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江南在前面反問道:“你覺得是爲何?”

江狐懷疑道:“莫非是因爲爹不夠帥?”

江狐笑了聲:“在麒麟獸眼裡,我們都是凡人俗物。”

既是凡人俗物又怎會看重皮相?說到底是因爲麒麟獸不願罷了。

石階九九八十一階,到底之後一道三米高的石門豎在兄弟二人面前。

迄今爲止,這一切和記憶中無差。

江南擡手在胸前快速滑動,手速之快讓江狐看不真切,只隱隱看見一道光芒從他手指所到之處散出,等他停下動作,卻是一個六芒星陣,那閃着白光的六芒星陣印在石門上,石門像是受到傳喚般也發出迴應的光芒,兩個六芒星陣合在一起,石門像是對接完畢,轟隆一聲,緩緩拉起。

江南領着江狐步步踏入。

石門之後是空曠的石洞,石洞呈圓形,九根石柱分別佇立邊緣,石柱上方是斗大的夜明珠,瑩瑩光芒和石洞中心的法陣相互映照,照亮了臥着法陣中心的神獸上,只看一眼江狐的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張影像,那正是麒麟獸。

兩人又上前十來步,壓着法陣邊緣站着,這回不是裝的,江狐看見那麒麟獸他就發抖,畢竟死在它手上一次。

江南拱手做大人狀道:“晚輩江南拜見麒麟前輩。”

江家人對麒麟獸的恭敬絕不是空口說說,從江南敬它爲前輩就可以看出。

但是江狐沒想明白,江舒怎麼敢在麒麟獸的面前吊它胃口?這傢伙血盆大口一開,江舒是不夠吞的。

麒麟獸睜開銅鈴大的眼珠懶懶的掃了過來,那目光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睥睨凡間俗子不屑一顧。

可麒麟獸剛神氣沒多久,看見江南身邊的人耳朵就耷拉了下來,好像是爲自己不小心誤傷他人愧疚似的,生生地將威風凜凜的神獸身份屈尊紆貴成一隻哈巴狗。

江狐和它目目相覷,江狐也不知爲何要看着它,只是它那眼神吸引他。

麒麟獸站起了身,這個別說身份,連身高都要令人仰望的神獸開了它這數百年來的第一次口:“你來了。”

看見麒麟獸全貌的那一瞬江狐的想法是古人誠不欺也,終於找到實物和圖片還原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的商品。

這個商品還對他說話了,江狐的小心臟劇烈的跳了下:“你記得我?”

麒麟獸點頭了,只是它的頭太大,動作太小,幾乎看不出來:“我記得你。”可你不記得我。

江狐也贊同道:“你打傷我,若是不記得我就太虧了。”

江南:“...”重點在這嗎?弟弟還是太嫩啊!

麒麟獸道:“上次誤傷你,對不起。”

“呃...我是不是隻能說沒關係?”

麒麟獸寬容道:“你可以說別的。”

江狐喊道:“我不接受,你打我可疼了。”

麒麟獸:“...”上次它是對着他的腦子打的嗎?

江南趕緊扯了扯身邊不知“死活”兩字怎麼寫的弟弟。

江狐抱怨道:“我有說不的權利。”

江南咬牙道:“你得看着對象說。”

江狐據理力爭:“我有人權。”

麒麟獸插話:“在神獸面前那都不是事。”

江狐反駁:“可你墮落了。”

麒麟本是天上的神獸,不知犯了什麼事,被天帝貶下凡間,成了麒麟獸,直到找到迴天庭的路,才能重歸神位,這是牆壁上記載的。

麒麟獸噴了口粗氣,表達它的不滿:“我會回去的。”

江狐道:“你不知道有句話叫做‘下來容易上去難’?”

麒麟獸:“我怎麼記得是反過來的?”

江狐梗着脖子道:“我們得根據事實說話。”

麒麟獸忽然一言不發的走了過來。

它身形巨大,走一步就跟施了千斤力,兄弟二人都感覺到了地表在震動。

江狐一把抱住江南:“快跑快跑,麒麟獸要發飆了。”

江南使勁扒拉他:“還不是你惹的?”

江狐大嚎:“你說了你會保護我的。”

在江南拼盡全力要把蜘蛛似的掛在他身上的江狐扒拉下來的時候,已經走近了的麒麟獸一句話卸了他所有的力道,兩個人都軟綿綿的。

麒麟獸說:“江狐,我要和你血契。”

江南是被震住了心神,江狐是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什麼?”

麒麟獸循循善誘:“簽了血契,你便是我的主人。”

江狐:“你不上天了?”

麒麟獸得意的說道:“你總會死的,上天只是時日問題。”

靠,這是要簽約的態度嗎?

“我現在已經給你氣了個半死。”

麒麟獸低頭望進他的眼睛:“籤嗎?”

