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日頭愈加盛了,瀧卿擡手拭了拭額角汗珠,美眸流轉,此處已是淮南了。街市巷道明顯不如自己這一路所見的開闊,屋瓦也簡易許多,小屋小舍居多,幾乎不見府邸。
綠意芳花卻隨處可見。街道兩旁的小攤商鋪明顯比長安少得多,但在這燦爛日頭裡還是熱鬧得很。白衣白馬加之清美靈動之姿,一路走來固然沒少惹人側目,夜裡暮沉還好,日頭出來後便沒那麼悠然了,處處皆是目光,形形**的目光。
這裡的人,目光卻似收斂很多,即便偶爾有眼光瞟來,彷彿也都是善意,瀧卿眨眸順着視線向那人笑笑,卻見小姑娘挎着一籃子菜便跑了過來,瀧卿翻身下馬,那小姑娘已笑眯眯的跑到她的面前,彎彎的眼睛,清澈如水,白淨的臉上櫻紅的小嘴張了張。
“姐姐,你是從外地來的嗎?”
瀧卿點點頭,又想到什麼,眸子瞬間盈滿了亮光:“不過姐姐以後會在這裡住下來哦。”
“真的嗎?這裡風景很漂亮的,跟姐姐一樣漂亮。”小姑娘興奮的讚揚着。
“呵呵,姐姐也很喜歡這裡。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幼青。”
瀧卿心中的愉悅幾乎要溢出來,淮南淮南,這裡的一切都那麼好,有他的地方都那麼好。
“幼青妹妹,姐姐現在要先去找一個人,以後再來找你玩。你可認識一個叫李君佑的哥哥?”
幼青聽到這個名字笑容更加開懷,“姐姐你說佑哥哥啊,他長得可漂亮了,嗯不對,跟姐姐的漂亮不一樣。佑哥哥剛來的時候,我們這裡什麼都沒有,我和娘還有街上的人都吃不飽飯,還經常有賊人來搶東西,不過後來都慢慢變好了,娘說是因爲佑哥哥來了,他是來救我們的神仙,後來我們就經常在街上看見佑哥哥,他有時一個人坐在茶鋪看着我們一羣小孩玩,滿足又開心的樣子。我們剛開始不敢去跟他說話,覺得神仙是天上的人,時間長了膽子就變大了,纏着佑哥哥玩,他脾氣好的很……好的很……”幼青的眉頭誇張聳起,撅着嘴,爲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苦惱不已。
瀧卿聽得認真,“姐姐知道,你的意思是,他脾氣極好,接着說。”
“嗯嗯,脾氣極好,後來佑哥哥有空就來給我們講故事,教我們認字寫字,讀書畫畫,不過他總是很快就要走了,娘說佑哥哥是王爺,有很多事情要忙,要讓我們的日子更好,對了,佑哥哥還說,給我們建一個學堂。”
彎彎的眼睛亮晶晶的,嘻嘻的笑聲中滿是希冀。
瀧卿此刻也如幼青般亮晶晶的眸,笑得開懷:“小青真的覺得佑哥哥是神仙?”
“是啊,神仙能救人,而且長得漂亮。姐姐你是不是?”
瀧卿笑着搖頭,狡黠道:“姐姐不是,你佑哥哥絕對是。他現在在哪兒你知道嗎?”
幼青搖搖頭,又忽的道:“可能在王府,我帶姐姐去。”然後轉頭對街邊菜攤的婦人叫了聲:“娘。我帶這個姐姐去找佑哥哥。”
婦人朝瀧卿看看,然後笑着點點頭,淳樸善意。
瀧卿揉了一把她圓嫩的小臉,抱着她躍上馬:“真乖。騎過馬嗎?”
“沒有,”幼青窩在她懷裡不安分的動來動去,不時伸手摸摸白馬柔順的毛,“姐姐,它跑的有我快嗎?
瀧卿好笑她的問題,“你要不要下去試試?”
