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峰站在一間掛滿符咒、古畫,且又飄着藥香的屋中,看着一個身披道袍,卻又頭戴儒巾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正是神醫秀士伊不惑。
原來伊不惑未到羅浮山修道之前,是一個讀書秀才,又是行醫世家,醫術精湛,因此得了“神醫秀士”這個稱號。後來因爲京城中某個權貴的老父病危,聞名前來求醫,但其父早已病入膏肓,最後仍是不治而死。於是那大官遷怒於他,竟將伊不惑下在牢中,問成死罪。
伊不惑之前曾無意中救活無極門一個弟子,此事讓少陽真人知道了,於是特地救伊不惑出獄,度他上山學道。
伊不惑是讀書出身,爲人稍嫌迂腐,但好處卻是隻要經書讀上一遍,便能過目不忘。數十年下來,幾乎成了炁天院藏經樓的活字典了。師兄弟記不住的經文,只要問他就成。
也正因如此,少陽真人決意收謝小峰爲徒,便把入門築基的事情,交給了伊不惑。
伊不惑正耽於博覽羣書,不想爲此事分心,心中雖不大情願,只是師尊吩咐下來,卻又推脫不得。
謝小峰來到他房中,伊不惑看着這個小道童,知道從此之後,自己一心讀經的大好時光,算是一去不返了。
謝小峰以道門規矩,稽首行禮,道:“見過三師兄!”
伊不惑嘆道:“師尊吩咐,讓我傳你玄天道法口訣。唉,只不過,依照師門規矩,我須得探你靈體,方知深淺。傳道之際,也好掌握分寸。同時,也算爲你開光了!”說罷,念動法決:“天地無極、玄天道法。靈光一點,破碎虛空!”一點寒光在他右手食指一閃,虛空一點,寒光直注入謝小峰眉心。
謝小峰一聲大叫,如被火焰所灼,痛得跳起身來。
自他頭頂滷門穴有一道幻影閃現,小峰並不知道,伊不惑卻看得清楚。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道:“還好,也算可造之材。師尊的眼光,自是不會錯的。也罷,從今日起,我就傳你玄天道門口訣,你須得勤勉修行,知道麼?”
謝小峰喜道:“好啊。只不過,三師兄,那個什麼玄天訣,幾天可以練好?”
伊不惑瞪眼道:“幾天?無極玄天妙訣,豈同尋常?一般人入門,至少也得二十年吧……”
謝小峰大驚,叫道:“不會吧,二十年?這也太長了吧?”
伊不惑哼了一聲,道:“你這孩子,心浮氣躁,哪像個有心修行的人?唉,也不知師尊爲什麼說你資質奇佳呢?”
謝小峰紅了臉,不敢說話。
伊不惑嘆道:“也罷,既然師尊讓我教你入門法訣,那咱們就是師兄弟了。我先給你說下咱們無極門的事,不然回頭師尊問起你來,一問三不知,我可要被責罵了。咱們無極門是當世修真八大派之一,實力堪稱爲天下第一。羅浮山千峰之中,共有無極七院三十六殿五百弟子。我們是炁天院,掌院師尊是少陽真人,這個你總該知道的吧?”
問了一聲,不聽回答,他扭身一看,不見謝小峰身影。
伊不惑大奇,四下一找,忽見謝小峰蹲着身子,正拿他書桌下一隻小烏龜在手上玩。
伊不惑大驚,叫道:“師弟,快放下龜前輩,不得無禮!”
謝小峰一呆,隨即哈哈大笑:“龜……前輩?哈哈,這明明是一隻好好玩的小烏龜嘛?”一邊說,一邊去捉那隻綠毛小龜的四隻腳。
那小龜也不生氣,見小峰手來,便將四腳縮進龜殼。待小峰縮回手,它又伸出腳掌,在他手心滑動,弄得小峰手掌癢癢地。
小峰格地一笑,又伸手去摩弄小龜的腦袋。
忽然啪地一聲,卻是後腦中了伊不惑一記,然後小烏龜也被奪下,放到桌旁一個石盆裡。
伊不惑瞪着眼道:“你這小子,真不懂事。這是炁天院中的千年靈龜,連師尊都對它老人家敬重有加。你對它無禮,小心師尊知道,重重罰你!”
謝小峰伸了伸舌頭,站起身來。
伊不惑搖了搖頭,嘆道:“孺子不可教也!哼,管你聽不聽,我只說一遍,以後師尊若是責怪起來,是你自己的事情!聽好,除了咱們無極門,當今天下修真七大宗派分別是青城天師道、峨嵋清音閣、終南太乙門、普陀華嚴宗、東海星衍派、西域靈山門。”
“你記住了沒有?”
謝小峰抓抓頭,道:“記住了。”
“我不信,你說一遍。”
謝小峰學着他的樣子嘆了口氣,果然一字不錯的複述了一遍。
伊不惑頗覺詫異,也不知說什麼好了。當下搖了搖頭,道:“很好,那就開始傳道。”倒背雙手,將無極玄天妙訣一字一字,口述一遍,然後又傳以五更搬運大法:
“一更調龍虎,透入泥丸路。龍盤金鼎中,虎咽黃庭戶。二更調陰陽,真氣過三關。嬰兒配奼女,黃婆爲大媒。三更乾坤照,產藥生根苗。鉛汞遇癸生,急採方爲妙。海底龍蛇繞,慧劍來斬蛟。四更坎離倒,晨昏火候到。胞中合天樞,萬丈霞光照。若能產玄珠,道法真奇奧。五更聞雞叫,氣定神自閒。功行得圓滿,玉宇丹書詔。”
然後說道:“此爲五更搬運妙法秘訣,所謂引氣入體,正是道家築基的根本。你以後就照此修行,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我。唉,爲什麼師尊不找大師兄和二師兄,卻把這事交給我?”
