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狼伴歸途

巴雅爾沒過多久就跑到了正在遠處焦急等着他的阿爾尕身邊,一娃一狗重新見面,阿爾尕一顆懸着的心才總算落了地。他們兩個都顯得非常興奮,互相親熱了一會兒,然後一前一後又繼續向東邊阿拉古草場的位置走了過去。

可是沒等他們走多遠,就聽見了後面的馬蹄聲,這時扎赤已經追了上來。

巴雅爾已經明白,這個扎赤叔叔雖然對自己不錯,但對阿爾尕絕對有點不懷好意,他趕忙向阿爾尕說道:“扎赤叔叔要過來了,阿爾尕你……快跑。”阿爾尕歪着頭向他看了看,卻並沒有離開,意思是說:“我走了,那你怎麼辦?”

此時阿爾尕與巴雅爾兩個已經共同生活了多日,他已經能聽懂巴雅爾說的很多人類語言了。只聽巴雅爾繼續向他說道:“他是我爸爸的朋友,他對我還算不錯,你快跑吧,別來管我。”

此時,馬蹄聲已經越來越近了,阿爾尕已容不得多想,趕忙向遠處獨個跑了起來。片刻,扎赤來到了巴雅爾的身邊,然後從包袱裡取出食物交在了他的手裡,對他說道:“小孩子你怎麼連早飯也不吃,那怎麼還能有力氣去找你的爸爸媽媽?你叫你的小狗也過來吃一點吧,吃完了,我騎馬送你們一程吧。”

“可是……阿爾尕他好像很怕你,他……過來,你真的不會打他嗎?”巴雅爾眨着烏溜溜的大眼睛,不無懷疑地向扎赤問道。

“你不知道這隻小狗他有多可惡,他偷我的肉,放我的馬……不過,我……我答應你不打他就是啦,你叫他過來吧。”扎赤本想說:我……恨不得一槍就弄死他,話在半路,終於還是剎住了車,心裡卻想:他膽敢過來,我一槍就要了他的狗命。

巴雅爾還是一個小孩,他思想單純,竟然聽信了扎赤的話,然後向阿爾尕喊道:“阿爾尕,你過來吧,扎赤叔叔答應不傷害你啦,快點過來跟我們一起吃東西吧。”

阿爾尕躲在不遠處一棵大樹的後面,他聽到了巴雅爾的聲音,也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腦袋在大樹的後面探了一下突然又縮了回去,但他說什麼也不相信扎赤會這麼輕易地放過自己,所以不管巴雅爾如何叫,他就是不過來。

扎赤一看到阿爾尕從大樹後面漏出的腦袋,立時就想將背在身後的獵槍取出來,然後一槍打爛他的狗頭。可是他突然想到,這個距離似乎已經超出了獵槍的射程,如果這一槍打不中他,待這狡猾的狗東西有了警覺之後,那就更不容易再傷害到他了。於是他將已經碰到獵槍的手輕輕地放了下來,然後對巴雅爾說道:“他不敢過來,你去將這些食物拿給他吃吧,吃完我們上路。”

巴雅爾心想,有一個人類的叔叔陪着自己去找爸媽,那當然是好事,於是拿起一大把食物,快速地向阿爾尕跑了過去。阿爾尕等巴雅爾走近之後,反覆地嗅起了他拿過來的食物,發現沒毒,才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扎赤坐在他們的遠處,看到他倆都已經吃飽,才向巴雅爾喊道:“你過來騎在我的馬上吧,你的狗跑得快,叫他在後面跟着我們,現在就出發,沒有意外的話,天黑之前就能見到你的爸爸媽媽了。”

巴雅爾一聽在天黑之前就能見到自己的父母,心裡非常高興。他向阿爾尕看了看,似乎在徵詢他的意見,問他到底要不要坐在扎赤的馬上。

阿爾尕思考了一下,然後溫柔地向巴雅爾的臉上舔了舔,然後向扎赤那面一努嘴,示意他大可以放心,自己會在後面緊緊地跟着他們,直到他平安的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爲止。

巴雅爾雖然不能完全理解阿爾尕的意思,但他明白,阿爾尕是同意自己騎在扎赤叔叔的馬上的,於是他起身向扎赤那邊走了過去。

扎赤一把抱起了他,將他小小的身體放在了自己的馬背上,然後他也輕輕一躍騎在了上面,然後催馬飛速地向東邊阿拉古草場的方向奔了過去。

阿爾尕遙遙地跟在了他們的後面,此時他的體力充盈,奔跑神速,其實已遠遠的超過了一般馬匹奔跑的速度。馬匹耐力強悍,非常擅長在一馬平川的平路上飛奔,可是他畢竟揹着一大一小兩個人,再遇上崎嶇的山路他可就沒有阿爾尕厲害了。此時阿爾尕依舊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的後面,有幾次扎赤突然回頭,然後催馬想向阿爾尕追去,卻總是被他輕而意舉地就給逃託了,只看得巴雅爾坐在馬上哈哈大笑起來。

如此竟然也勾起了扎赤的鬥勝心來,心想就你一隻破狗,竟然跟我這壯碩的駿馬比速度,也太不自量力了吧。短時間內你可能還跟得上,可是時間一長,你一定不會是我這馬兒的對手。突然眼前出現一片大路,他迅速催馬,飛也似地向前飛奔起來。

轉眼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兩時……半天過去了,扎赤不時的回頭張望,卻發現阿爾尕總能如影隨形地跟在後面,但離他的距離不遠也不近,正好是獵槍所不能打到的地方。此時他對這隻小狗真是又氣又恨,隱隱然之間,對阿爾尕竟也有了一點點欽佩之意。

那個阿拉古草場扎赤是知道確切位置的,他跟阿爾尕如此一較勁,行程上居然又提前了許多。此時他發現,如果沒有意外,再用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就能到達那裡了。

扎赤想:說什麼都得在這兩個小時之內將後面這隻狗東西給弄死,要不然等他到了阿拉古草場,有蘇合等人在場,就再也不好向他下手了。可是接下來他無論使用何種技倆,阿爾尕就是不上他的套,始終跟他保持着若即若離相對安全的距離。扎赤只要突然向他靠近,他立時就向遠方跑去。直氣得扎赤取出獵槍,一下子向阿爾尕已經跑遠的地方“呯”地一槍打了過去。

小巴雅爾騎在扎赤的背後正在犯困,聽到槍聲之後,一下子精神了起來,趕忙向扎赤問道:“怎麼了?”

