己,爲什麼現在卻這麼不同呢?她突然有些不自在了,僵硬地趴在威德背上,連動也不敢動。

緊張地轉動眼睛瞎看着,恍惚間,威德精緻的側臉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安吉偏頭看了過去。果然,在他光滑的右臉上,一道疤痕清晰可見,而她直到現在才發現,安吉真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眼瞎了。

“呀!威德,你被毀容了!”

她大呼小叫的喊着,跟着伸手摸了上去。威德一下子偏頭躲過了,淡淡說了一句:“別鬧。”

“呃……的確被毀容了呀,哈哈……”

安吉勉強的調侃着,覺得氣氛不對。眼前的威德好像是有些奇怪,至少,比上午見到時要低沉很多。聯繫起這道疤,她突然意識到什麼,然後偏過頭,看着威德的右臉問:“哎,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威德靜靜地走着,沒有回答。

“威德,你不會又是……”

“安吉。”

他突然開口了,語氣有些凝重。

“安吉,我……真的很混嗎?”

“呃?”

沒料到他會說這個,安吉愣住了。

“呃……這個……其實……”

“算了,沒什麼……”

不等安吉說完,他又沉默了,情緒低落。

“威德,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

“威德?”

“……”

“說吧,一定有什麼事的,我知道的。不會是諾斯威沃又找你麻煩了吧,還是艾力克?他……”

“安吉。”

沒有讓她再繼續猜測下去,威德打斷了。

“明天吧,明天再說,等我心情好一點……今天不想再談了。”

“……噢……”

她輕聲地答應着,雖然心裡擔心,也不好再勉強威德什麼。然後過了一會兒,安吉突然拉出項鍊,搗鼓一陣子後伸手摸向了威德的臉。

“喂,你幹什……”

“別動,幫你療傷呢。”

她說着定住了威德的下巴,不讓他再亂動。片刻後,威德臉上的疤痕消失了,安吉悄悄點頭向着空中的某個紫色光點道謝,然後又轉回來,看着威德的後腦勺發呆。

“威德,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嗎?”

“……嗯。”

呃?居然承認了,真難得……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哪裡的。”

“瑪麗看到了,所以……”

“噢,這樣……”

短暫的沉默之後……

“威德。”

“嗯?”

“其實……你不混,也不是不關心人,我……我剛剛隨口說的,習慣了……”

“呵……你要是哪天不習慣嘲諷我了,那才奇怪呢,呵呵呵……”

他說着笑了起來,弄得安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見威德終於又笑得開心了,安吉還是打心眼裡覺得高興。

終於,他們到了。但爲了不讓其他人看見威德少爺揹着妖奴回來,他們只走到樓前的陰暗小樹林裡就停了下來。

威德放下了安吉,然後上下打量一番,皺着眉頭苦笑着說:“嗯……你的傷沒有問題吧,要不要去澤得殿?”

“放心——我自己療傷也很厲害的,你又不是沒享受過這種好處。”

“厲害?呵呵……要是你能治好它,幹嘛不在受傷時就做?還非等到回來才行嗎。”

“呃……我……”

被戳到了痛處,安吉啞口無言。不過威德也沒有打算再糾纏下去,只是輕輕一笑,點了下安吉的腦袋。

“總之你就是個怪胎一個,猜不透也弄不懂。看吧,這麼大夏天的還穿着這麼厚的衣服,裝保守嗎?呵呵……好啦,快回去吧,我也該走了。那麼明天見。”

他說完轉身向林子深處走去,準備從林子裡繞到學徒樓一方去。這時,安吉像是做了什麼決定,狠狠咬了咬嘴脣,然後叫住了他。

“嘿,威德。”

她在威德轉身前的一剎那展露笑容,隱去了原本的沉重之色。

“威德,我可不是怪胎。”

“嗯?呵呵……你不是怪胎呀,唔,那麼我……”

“我是怪物。”

林子裡忽然靜了。然後在短暫的幾秒過後,四周又突然爆發出誇張的笑聲來,毫不掩飾地表現着威德的開心。

“哈哈哈哈……你呀……好,好……你是怪物,不是怪胎,行了吧?這下滿意了吧?哈哈哈哈……”

他暢快地大笑着,爲安吉那點傻傻的倔強。心情忽然間輕鬆了許多,也是因爲眼前傻傻的姑娘吧。可是,這個傻姑娘倒沒有笑,她抱起了雙臂,假裝正經地看着他說:“害怕了嗎?我可不是一般的怪物啊。我是那種最危險,最兇狠,連復仇者見了都害怕的怪物呢。怎麼樣,你怕了嗎?要不要把我交給索克蘭堡,好讓所有人的安全都得以保障呢……”

“啊?哈哈哈哈!你……就你?……兇狠?我害怕?哈哈哈……”

他繼續開心地笑,眼淚都要出來了。安吉也跟着輕笑着,只是笑容有點勉強,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裡隱隱可見憂傷的蹤影。

像是察覺到她的低沉一般,威德停下來了。他仍然不時地輕笑着,一邊走了回來。然後他停在安吉的面前,望着她,眼神很溫柔。

“安吉,你不是怪物。”

他淡淡地笑着。

“即使你是,頂多也就是個怪胎吧,哈哈哈……嗯,好了,不笑了。如果你真是什麼怪物的話……那我就把所有的人都變成怪物,這樣你就不奇怪了,不是嗎?”

威德聲音輕柔,就像耳旁的微風一樣輕柔。可是在安吉聽來,卻如夏日裡的滾雷一般,聲聲震耳。她低低地埋下頭,一面努力地控制着發抖的身子不要抖得太厲害,然後,在一陣奇怪的沉默之後,威德突然說了一聲“我走了”,轉身消失在夜晚的樹林裡。

威德……

** ** **

燈光下,安吉的右腳光潔如玉。只是在那雪白的腳背上,一個鮮紅的印子形若螻蟻,清晰可見。

“骨蟲……”

她輕聲說着,手指顫抖地劃過了印記。那個溫軟的聲音還縈繞在耳畔,而胸中的暖流也流轉不散,讓人有種眼眶發熱的感覺。她深深地嘆了口氣,轉頭看向一旁的冊子,那個記有十一個印記的冊子。當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一個惡魔般的形狀上時,安吉蜷起身子,緊緊環抱住了自己。

“最後一個……最後一個……等最後一個出現時,我就告訴他……”

穹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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