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璉走後, 孟青衣無聊的在玉緣轉了幾個圈，終於打開了季璉的房間。
屋中一如記憶中那般冰冷，只是他現在早已經感覺不到, 只是那樣的感覺曾經刻在了骨子裡, 纔會如此的清晰, 既然感覺不到還是下意識搓了搓手臂。
一進門, 很明顯就看到了牀上靜靜躺着的人, 孟青衣向前走的腳步微微一滯，桃花眼中閃過許多的情緒，最終還是邁出了步子, 走了過去。
牀上的人臉色蒼白，卻很乾淨和安靜。
緊閉着雙眼, 身體也沒有任何一點的腐壞, 就好像只是睡覺而不是死去。
手臂上的傷被鮮紅的衣衫蓋住看不到, 孟青衣卻知道那下面有多深而醜陋的傷口，他當時又是用怎樣的力氣割了下去。
伸手像似中邪了似地向那邊探去, 卻在將要碰到身體的時候被一種強大的彈力彈開，孟青衣這纔看到身體的周圍被下了保護的結界，這樣的結界他很熟悉，之前看到季璉的時候，他就是被這樣保護在裡面。
想笑, 卻沒有辦法笑出來。
總是說他傻, 其實, 他纔是真正的傻子。
都已經死了, 保護一具屍體又有什麼用, 孟青衣在消失之前只能用這樣的形態生存着，看得到所有人卻被所有人無視着。
被人穿透身體的感覺真的很糟糕, 卻沒有資格抱怨。
早已經該消失在空氣中的東西，卻依舊死皮賴臉的存在着，這本來就是不該。
就像這具身體，早該腐朽爛掉的，卻被如此重視的保護起來，孟青衣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表達此刻的感受。
只是呆呆的就這樣飄在空中，俯視着這個雖然屬於自己，卻無法碰觸到的身體。
直到季璉回來，把他從空中拉了下來，他這纔回神。
“怎麼還留着它。”孟青衣指着牀上的身體，聲音有點有氣無力的問着。
“你不想有一天回去嗎？”季璉沒有回答，而是反問。
孟青衣搖搖頭，“我不想回去，就算一直這樣，不能被人看到，不能碰觸任何的東西，我也不想再回去。”
那不是一具身體，而是一個寫滿了他恥辱的歲月。
“那就丟了吧。”季璉淡淡開口，手剛剛舉起，還未有所動作就被孟青衣攔住。
“要不，還是放着吧，反正也不算太礙事是吧。”孟青衣乾笑着，拉着季璉離開了他的房間，季璉也沒有說什麼，跟着他離開。他就知道他捨不得。
孟青衣弄不明白自己這樣算什麼，他已經不在乎了，可是在季璉說丟了的時候，心還是堵得難受，幾乎是一種條件反射擋住了他的動作。
特爾果然去買了醉仙雞，整個玉緣都是醉仙雞的香味，只是，作爲現在這種狀態的他，只能巴巴的看着，吃不到。
小開心乖巧的先端給季璉，然後纔去拿自己的，小傢伙牙已經長差不多，可以開始吃一些硬一點的東西。
季璉看了眼可憐巴巴的孟青衣，在空氣中化了個符咒，手指點在他的眉心，然後把裝着醉仙雞的盤子遞給他。孟青衣眨巴着眼睛茫然的看着他，這是要做什麼。
“你現在已經可以碰到實物，可以吃一口試試。”
“真的嗎？！”孟青衣開心地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閃着，季璉點點頭。
孟青衣伸手去拿一個雞翅，卻在快要碰到的時候收回了手，搖頭道：“不要了。”
“怎麼。”
“會嚇到小開心的。”孟青衣嘆口氣坐在窗臺上，雖然其他人都能看到他在吃沒有什麼好稀奇，可是小開心卻只能看到只雞翅在空中一點點消失變成一堆小骨頭，那得是多麼驚悚的畫面，他還小，他不能這麼下他。
季璉這纔想起來，小開心看不到。
看了眼小開心，思索要不要給他開天眼，最後還是否決了這個念頭。
開天眼是能在這個時候看到孟青衣，可是也意味着，以後他會時不時的看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很多的東西最喜歡纏上能看到自己的人，他並不希望小開心活在那樣的日子裡。
抱歉的看了眼孟青衣，孟青衣無聲一笑，不在乎的搖搖頭。
他也不想因爲自己的自私影響小開心的一輩子。
卻見小開心分完所有的雞，居然還有一個小盤子裡單獨放在了一邊。
“開心這是做什麼？”季璉皺眉，怎麼才這麼小就開始給自己留獨食了？
小開心乖乖笑着，奶聲奶氣的說：“爹爹，姨姨還沒有起來，寶寶給姨姨留的。”
說着，跑去最裡面的小櫃子那邊，打開櫃子裡面是滿滿當當的各種東西，已經發黴的飯菜，還有蔫掉的水果，當然也有新鮮看起來放進去沒有多久的。
