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淑英插着腰罵道:“你們老吳家想佔便宜幹撿哪,想得美,告訴你吳羅圈兒,沒有三金三大件,額外一萬塊彩禮錢,別想我們家小梅嫁過去。”吳老太太孩子生的多,加上年青時吃苦受累積勞成疾,兩條腿都伸不直了,走起路來羅圈兒腿,別人因爲這個給起了個外號。
這外號大家也都這麼叫,平常吳老太太習慣了也沒覺着怎麼樣,可這會兒聽起來就格外的刺耳,她也是沾火就着的脾氣,被人當面掀了老底兒哪還能忍着:“紀麻子,你那蛤蟆嘴說張就張哪,一萬塊彩禮,虧你也敢要?就你們家那破爛兒貨我老九能要就算不錯了,也不尋思尋思肚子裡都有了還能當黃花大閨女啊?我勸你趁着還沒顯懷趕緊把婚給結了,省得到時候丟臉丟到我老吳家頭上。”既然她紀淑英敢撕破臉皮,那她個男方家還怕什麼,再丟人能丟到哪去。
這番話一叫罵出來堡子裡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炸了窩,紀梅好歹也是二十三歲的大姑娘,未婚先搞大了肚子這種事放到什麼時候那都丟人。更何況是被男方媽當着這麼多人面前給摟了出來,真是醜得不能再醜的醜聞了。
紀梅當時就捂住臉大哭着跑了,吳老九衝着紀淑英狠狠剜了眼:“錢錢錢,就知道錢,你鑽錢眼兒裡得了。”什麼稱呼都沒叫,對這個未來丈母孃根本沒有半分尊重。回過頭對吳老太太的道:“媽,你回去吧,這麼吵吵讓人看笑話覺着挺好是吧?”
這時候他說什麼都不頂用了,兩老太太那向來都是不肯吃虧的,沒把面子找回來那哪能行。誰都沒搭理這個準女婿、小兒子,各站在道兩邊兒,插腰抻脖伸着手指頭,扯嗓子的叫罵,什麼解恨罵什麼,什麼難聽罵什麼。
兩人也都在這堡子裡住了多少年,正了八經的老人兒了,誰家還沒有點兒丟臉糟心事兒,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也都一件件被對方翻騰出來,當成羞臊的罵資。
紀巖來的時候路過小賣店順便買了兩包瓜子,分給了紀香、紀果,姊們仨站在人羣裡邊看着熱鬧,邊嚼着瓜子瓤兒,要多自在多自在。
這還不算,紀巖成心使壞,又給旁邊挨近站着的人也都分了些,不用聽那頭的叫罵,光是這一片‘咔咔’的嗑瓜子聲聽着就夠過癮的了。
‘嘀—嘀嘀—’衆人都在賣呆兒賣得專心致志時,後頭猛然傳來汽車喇叭聲。
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車,車窗玻璃都貼着膜,看不清楚裡頭坐着什麼人。
這時候能買得起車的人佔少數,管是什麼牌子什麼型號,堡子裡的人哪懂那個,只要是能開小轎車的那都挺有錢。
圍了幾層的人自動自覺的都給讓出了道兒,轎車往前進了進,正好可以看清楚道兩邊還在那唾沫橫飛,口若懸河,大罵特罵的兩個人。
車子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從駕駛座上下來個二十七八歲的高個子男人,他穿了件細格紋的白襯衫兒,淺咖啡色的長褲,戴着金絲邊的眼鏡,瞅着白白淨淨,斯斯文文,打眼一看就是那種坐辦公室的。
“媽,這大晌午頭的不在家好好睡個午覺,跑大街上來幹什麼,不怕日頭曬啊?”男人邁開步子走到吳老太太身邊,好像根本就沒看見她正在罵架一樣,微笑的拿手給她擦了把腦門子上的汗。
“老七,你怎麼回來了?!”
吳老太太這一嗓子讓堡子裡的人恍然大悟,不僅紛紛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原來是吳老七呀,我說怎麼瞅着眼熟呢,這怎麼還戴上眼鏡了,都沒認出來。”
“這吳老七開着車回來,這是掙着錢了。”
“看他這打扮兒是坐辦室的,指不定是個經理什麼的。”
“得了吧什麼經理,這車指不定是他打誰那借開的。他連高中都沒念完就叫學校給勸退了,能找着什麼好工作?”
“那也說不定,興許他這些年在外頭闖出了名堂呢?”
“我看不像,他老吳家就沒有能人的根兒,九個小子也就老二有點兒出息,那還是接了老吳頭的班兒進了鐵路,其他的不都是跟咱們一樣老農民一個嗎?怎麼就這老七是格路啊,依我看也強不了哪去。別看他打扮的水光溜滑,指不定兜裡連十塊錢都沒有,現在像這樣的小年青不是太多了嗎?”
一時間褒貶各異,再看那邊吳老太太已經讓兒子扶着上了車,直接開回了家。
紀淑英被曬在大道上,咬了咬牙唾了口也抹身也回了家。
衆人一看沒有了熱鬧可看,紛紛作了鳥獸羣散。
回到了自家的炕頭上,周淑蘭再也忍不住了,拍着大腿的‘哈哈’的笑,直吵吵着太解氣了,讓紀果這‘金口玉牙’的往後多咒巴着點兒,讓兩家打黃了天那才叫好呢。
紀以田悶悶的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來了句:“我看是夠嗆,吳老七回來了你沒看見他開着小轎車嗎,都能買起車了還能差一萬塊的採禮錢嗎,到時候他就給掏了,還能打什麼架打架。”言外之意他也跟自己老婆一樣等着看那兩家掐架,可是這吳老七回來怕是要攪局,他覺得挺可惜。
本來都快挺解氣的一家人聽了這番話歡快指數直線下降,紀果乾脆忍不住怨言出來:“好好的吳老七回來幹嘛,掙倆錢了不知道怎麼得瑟好了,回堡子裡臭顯擺,這老土道開車也不怕再掉坑裡頭摔着。”
“行了,老三,別咒巴了。”紀香道:“老吳家做事兒不地道跟老七沒啥關係,咱們不能一杆子打翻一條船。”
“是,大姐說的對,吳老七也沒摻合這事兒,犯不上連他一起罵了。”紀巖附和道。
上一世吳老七因爲退親的事來家裡替他媽和弟弟道歉,每次回來也都提了禮物上門,客客氣氣十分有禮貌。不光是如此,她媽病倒期間,他還給了不少的錢。只是那些錢她最終卻沒收還了回去,到底是非親非故,就算住在同一個堡子裡也不值這麼大的人情。
對於吳老七這個人,紀巖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總覺得他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不過,到底都是上一輩子的事了,對於現在來說都是些沒發生的事,這時候再想多也沒用。
比起無關緊要的人,賺錢纔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