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爲的護照第二天下午便被送到學校。
跟餘興偉分別後，他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說明了要公費出國開會，於是第二天廠里正好有個人要到江城出差，便順便給送了過來。
寧爲知道這大概又是那位羅廠長的手筆。
其實也不需要這麼急，雖然農曆新年是華夏的傳統節日，但美領館就是入鄉隨俗，華夏新年假期照放。甚至美國本土的節日也不會放過，什麼中秋、端午、感恩、聖誕，這些假期，統統都有。
但家裡還是怕耽誤了寧爲的事情，直接找人送了過來。
這大概就是家人吧。
除此之外，寧爲還有點感悟。
羅廠長之所以能當上廠長，絕對不止是文憑高那麼簡單。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就算給老寧一個研究生文憑，以老爹的脾性大概率也是當不上廠長的。
這也再次警醒了寧爲，不熟悉的領域他要儘量少攙和，比如刀光劍影的商場。
……
實驗室重新開工之後，寧爲本打算給餘興偉放五天假，但被嚴詞拒絕了。
寧爲本來還被餘哥的精神所感動，後來得知，他只是單純的怕被灌酒，至於爲什麼會被灌酒，大概能從寧爲目前管的兩個實驗室火爆程度看出來。
連老陸都扛不住壓力又安排了三個博士生加入到EDA項目組。
其實這也不錯，人多了幹活更快，只是前期需要付出一些培養成本，畢竟985院校的博士水準還是很高的。
比如餘興偉，那些好運氣掩蓋了他腦力上的付出。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EDA項目通過審覈的代碼庫中，起碼也有兩萬行代碼是他貢獻的。
等到節日綜合徵過去，兩個項目組重新迴歸正軌，也差不多到了跟京城美使館預約好的面籤時間。雖然預約好的時間是第二天下午三點，但陸昌斌還是催促兩人提前一天去了京城，並交代兩人酒店就訂在大使館旁邊。
臨行前更是在學校裡幫寧爲檢查一遍所有面前可能需要的資料。
護照，大會邀請函，單位證明，DS160申請表……
確定沒問題這纔將兩人送到了機場。
足以見老陸對這次寧爲參加SODA大會的重視。
至於餘興偉……
那明顯就是個附帶品，從頭到尾就問了句：“材料都準備好了吧？”
偏心到讓人髮指。
好在餘興偉已經習慣了，而且他已經在其他同學們身上獲得了心理上的滿足。
但當飛機落地之後，在機場外看到魯東義的那一刻，他還是破防了！
尼瑪……
江城那邊老闆親自送，到了京城燕北大學副教授接，這還有沒有王法了？爲什麼有些人就能還敢這麼堂而皇之的左右逢源？
“魯師兄，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跟我一起在實驗室裡研究的一位博士大哥，叫餘興偉，你還記得不？那天你去我那兒一天，飯都是他幫我們帶的。”
就在餘興偉還在懵逼狀態時，寧爲很正式的把他介紹給了魯東義。
“嗯，記得，記得，那天帶的雞腿味道不錯！”魯東義點了點頭，誇讚了句。
“嘿嘿，早知道魯教授喜歡，我今天應該再帶幾個來。”還在糾結該不該回去該不該如實彙報的餘興偉，立刻應了句。
“哈哈，不用，不用，我們燕北大學的伙食也很不錯的。”
魯東義說完，又衝着寧爲道：“本來今天晚上田導說請你吃飯的，但不巧這兩天有個學術活動邀請田導去做報告，所以就讓我代表他安排了。等會我們先去東來順吃火鍋，晚上給你們訂了希爾頓的酒店，就在大使館簽證處的旁邊。等明天你們面簽完跟我聯繫，我來接你們去燕北大學逛逛，明天晚上給你們在學校裡的燕欣賓館訂好了房間。後天我送你們再來機場。”
餘興偉暗地裡吐了吐舌頭。
什麼叫排面？這就是了……
知道的他們這是來京城辦理簽證，不知道的八成還得以爲他們這是北大邀請來做演講的客座教授呢……
