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白靜的這次挑弄，周遊卻並沒有被撩動，反而是難得的正經起來了。
關於未來的計劃，他自己也是有矛盾的，事情真正做起來，日復一日，計算營收，他才發現這跟自己一開始想象的有所不同。
雖然想的是閒庭雅緻的民宿生活，但一種生活模式一旦駐足不前開始重複，很快就會落入乏味的漩渦。
拿現在的情況來算，住宿費和飲食的費用已經接近天花板了，按滿宿加滿訂餐來算，每月可以達到十八萬的流水，扣除平臺佣金、稅費等各類成本後，純利潤將在九萬上下徘徊，大約需要半年的時間償清室尚的債務。
與“民宿店長羣”裡的老哥們動輒四五年的成本回收週期相比，周遊這個盈利速度已經堪比火箭了。
然而，計劃中的二期工程，預算是要200萬起的，這還是全程用“建築打印機”的預算，如果按正規建築項目流程走，這後面搞不好是要加個零的。
每每想到這些，周遊都會產生一種矛盾，一方面，他想把民宿做的更大，更完整，賺更多錢；另一方面，那樣似乎又很累，很艱辛，會負更多債。想想看，就保持現在這樣一直下去，不也挺好麼？
更深一些，這已不僅僅是理智上的矛盾，更像是本能的衝突，一邊是知足與常樂，另一邊是慾望和進取。
“未來，有點……躊躇吧。”周遊撓了撓頭。
這話一出口，氣氛凝滯片刻，然後白媽媽忽然非常生硬地推了推白靜：“你是不是該洗澡了，不然一會兒吵到我睡覺。”
白靜不解道：“不會啊，咱們家有三個浴室呢。”
“我上歲數了，睡得輕。”
“屁嘞。”
“咳！”
“好吧……”白靜這纔不舍起身，伸着懶腰走向臥室，“爲了我媽的睡眠，洗澡去。”
見白靜進了臥室，周遊也有些坐不住了：“太晚了黃阿姨，我改日再來拜訪。”
“茶都泡好了，不喝麼？”白媽媽嗤笑道，“我都把靜靜給你支走了，有什麼想法就說吧，我做這麼久地產，總能給你一些建議的。”
周遊又是猶豫片刻後，終究還是坐穩了，拿起茶杯，敬過白媽媽後，這纔開口：“主要是我自己的問題，有點猶豫，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夠了，挺好的了，再做大，爲了追求盈利，客流量一定會成倍的增加，而按照我自己的觀點來說，流量與體驗一定是成反比的，這會有違我的初衷，最後一定是一個密集型的度假村，我很不喜歡那樣。”
周遊自顧自說了半天，才發現自己說的太快太自我了，趕緊又停了下來，望着白媽媽道：“我表達得不太好，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白媽媽笑着點頭，“不用考慮我，繼續說。”
“大概，就是這樣吧，我覺得我想停下來……可我又不確定。”周遊攤臂自嘲道，“這樣是不是很鹹魚啊？”
“沒沒沒。”白媽媽喝了口茶後笑着擺手，“我見過坐擁億萬資產卻只想打手遊的土豪，也見過負債千萬還每天高喊着‘狼性’的奮鬥狂，如果最鹹魚的鹹魚是0，最有所謂狼性的奮鬥狂是100，現在的你，大概在……65左右吧。”
“您高估我了，高於35算我輸。”
“咳……”白媽媽嗆了口茶，拍了老半天胸口才緩過來，繼而看着周遊淡淡地搖着頭微笑道，“不在這個，人總是會變的，你今天還很想要的東西，明天可能就會看得一文不值，你曾唾棄的一切，某一天開始也許會成爲你的追求。世界不是按照我們的想法設計的，也許正相反，是世界在設計我們。”
周遊聽了這話沉吟良久，一時語塞，幾次要開口，幾次又覺得還沒品透。
白媽媽又爲周遊斟了杯茶，推了上去，聲音也隨之變得更加柔軟：“沒事的，別有壓力，阿姨唯一的立場就是想幫你，只是現在，你還不用人幫。”
“是麼？我以爲您會指點我些什麼……”
白媽媽掩面笑道：“你不會真把我想成那種指指點點，非要讓年輕人按照自己經驗成長的長輩吧？”
周遊臉又紅了：“不是那種指點……”
“沒關係，我都說了別有壓力。”白媽媽也給自己斟了杯茶，“那些長輩之所以那麼喜歡指點，無非是他們堅信他們所堅信的東西是對的，唯一的，正確的，可行的。跟他們比，我可沒那麼自信，世界變化如此之快，人與人之間是如此的不同，我的經驗怎麼可能完全匹配年輕人的狀況呢。”
她說着又眯起眼睛小聲道：“再說，有些長輩的人生與見解已經永遠停留在那裡了，阿姨的三觀可是日新月異被刷新的，我自己都搞不清是非對錯了，還指點人家做什麼。”
周遊又想了想才說道：“跟您聊天太硬核了，我有點接不上話。”
怪不得白靜套路那麼多，這天天在家都是什麼強度的訓練啊。
“好了，不用接，非要說建議或者指點的話，阿姨就一句話。”白媽媽舉起茶杯不緊不慢地說道，“在人生的每個節點，追求你想追求的東西，遇到困難或者需要助力的時候，再來找長輩幫忙，長輩責無旁貸。”
“這話聽懂了。”周遊笑着舉起茶杯，“雖然感覺您之前什麼都沒說，但突然就不那麼煩惱了，真神奇。”
對飲過茶後，白媽媽才笑道：“雖然我說的很輕鬆，但其實啊，叫你上來，還是有實際的乾貨的，阿姨這邊最近正在部署陵南那邊的漁村，具體怎麼開發還沒決定，但現在是個拿地的好時機。”
“所以……”
“所以你如果做出差不多的成績，阿姨可以以‘旅遊地產開發商’的身份推介你。”
“這個，太拼了吧……我才做了四間房而已。”
“沒關係，有的是時間，好多釘子戶啊什麼的，要扯很久的。”白媽媽連忙擡手平復周遊身上再次涌現的壓力，“你不感興趣也沒關係，阿姨只是給你一個有可能的選擇。畢竟，開發一個小城市規模的，要求設計感與舒適度的度假型社區，這種機會，一輩子能有一次就不錯了，無論是作爲設計師還是地產商。”
“多謝阿姨厚愛，這個我真的差得太遠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