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三……“
李英密憤怒又疑惑地瞪着穆子淵，氣息不穩地咳了幾聲，卻見穆子淵盯着他，目光冰冷到了極點。
小五一直在他們身邊相護，他雖也不解，但心中清楚三哥如此做必有他的道理。
“爲什麼？“她喃喃道，像是在問李英密，又像是失望到極點的自言自語。
李英密仍是不解，“什麼？”
“他們都逃不出，爲何獨獨你逃了，而且早不逃晚不逃，偏偏城門被攻陷之時身受重傷的你還能在一片廝殺中跑到我這裡。最重要的是，“穆子淵頓了頓，深吸了口氣，如果可以她永遠也不想相信自己說出的是事實，”你既然手一直放在胸口，那麼何時準備抽出懷中那把彎刀來對付我？“
小五微怔，瞬間明白了什麼，他本以爲那人身受重傷所以一直用手捂住胸口。
小五執劍站在穆子淵身後，確保他的三哥沒有絲毫後顧之憂。
“那是我搶來防身的，我擔心燕秋兵突然涌上來，所以才一直握着刀柄保持警惕。”李英密口中辯解着，面上是無辜的神情，眸中卻已滿是戲謔的精光。
“若是防身何不光明正大地拿在手裡？其實在將軍說你十分有把握地要去燒糧草之時，我便該猜到。李英密，我的那些弟兄平白死在你手裡，這筆賬我倒要跟你算個清楚。”
李英密勾起一邊脣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果然是禾三，不知情的都道先鋒校尉一夜之間轉了性情，卻不曾想到那壓根就是個冒牌貨，你與王世峰演的這一場戲好啊。不過也虧了你不在，王世峰蠢了點，而你那冒牌貨又顯然沒你這般在意你的弟兄，不然我也沒這麼容易便滅了你的先鋒營，說到底這裡面還有你們一半功勞。”
穆子淵咬牙，恨不得立刻割斷他的喉嚨。
“那是王將軍信任你！說！你是何時背叛我們，還是你自始至終都是燕秋派來的奸細。“
李英密撇撇嘴，“我可是個忠心耿耿的人，從來沒有背叛過任何人。”
“那奸細混進來也是你的傑作吧。“
“我有必要在這爲你排憂解惑麼？”
穆子淵手一用力，李英密脖間便是一道血痕，她冷冷一笑道：“你上次重傷回來時‘救’你那人便是他吧！“
李英密面不改色，也笑道：“禾三聰明絕世，卻是回來晚了，大豐必將淪爲我燕秋盤中之餐，腹中之食。“
穆子淵眸底閃過一絲狠戾，方要殺了他爲石磊拓他們報仇，卻見他胸有成竹般笑道：“我勸你莫要着急動手，你看看城門外的是誰？“
穆子淵未及回頭，便聽小五沉鬱地喚了一聲，“三哥。“
緊接着便是一個陌生卻似乎在哪裡聽過的聲音穿透了所有混亂傳來，“豐國北疆先鋒校尉禾三！"
穆子淵怔了怔，透過層層廝殺的士兵望過去，一個藍眸人在戰車上昂首而立，此時正玩味又得意地望着他。
“我們
又見面了。”
穆子淵眸光一閃，腦海中迅速閃過擒賊先擒王的念頭，卻在下一刻完全怔住了。
只因她看到了戰車旁邊跪着的兩排人，他們每個人脖子上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在這黑夜裡，映着火光寒澈人心。
穆子淵挾着李英密一步步走過去，路上阻攔她們的每一個燕秋人都被小五一劍解決。
石磊拓擡頭看到她，竟對她露出了個笑容，“老大，你回來了。”
穆子淵擡起頭狠狠地盯着藍眸人，“你究竟想如何？“
藍眸人邪佞一笑，“這可都是爲了你啊。”
爲了她？！穆子淵呼吸一滯。
“我放了他，你放了他們。“
藍眸人邪佞一笑，“你對我從無勝算，上次是這次仍是，你若是想殺了他，悉聽尊便。有這麼多人給他陪葬他也不虧。”
穆子淵臉色陰霾到了極點，“說，如何肯放了他們？”
“唔，以示你的誠意，放了我的人先。”
穆子淵稍一猶豫，一把將李英密推開。
李英密得意一笑，抽出彎刀便向穆子淵攻來。
小五一個閃身將他截住，便是一場大戰。
藍眸人望着穆子淵，“不如，你乖乖隨我回去做我的僕役，我便放了你的手下如何？”
穆子淵靜靜地看着他，又低頭一 一看向先鋒營的兄弟。
魯文靖大喝，“老大你莫聽他的狗屁話！男子漢大丈夫，在戰場上便是死得其所，讓他們……”
藍眸人一擡手，燕秋人手起刀落，魯文靖便再未能將剩下的話說出口。
穆子淵瞬間瞪大了眼睛，雙目赤紅。
“怎麼樣？放下劍吧，你每猶豫一刻我便殺一個人，你也不忍心他們因你而死吧。”
穆子淵斷然擡手將劍擲在地上。
小五在不遠處注意到他的舉動，無奈被李英密所阻，不由驚懼地大喊，“三哥你幹嘛！！“