“師兄，你破費了啊！”寧爲誠心誠意的道了聲謝。
“我沒破費啊！田導說了，這次招待必須按照最頂格的標準，不怕花錢，他給記在賬上。等你來燕大拿了項目後再從裡面連本帶息的扣。”魯東義一本正經的說道。
聽到這些完全不在意他在旁邊，還敢赤果果挖人的虎狼之詞，餘興偉終於還是忍不住了，說道：“魯教授啊，數學方面的項目有那麼好拿的嗎？”
“不好拿嗎？我今年手頭上就有三個項目，其中一個還是國家級的啊。”魯東義很好奇的反問了句。
迎着魯東義那純淨的目光，餘興偉突然覺得無FUCK可說了。
他想起來寧爲曾告訴他，寧爲回家過年期間，這位北大副教授曾去他那裡一起探討了五天數學問題，也終於明白爲什麼寧爲不過是回家了十幾天，回來之後給他的感覺完全變了……
原來是被帶壞了啊！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趁着兩人又開始討論起一些他聽不懂的東西，餘興偉默默的拿出手機，開始在羣裡分享他在京城這次短途旅程。
明顯低端了些，但能不負本心。
“東來順的涮羊肉味道還不錯，當然，吃什麼重要，作陪的是什麼人更重要。”
配圖是銅火鍋，新鮮的肉片跟對面微笑的大佬。
“希爾頓酒店的套房感覺還不錯，關鍵是離老美簽證處挺近的，走路就能過去。”
配圖是房間內的擺設，燈火輝煌的京城美麗夜景，跟一看便很舒適的大牀……
……
玩歸玩，鬧歸鬧，正事還是不能拖的。
第二天下午，兩人按照預約時間準時來到了簽證處。
在大使館外將手機等電子產品全部保存之後，便拿着資料開始了漫長的排隊。
可能是漫長的新年假期積壓了太多的簽證申請，簽證處排隊的人很多，即便進入使館後，開始按照預約時間的不同進行分流，依然排着長長的隊伍。
要排隊，還沒任何電子產品消磨時間，絕對是種煎熬。
還好這次是兩個人一起，可以靠聊天消磨時間。
聊着，聊着，看到前面沒怎麼動，寧爲沒忍住感慨了句。
“哎，餘哥，你說爲什麼那些頂級學術會議大半都安排在國外呢？如果都是在國內，那多省事。”
“誰說不是呢。”
餘興偉漫不經心的接了句：“還有那些頂刊也都在國外，想在頂刊發論文還得翻譯成英文，要是都搬到咱們華夏來，那可就爽了，起碼能省下找人用英文潤色的米米。”
“希望再過個幾十年，咱們華夏成了世界科技中心，以後就是別人在華夏大使館排隊拿簽證，來我們這兒了。”看着旁邊的長隊，寧爲發自心底的感慨了句。
“噗……”
寧爲話音剛落，排在餘興偉後面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卻突然笑出了聲。
就在兩人覺得莫名其妙時，那人扭過頭衝着身後女伴說道：“給你講個笑話啊，以後頂級學術會議都要在華夏舉辦。以後大佬們都要苦哈哈的跟我們一樣排隊拿華夏簽證。”
其實寧爲跟餘興偉的對話聲真不大，但架不住就在前後排的……
只是這人聲音沒收着，當時便讓餘興偉不樂意了，轉過身問道：“你這是幾個意思啊？”
“呵，沒啥，就是覺得你倆YY的東西挺逗的。”身後的男人聳了聳肩，無所謂的說道。
“怎麼就逗了方便你解釋下？”
“兄弟，你是搞技術的嗎？看你年紀還在讀書吧？哪個學校的？”
“本碩在華科大，江大博士在讀，咋了？”
“呦，全程985好厲害啊，但說起來你肯定還沒出去看過吧？等這次出去看過感受過後你就知道什麼叫坐井觀天了，有些東西不是靠嘴上說說就能趕上的。”明明比餘興偉大不了多少，但這人卻說出了股子提攜後輩的滄桑味道。
這可把餘興偉氣樂了。
“那請問您又是哪所名校畢業？”
“不好意思，我是賓夕法尼亞大學工程與應用科學學院計算機信息科學2012級畢業的碩士。另外也不怕告訴你，我這次辦簽證恰好就是爲了去參加一次業界最頂級的學術會議，SODA大會你應該知道吧？我投的一篇論文被大會採納，受邀去做演講，所以這方面我還真有發言權，你沒意見吧？”男人頗爲自傲的說道。