“呵呵,還是算了。它的腿比我長那麼多,肯定比我跑得快。”
“哈哈,小丫頭,你真可愛。”瀧卿摸摸她的頭。
“佑哥哥也這麼說。
“真的?他還說了些什麼?”
“佑哥哥還說,姐姐長得真漂亮。”懷中的小人兒仰着頭笑眯眯望着她。
瀧卿竟莫名一愣,然後臉一紅,語氣也輕了不少:“他,竟是提起過我?”
幼青老老實實答到:“沒有。”
瀧卿又一愣,這小丫頭怎麼前言不搭後語的,揚眉看她:“他都沒提過我,怎麼說我漂亮?”
“呵呵。佑哥哥說,小青覺得好看的他也覺得好看,小青覺得姐姐漂亮,那佑哥哥一定也是這麼覺得的。”
瀧卿徹底被這丫頭弄得無話可說,她這是什麼邏輯,看來只教她讀書認字還遠遠不夠啊。
兩人談笑之間,已到了王府門前。
“就是這兒。”
瀧卿抱她下馬,到了門前反倒有些躑躅了,她要見到他了嗎?
幼青卻已經樂顛顛的跑去喊門,“佑哥哥,有個姐姐來找你。佑哥哥,秦伯伯,你們在嗎?”
隨着一聲沉重的啓門聲,瀧卿的呼吸亦是一窒,擡眼,卻不是他。
一中年男子立在門口。
“秦伯伯!”幼青親熱叫着跑過去,那中年男子和善笑着蹲下身將幼青抱起。
“秦伯伯,佑哥哥在嗎?有個漂亮姐姐找他哦。”說着話還朝瀧卿促狹的笑笑。
瀧卿假意瞪了她一眼,快步走上階梯,自有一番款款風韻。
中年男子微笑看着她道:“姑娘要找王爺?”
瀧卿頷首“嗯。我是他長安城的……故友。”
幼青已沒聽他們說話,眼睛盯着府裡轉個不停,眯着眼對中年男子笑道:“秦伯伯,我想進去玩。”
中年男子放下她,“去吧。”見她迅速跑了進去,又扭頭抱歉對瀧卿笑笑,“姑娘來的真不巧,王爺此時不在府中,如若姑娘不急着離開,不妨進來坐坐,王爺應該也快回來了。”
瀧卿心中一陣失落,“那先生知道王爺現在何處麼?”
“這……姑娘,實不相瞞,王爺近三月以來都情緒不佳,日間在書房批公文不踏出一步,夜裡便在酒館裡自斟自酌,天將亮又回來處理公事。只是不知今日爲何正午已過王爺還未歸來。”
“近三月以來?”
“不錯,三月前長安城有許多信箋傳來,不過似乎都是喜事,王爺並不說,我們也不便問。唯有一件喜事倒是傳的廣,說是長安四皇子李君承要娶妃了。”
瀧卿聞言垂首道:“謝謝先生。我叫瀧卿,若是王爺回來,勞煩您與他說一聲,我來找他。”
“姑娘不必客氣,在下秦軻,是王府的管家。姑娘要走麼?”
“不,我去酒館尋他。”
“如此,姑娘可能要走的偏僻些,淮南酒館本就不多,王爺平日不愛在這附近喝酒,沿着這條路一直下去有家小酒館叫洞天齋,河堤柳岸,人際稀少,靜謐得很,或許能尋到王爺。”
“多謝秦叔,告辭。”瀧卿拉馬欲行,白馬卻只是倦怠的行了幾步。
瀧卿摸摸它柔順的毛,歉意的望向仍站在門口的秦軻,道“可能要勞煩……”
秦軻立刻會意,走下去拉住繮繩,道:“姑娘放心交給在下。我去府內牽一匹馬來給姑娘。”
“不用了,我走得快。多謝。”揚揚手便已幾步之外。
瀧卿深吸一口氣,有些疲,卻毫不睏倦,認真銘記着淮南每一處風景,執念也好,孤勇也罷,她始終慶幸相遇,慶幸有這樣一個地方許她內心的自由。日光稍斂,風煙繚繞,白衣輕颺,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暮與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