藍眸人猶如夜叉般在火光裡露出猙獰而滿意地笑容，“跪下！“
“老大！！“”老大！！“
“閉嘴！！“穆子淵冷聲大喝。
她咬緊了牙，握緊了拳，緩緩屈膝。
許多人開始掙扎， “老大，不能跪啊！“”老大，你別管我們了！求你了！”
藍眸人似是被吵得煩了，不耐地一擡手。
“不要！！“穆子淵嘶聲大喊。
他們，都是她的兄弟，她怎麼能讓他們在自己眼前這樣一個個死去。
又是幾個人頭落地。
“還不跪？不想你的膝蓋這麼直，是不是需要多幾個人催你一下。“
穆子淵再不猶豫，重重地跪在地上。
石磊拓紅着眼睛就是不讓淚水落下，再看其他人，也都是眼含着熱淚，倔強地不落淚。
老大曾教他們，男子漢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淚，老大曾教他們，男
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既要頂天立地怎可屈膝跪在他人腳下！！！
石磊拓含着一絲笑意開口，就連聲音裡也似是含着平靜的笑意，“老大，你說過，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我們，“
說着他竟緩緩站了起來，“陪你站起來！“
穆子淵驚恐地看着他，看着他含着笑看着自己，而後脖間刀光一閃，血便涌了出來，他直直地倒了下去，直到最後，都挺直着身軀，彷彿用自己的身體證明着什麼叫做不屈。
石磊拓的死並沒有嚇到剩下的人，相反，他們一個接一個都硬站了起來，鼓勵地看着她，倔強地看着她，“老大，我們陪你站起來！“
穆子淵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時間彷彿凝固在他們倒下的那一刻。
沒有人了，他先鋒營的弟兄一個個都死在了她面前，沒有人了……
他們曾在她的欺壓下敢怒不敢言，他們曾對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齒，他們曾跟她搭着肩膀喝酒唱歌，如今他們一個個倒在她面前。
是誰說的男子漢要頂天立地？？！！是誰教他們的男子漢要頂天立地？？是自己麼？？自己是要他們不要怕戰場，不要他們輕易去死，可是誰要他們在這裡站起來？！！爲何要在這裡站起來？？爲什麼？穆子淵你爲什麼要教他們頂天立地？？？！！！
她寧可他們跪在那裡，她要他們活着！！
穆子淵突然笑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笑什麼，大概是覺得自己可笑吧，教了一個可笑的道理，然後將自己的兄弟都害死了。
藍眸人就那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緩緩拾起了劍，又緩緩地站了起來。
“你不覺得現在站起來已經晚了麼？“他譏諷道。
寒風吹着穆子淵的衣袍凜冽作響，她明明是笑着，卻無端地讓人覺得悲哀悽涼萬分。
“我的兄弟們拼了命陪我站起來，我怎能還跪着。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穆子淵似是看不到四周藍眸人的護衛士兵，徑直朝他掠去。
她未能如願衝到那個惡魔身前與他決一死戰，一張大網早已埋伏好似是算準了她衝過來的位置輕而易舉地將她籠罩了進去。
那網也不知是何材料所制，竟是砍不斷掙不開，穆子淵在網中發了狠地掙扎，一口氣憋在胸中卻只能恨恨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
藍眸人哂笑一聲，“你還不懂麼？贏得永遠是那個夠狠心的人。”
小五衝過來想救他，卻被一波又一波的燕秋人擋下。
穆子淵轉頭對他大喊：“不要管我！！”
頸後卻有疾風掃來，不待他反應便覺頸後一麻，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大豐元慶七十五年元月十三夜，北疆城門破，燕秋入北疆如入無人之境，十日橫掃邊關重鎮，北疆駐軍且戰且退，四皇子嵐於戰事起一月後率重兵趕至，雲豐結盟，亦出兵增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