順便顧盼生姿的掃視了下週遭。
果不其然，兩人的爭辯聲音雖不算太大，但也幾乎吸引了周遭所有人的目光。
原因無他，沒有手機，排隊太難熬了。
聽到男人這番話的餘興偉下意識的扭頭看了眼同樣在看熱鬧的寧爲。
巧了……
竟然是同行！
這下餘興偉勁頭一下上來了，筆出一根大拇指，恭維道：“兄弟，真了不起，SODA大會，世界計算機算法類頂級大會啊！這種會議的論文都能過？膜拜！”
“呵呵，有些東西，你還年輕，不懂的。等以後跟你老闆多出國幾次也許就懂了。你剛纔好像說是在江大讀博？我知道你們學校有個叫寧爲的小夥兒還是很不錯的。如果今天是他在這兒，肯定不敢像你們這樣說話啊。小兄弟，不要坐井觀天啊！”
見到餘興偉服軟，男人伸手拍了拍餘興偉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
聽到這話，餘興偉先是愣了愣，然後實在沒忍住，“噗……哈哈……”
就這麼直接笑出聲，真的，笑的有點收不住，因爲拼了命的想忍住笑，想壓低聲音，卻適得其反，只感覺眼淚都快飈出來了，肚子更是一抽一抽的，有點痛，迫不得已，一隻手捂住肚子，微微彎了腰。
男人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開始爆笑的餘興偉，也有些懵，他實在感覺不到剛纔那句話笑點在哪，竟然這個人笑得彎了腰，捂住了肚子。
目光越過這個間歇性神經病，投向跟神經病一起那個更年輕的小夥，然而四目交錯之後，那小夥兒眨了眨眼，直接仰起了頭，看向天花板……
沒辦法，寧爲也沒想不到，這男人爲了論證自己的觀點，竟然拿他來舉例。
這特麼的，多尷尬啊！
“那個……噗……兄弟啊，你相信我，噗……今天如果寧爲在這兒，他肯定敢說的。”餘興偉終於把那陣熬過去了，直起身，強忍住笑意，說道。
“膚淺！真正的有識之士，肯定不會說這樣的笑話。”男人呵斥道。
那擲地有聲的話，讓寧爲尷尬到感覺能用腳指頭把地板摳出個洞來，他乾脆轉過身，不在理會兩個人。
“哎，先不說這個，您看看您要去參加的是不是這個SODA大會？”餘興偉將手中正好放在資料袋最上面的邀請函掃描件抽出了一張，拿出來遞給了男人。
這份邀請函他掃描了整整三份，不怕丟。
“嗯？”
“咳咳！”
看着那份特邀函，男人有點懵，還沒等他緩過勁兒來。剛纔跟餘興偉吹牛的年輕人乾咳了兩聲，餘興偉優雅的將邀請函抽了回來。然後轉過身不再理他。
比剛纔更小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餘哥，別鬧了，怪不好意思的。”
“怕啥？咱是VIP有啥不好意思的？”
男人懵過之後，突然有點躁得慌，跟餘興偉對話那個年輕人看上去那麼年輕，該不能是……
難道……
然而兩人簡單的對話後，都沒在吭聲，他悄悄的轉過身，悄聲問了句身邊的女孩：“那個年輕人你覺不覺得有點眼熟？”
女孩茫然的搖了搖頭。
旁邊一大嬸看不下去了，說道：“別問了，剛纔在外面我看到那個小年輕資料袋上寫的名字，那小年輕就是寧爲，人還上過央視的，你這是什麼眼神啊？”
“額？”男人錯愕，然後愣住。
周遭是一陣竊竊的低笑聲……
男人瞬間滿臉通紅，如光腳針氈……
好可怕的大型社死現場。
效果也很明顯……
寧爲也不想在跟餘興偉聊天了。
後面那些對話都鑽進他的耳朵，而且瞅向他的目光明顯變多了……
好在經過這個小插曲，兩人的面籤都很順利。
出示了邀請函跟必須材料，回答了面籤面試官幾個問題的過程中，對方驗證了邀請函真實性後，便直接蓋了章。
辦完後，準備離開，不可避免的跟排在身後的男人打了個照面。
“咳咳，兄弟，咱們會議上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