“寶寶留給姨姨和爹爹的。”
“寶寶乖。”季璉笑了起來，抱起了小傢伙，這樣的孩子怎麼能不招人疼。
孟青衣早已經在旁邊淚流滿面，他從來沒有被人惦記過，季璉看着他，把寶寶向他那邊抱了抱，孟青衣虛空抱住這個讓人疼到心坎裡的小東西，生怕不小心碰到他嚇到他。
他怎麼能捨得離開。
他越來越……捨不得了。
特爾這才告訴他們，在他們不在的日子裡，寶寶每一個人的東西都給留着，之前他回來的時候，還有給他留的東西。之後，季璉和孟青衣再次不在，寶寶每次吃什麼，都會給兩人留一份。
只是，日子太久了，食物實在的放不住，纔會變成那麼一團糟。
“寶寶有這個心就夠了，不枉費疼他一場。”季璉親親小傢伙的小臉，小傢伙咯咯笑着，小臉紅彤彤的可愛。
孟青衣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動。
直到晚上的時候，纔想到他要在哪裡？
季璉的房間自然是回不去，他之前的房間並不適合現在的狀態居住，最後跟着季璉去了另外一個房間，除了裝潢擺設不一樣，裡面溫度和之前沒有任何的差別。
孟青衣飄在空中，爲難的看着那張算不上大的牀。
“晚上這要怎麼睡呢？”
季璉脫掉外衣，躺在牀上，淡淡的說：“你可以直接飄在空中睡。”
孟青衣：“……”
“哼！”冷哼一聲，孟青衣二話不說，衝到了牀上，纔不管他一會兒怎麼睡，他纔不要飄在空中睡。
躺在牀上，能碰到實物的感覺真好，之前在冥界沒有這樣的困擾，回來才短短一天他就受夠了那種隨時會穿過一個東西的感覺。忍不住想，若他還不能碰到實物，剛剛這麼衝過來是不是現在已經穿過了牀和地板掉到一樓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一陣惡寒。
“冷？”季璉感覺到他抖了一下，回頭問他。
“沒有被子嗎？”孟青衣並不冷，只是，他習慣了睡覺蓋被子。
季璉手一揮，一面被子就蓋在兩人身上，孟青衣看的目瞪口呆，有法術就是好呀，他也想要！
什麼都能變出來！
季璉沒有看到他閃閃發光的眼睛，轉身面朝牀外，輕聲道：“睡吧，今天回來你靈氣消耗了不少，好好補回來。”
“哦。”孟青衣應了聲，閉上眼睛，卻怎麼都睡不着。
滿腦子都是之前發生的事情，他從生到死，每一日都沒人在乎的日子，在最底層摸爬滾打的日子，被人當做玩物玩弄的日子，直到死去他都沒有真的開心過一次。他一直以爲這世間不會有人在乎他，可是季璉對他說了在乎，如果那對於他來說是震撼，小開心今日讓他看到的就是徹底的感動和窩心。
原來，真的有人不單純的在乎着他，惦記着他。
那種被用心惦記的感覺，真的好得不得了。
真的……幸福……
死後才明白的幸福——也算吧——
突然很感謝，沒有讓他在那一日就真的死的很徹底，讓他還有重返人間的機會。
不然，他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一切。
永遠也不會釋然。
他不敢睡，好怕這一切的幸福都是一場夢，一場最短的夢，夢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自己還在那個冰冷而恐怖的地方，永遠都逃不掉，擺脫不了。
季璉無聲嘆口氣，對他放了一個瞌睡咒，孟青衣只覺得腦子越來越沉，他不是睡，可是卻控制不住的要沉淪，這樣的感覺讓他很不安，很害怕，下意識抓住身邊季璉的衣袖。
耳邊傳來季璉的聲音，“睡吧，沒有關係，我陪着你。”
心彷彿因爲這一句話而沉浸的下來，在不抗拒這樣的睡意，沉沉陷入了夢鄉。
季璉看了眼被他抓住的衣袖，沒有掙開，閉上眼睛。
孟青衣這一覺睡的很沉，好像幾百年沒有睡過似地，睏倦的讓他整個人都打不起精神。
迷迷糊糊的醒來，發現眼前一片漆黑，不悅的蹭了蹭才發現好像是衣料，挪動身子退開一點纔看清楚，自己居然抓着季璉的衣服，還把整個人都埋在人家懷中，難怪覺得那麼黑，可不就是他衣服的顏色嘛。
尷尬一笑，孟青衣趕緊推開一些，“呵呵，你醒啦。”
“嗯。”季璉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點點頭。
孟青衣揉臉，啊啊啊啊，這下臉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