謝小峰道:“築基要多久纔能有成啊?是不是築基成了,就可以學成金丹大道了?”
伊不惑搖頭道:“咱們無極道門,修真共分十一境界:旋照、開光、融合、心動、靈寂、元嬰、出竅、分神、合體、渡劫、大乘。道法自然,你只要虔心修煉玄天訣,也就是了。或許三五年間,到了融合期,也就是築基有成了。”
謝小峰張大嘴巴,啊的一聲,道:“築基就要三五年?估計到不了丹成,我就入土啦。”
伊不惑不再理他,一面搖頭,一面嘆息着,倒揹着手,出屋而去。在院中找片林蔭處坐下,袖中取出書來,又低頭讀起書來,一詠三嘆,其樂也無窮。
此後謝小峰每天就在三師兄隔壁住下,每日前來學道。伊不惑雖然大感麻煩,但他的好處是胸有萬卷書,只要一談到經文,就誇誇而談,終日不倦。謝小峰有什麼不懂的,只要一問,他便引經據典,不厭其煩的一一細述。
於是謝小峰不但學到道法,而且各種道家藏經,與及諸子百家,藥方醫術,詩詞曲賦,也由此聽到不少。
轉眼之間,便是數月過去。謝小峰自覺引氣入體,已有小成。不但五更搬運妙法已練得十分順利,全身真氣流傳,如水銀瀉地,毫無阻滯。而且身輕如燕,舉手便能開碑裂石。
他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忽然有此神功,自是驚喜之極,便去伊不惑面前洋洋得意的說了。
伊不惑瞪着雙眼,也是大出意外,又叫他試行功力給自己看了,才知是實,驚歎道:“你這小子,難道當真是個異數?別人練到你這個地步,至少也要兩年以上,你怎麼半年都不用?老實說,你以前有沒有修煉過道門秘訣,或是服過仙丹之類的東西?”
謝小峰一臉無辜,說道:“沒有啊,我一直跟清風明月在一起,清茶淡飯,到哪裡去吃什麼仙丹?”他卻忘了,在無極棗園,曾服過南極仙翁的仙桃。那玩意可比仙丹還強。常人服了就能成仙,何況小峰本就是仙魔合體。他只是不會道門法訣而已,不然的話,若只是論本元真神,早已在伊不惑這個肉體凡胎之上了。
伊不惑卻不知他曾有奇遇,還以爲小峰當真是天生異稟,修道奇材。心裡既感驚歎,又有些歡喜。當下點了點頭,道:“你築基已成,下一步是馭物練氣。如果你夠運氣的話,說不定一兩年後,就能御劍飛行了。唉,這可是修真界的奇聞啊,一個小孩子,兩三年就能御劍,這事傳出去,還不讓那些修行數十年的白髮老翁忌妒死?”
話雖如此,伊不惑還是滿心歡喜,便加緊傳授小峰無極秘傳高深法門。此後小峰的修爲與日俱增。
又過數月,謝小峰一直跟三師兄在一起,別說少陽真人的面,就是大師兄也沒見過幾次。
有時偶然問起來,伊不惑帶理不理的答道:“咱們師尊少陽真人,乃是無極七子之首,豈是想見就見的?一般弟子,幾年沒見過師尊之面的,不在少數。”
謝小峰不禁呆了,嘆道:“那我要什麼時候,才能拜見師尊呢?”
伊不惑略一猶豫,說道:“師尊最近修行大有進益,已到了出竅中期,正在閉關。或許多則數月,少則十天,師尊便能出關,那時就能見到了吧。”
小峰皺眉道:“又閉關?唉,修道可真難。對了,那咱們祖師爺呢,不是快到三百大壽了吧,不會也閉關了吧?”
伊不惑拍了他腦袋一記,瞪眼道:“要修道,還怕難?修真乃是人與天爭,要是容易,世人就盡都長生不老了。咱們祖師爺離飛昇之期已不遠,自然也在閉關。不過在壽辰之前,必定出關。那可是無門的一件大事,不但可以見到無極門的七位真人,而且大家都能瞻仰祖師爺風采。普天下的修真大派,也會前來賀壽,到時羅浮山可就熱鬧非常了。唉,你才進無極門幾年,這樣的好事,居然也被你趕上了。”
小峰嘻嘻而笑,道:“看來我的運氣還真不錯呢。”
伊不惑點了點頭,說道:“那是自然,能被咱們師尊收爲弟子的,當然是天大的好運。炁天院上百道士當中,只有七個算是嫡傳弟子。師尊不但收你爲徒,而且還是關門弟子呢。”
小峰伸伸舌頭,道:“怪不得清風明月他們一直說羨慕我,原來是這樣啊。但我這個嫡傳弟子也有點馬馬虎虎,連師尊的面還沒見着呢。”
伊不惑道:“你如今築基有成,師尊出關之後,自然會立即見你的。”小峰大是嚮往,又有些擔心,嘆道:“好啊,也不知師尊見了我,會不會喜歡我這個關門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