“沒事,是一隻該死的野狼。”扎赤答到。然後一聲嘆息,無奈地繼續催馬,鬱悶地繼續向前奔馳起來。

果然沒到兩個小時,阿爾尕就看到一片遼闊的新草場迎面映入了自己的眼簾。遠處矗立着一座黑色的帳蓬,周邊部置和他在青果草場上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阿爾尕立時明白這一定是蘇合與圖婭的新家。

對於蘇合這個人,阿爾尕的內心對他非常複雜。按說他害死自己的父母,自己應該非常恨他纔對,可是現在卻偏偏恨不起來;但若說喜歡他吧,那就更談不上了,包括他的妻子圖婭在內(她曾經拋棄了他),阿爾尕實在是不想再見到他們,於是遠遠地躲在了一株草叢的後面。在這個世上他最關心的人只有小巴雅爾一個,他要在這裡親眼看到他見到自己的父母,那才放心。

小巴雅爾一到這個草場,他就有印象了。待見到那頂黑色的帳蓬,就再也忍耐不住,開始放聲大喊道:“爸爸!媽媽!我回來啦!阿爾尕!阿爾尕,你快點過來啊,我們到家啦!”可是阿爾尕卻並不曾跟過來。

小巴雅爾繼續拼了命地狂喊着爸爸媽媽的名字,此時蘇合與圖婭兩個正在牧羊,他們兩個都聽到了兒子在遠方喊叫自己的聲音。蘇合讓圖婭看護羊羣,他則騎着馬向這邊飛快地奔了過來。

扎赤看到蘇合過來,忙笑嘻嘻地向他說道:“好久不見了老兄,這次你可欠我個大人情了吧。”說着話,他起身下了馬,然後將小巴雅爾也從馬背上給抱了下來。

蘇合在看到了兒子之後,已經激動的有點語無倫次:“好朋友……是……我真的要謝謝你!”說着話,從馬背上一下子跨了下來,一把將巴雅爾給抱了起來,然後放在嘴邊親了又親……

激動過後,蘇合才發現了有點不對勁,突然向巴雅爾問道:“你奶奶呢,她怎麼沒有跟你們一起過來?”

小巴雅爾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抽抽噎噎地對父親說道:“奶奶她……她……已經上騰格里了……”話沒說完,便又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餘下不用兒子多說,蘇合便什麼都明白了,只見他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他向來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雖然知道母親的死多多少少與眼前的這個扎赤有些關係,但人家百里條條將兒子給送到自己的身邊,所以說不管怎樣,以前的事情都不能再提了。於是雙眼含着淚,向一旁的扎赤講道:“扎赤兄弟,我感謝你百里條條地將我兒子給送了過來。今天這麼晚就不要再急着回你的馬廄了吧,如果不嫌我的小帳蓬裡擁擠,就留下來將就一晚吧。一會我叫圖婭去收拾幾個好菜,呆會我們一醉方……方休。”話剛說到一半,他便又哽咽了起來。

扎赤看着蘇合傷心的樣子,心裡也稍感愧疚,只見他突然向蘇合說道:“對於老阿媽的死去,我心裡也非常難過,但是我那天……絕不是有意的。人死不能復生,我勸你還是節哀順變,千萬不要過於傷痛了。”

“謝謝扎赤兄弟,其實仔細想想,那天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我母親本身就有毛病,那天可能是突然肝火上亢,發了那麼大的火……這些事都過去了,以後我們誰也不要再提。”扎赤點頭答應,跟着蘇合一起向着他的黑色帳蓬走去。卻聽巴雅爾突然喊道:“阿爾尕……阿爾尕跟我一起回來了,爸爸你快去接他回家……”

什麼?蘇合待聽到兒子說到自己日日念念的那隻小狼青犬也跟着他回來了,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爾尕?他……他現在哪裡?”

“那邊!那邊……”小巴雅爾牽着爸爸的手,突然向阿爾尕停留的那個方向奔了過去,可是到那裡一看,卻哪裡還有他的影子……

只聽扎赤突然從後面喊道:“他往那邊跑了,快追!”說着話,只見他抱着獵槍,竟然連馬也沒有騎,就向阿爾尕追了過去。

蘇合向他喊道:“扎赤兄弟,你不要再追了,他不願意回來,就由着他去吧!”阿爾尕是他一手養大的,他的性格蘇合再熟悉不過,知道阿爾尕既然不肯見自己,那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回來的。即便是追上他,將他給抓回來,他也絕對不會再屈服於自己的。

扎赤本意是想借此機會一槍打死阿爾尕,即便被蘇合錯怪,他也有理由解釋說是由於獵槍走火才發生的意外。在聽到蘇合的勸阻之後,他纔不情不願地停住了腳步,然後跟着蘇合父子一道,靜靜地站在草原上,只看到阿爾尕矯健的身影漸行漸遠,一點點消失在地平線上。此時,他們每個人的心中都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