視線相對,好像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江狐趕緊收回視線,他可不想和一隻獸有個什麼。

“好。”

血契是契約中最高級的一種,人與人之間是白紙黑字,人與靈之間是符咒,是力量,唯有神獸,需以心頭血,立下永不背叛之誓言方能奏效。

江狐全身的神經好像麻痹了,被麒麟獸取出心頭血時他並沒有多大的感覺,他陷在一種亢奮中,這種亢奮成了最好的麻痹藥,除了欣喜若狂,江狐要做的是壓制住脣邊的笑。

洞內一人一獸在行這天地間最爲有力的契約,外頭江州城上空,白雲團聚,雷鳴光閃,百姓一度探頭觀望,以爲是哪位道友在此渡劫。

歸雲山上的江舒和風青娘蹙起了眉,長老更是若有所思。

外頭的雲起雲涌歸爲正常,石洞內完成血契的人昏迷了過去。

麒麟獸吐出一道光落在被它放暈的江南身上,等他悠悠醒來,麒麟獸纔開口道:“我在江家數百年就是爲了等這個人,你回去告訴江舒,不用懷疑他的身份,他的確是你江家孩兒。”

江南艱難啓脣:“前輩...”

麒麟獸微不可聞的嘆口氣:“回去吧。”說罷轉身往陣中心走去,又重新趴回了原來那個姿勢。

被放暈不是什麼光彩事,可被神獸放暈就不同了,等江南全身回過勁來,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等他背起江狐回頭看麒麟獸的時候,麒麟獸閉着眼,好似先前發生都不過是一場夢。

麒麟獸話裡有話,只是江南還不能完全猜測出,但是他背上的人的確是他的兄弟無疑,麒麟獸不會騙他們,那在江狐體內的人到底是誰?

是江家的先祖,還是...

十三歲的孩子做的最成功的事僅限於他能完全使出歸雲劍法,而不是猜這個麒麟獸的字謎。

江南此時的決定是,是他弟弟就好,只要是,他就護他一輩子。

江狐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牀邊坐着個紅衣美人。

美人婉約,朱脣玉面,鏡花水月似的,美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娘。”

美人看不出年紀,絕對看不出來是三個娃的娘。

風青娘伸手將人從被窩裡抱了起來:“好些了嗎?”

江狐含着水霧的眼轉了轉:“我睡了很久?”

“三日。”美人還特別少話。

“麒麟獸...”江狐斟酌着:“它...”

風青娘笑了笑:“麒麟獸認主,這是江家數百年來的願望。”

可這個願望被“表裡不一”的他摘取了,這就並非是好事。

“我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娘,爲何麒麟獸要和我簽訂血契?”

風青娘道:“麒麟獸有它自己的選擇。”

江狐試探問道:“娘,我知道麒麟獸認主代表什麼,江家以後是要哥繼承的,我...”

江家是個怪胎,暫且不論,別的大仙門派,一旦被神獸認主,就代表他穩坐掌教之位,直到日後得道飛昇纔會血契終落,神獸開始新一輪的蟄伏,等待下一位主人出現。

世間仙門多不勝數,神獸卻難得,除卻麒麟,也就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風青娘小幅度搖了搖頭道:“你可知麒麟獸這麼多年,其實是在等一個人?”

江狐詫異的瞪大了眼。

“它等你,是因爲你能助它迴天庭,狐兒,神獸認主並非大公無私,只是求一個功德圓滿,你明白嗎?”

風青孃的語腔帶着江南的婉轉,柔軟之餘,是一個母親對不小心踏入了陷阱的孩兒的無奈和痛惜。

江狐聽明白了,麒麟獸是個意外,它本就是天庭的神獸,冊封在案,是不知道犯了什麼事才被貶落凡間,麒麟獸要找到迴天庭的路,首先它得找到那個人。

而他還對麒麟獸的認主興奮有加,殊不知自己成了麒麟獸登天的墊腳石。

他這個“資本家”高興不過三天,然後黃粱夢醒,那個咒他死的麒麟獸纔是主子。

“太卑鄙了,居然利用我年幼無知。”江狐憤憤道。

風青娘笑道:“也不盡然,麒麟獸認主,對你還是好處多多。”

“我需要勤奮練功,百年之後帶着它一塊被雷劈嗎?”

“如此最好。”

他以被劈過一次的經歷告訴他們這一點都不好...他現在完全可以驕奢逸再過個十多年完成驕奢淫逸,就因爲麒麟獸忽然的認主,他瀟灑自在,好好的一個“富二代”就要忙成小陀螺,每天打坐,引氣入體...多久之後連飯也不用吃,活的根本不像個人。

人就是要及時行樂,修仙做什麼?多累啊!

江狐莫名其妙地被劈到這個時空,他現在也僅僅是接受了自己從二十三變成五歲,車變成馬,霓虹變成夜明珠,完全沒有半點自己已經身爲這個時代人要入鄉隨俗的自覺。

人不爲財死,爲修道亡,這是這個時空的概念。

江狐太格格不入,可不是現在就是在不久的未來,他終究是要融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