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虎子最終還是沒能去上陽縣城,因爲第二天天不亮趙山就來了。看到虎子不再爲老村長的死而內疚,趙山非常高興,夏少校不在,虎子可是他不可或缺的戰將。他先安慰了虎子幾句,然後說老村長的仇一定要報,但眼下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行動需要虎子幫助,是準備從鬼子手中搶糧。

去年鬼子時常進山掃蕩,尤其是在春耕秋收兩季,掃蕩的次數更爲頻繁,致使山區內的百姓有地不能種,有糧不能收,深受其害。一入冬,上陽縣委所控制的十幾個鄉村,家家戶戶都斷糧了,眼看就活不下去了。上陽縣委當即千方百計地籌措了一批糧食,分發給各家各戶,總算是幫他們熬過了嚴冬。可如今一開春,存糧吃完了,地裡的麥子纔剛發芽,斷糧的現象又出現了,甚至還出現了餓死人的現象。

現如今,這十幾個鄉村是家家捱餓,人心浮動,大部分人已經準備出外逃荒了。

上陽縣委的領導非常清楚斷糧問題的嚴重性,事態再這樣發展下去,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根據地就會垮掉,失去人心,政權就不穩呀!俗話說“民以食爲天”,老百姓們吃不上飯,眼看就要餓死了,憑什麼還要擁護共產黨八路軍呢!

上陽縣委的仇書記親自跑了三趟漳河地委,請求調撥一些糧食,渡過眼下的難過。但漳河地委根本就無糧可調,春季斷糧的現象並非只有上陽縣一家,整個太行山根據地都出現了這種情況,地委的領導對此也無能爲力,還得上陽縣委自己想辦法。

山區老百姓手裡沒糧,但鬼子那裡卻富餘得很,光去年一年就搶了不下十幾萬斤糧食,都囤積在一個叫張莊的據點內,由一箇中隊的鬼子和一個營的僞軍看守,防守的非常嚴密,游擊隊想打張莊搶糧根本不可能。

但是天無絕人之路。

就在前天,上陽縣委得到一個可靠的情報,說張莊的鬼子近幾天就要運一批糧食去上陽縣城,數量不下五萬斤,絕好的機會。仇書記立刻命令趙山制定劫糧計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這批糧食搞到手,緩解老百姓的燃眉之急。

上陽縣的游擊隊只有二百來人,再加上各村的民兵,也還不到三百人,而且三分之一的人手裡沒槍,只有大刀長矛,這場劫糧仗相當難打。所以趙山就想到了虎子,有他加入,這次行動就多了幾分把握的。

趙山今天是來請求虎子的,因爲虎子還不是游擊隊的人,自己不能強迫他幫助劫糧,一切自願。虎子沒多想就同意了,老村長的仇雖然要報,可那畢竟是個人的私事,而這次劫糧能否成功,可關係到十幾個鄉村百姓的死活,他虎子就算再糊塗,這兩者孰輕孰重也還分得清楚。

另外,趙山說於家坳村已經暴露了,鬼子隨時都可能會突然襲擊,所有人必須馬上轉移,越快越好。正在受訓的新隊員們跟隨游擊隊一起參加劫糧行動,村內的十幾戶村民分散到附近的村莊居住,虎子和柳素娥跟趙山直接去縣委,總不能讓人家小兩口分開吧!

趙山想讓柳素娥去縣委的衛生隊工作,這樣也就解決了虎子的後顧之憂,可以無牽無掛地打鬼子了!

午飯後,十幾戶村民收拾完畢,開始跟隨趙山和虎子等人一起轉移。故土難離,很多人不願意走,但大家心裡都清楚,留下來很危險,虎子他們撤了,鬼子來了就是死路一條。一行人慢慢爬上遠處的山坡,禁不住佇立回首,再看一眼於家坳村,久久不肯離去。

“我不走!”面對老吳的勸說,夏少校的態度很堅決。柳副官還活着,他的任務就不算完成。

“這可是汪師長的意思!”老吳繼續勸道,“你已經殺死的齊一鳴,任務完成了,該回去覆命了!”

“我是和柳副官一起來的,”夏少校搖搖頭道,“他當了叛徒,我一個人 那有臉回去,說什麼也要幹掉他再走!”

“除掉柳副官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就別管了!”

“你有什麼辦法?別忘了,你的身份也已經暴露了,正在被日本憲兵隊通緝,躲還來不及呢,能有什麼好辦法!”

“你別管這麼多了,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辦法。我現在就出去安排,晚上送你出城。”

“不殺死柳副官我是不會走的,誰勸也沒用!”

老吳見夏少校如此執着,苦笑着嘆口氣道:“老夏,你不能殺柳副官。”

夏少校聞言一愣,皺着眉頭問道:“他是叛徒,爲什麼不能殺?”

老吳的表情很複雜,好像是在忌諱什麼,過了一會才無奈地說道:“柳副官是汪師長的小舅子,你說能不能殺!”

夏少校終於明白老吳爲什麼非要勸自己走了,原來這其中還有不足爲外人道的隱情。他默默地想了片刻,然後冷靜的問老吳:“這是汪師長的意思嗎?”

老吳搖搖頭道:“汪師長在電報中沒有明說,只是讓我趕緊把你送出城去。其實,這種事情還用明說嗎,柳副官是不能殺的,至少現在不能。”

夏少校點上一支菸,深吸了一口道:“汪師長應該知道柳副官的叛變危害有多大,他這樣做就不怕上峰追查怪罪嗎?”

老吳苦笑道:“這就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了,你還是趕快準備準備,天一黑就送你出城。”

夏少校坐在客廳的椅子上,默默地吸着煙,心情複雜,不知是走還是留。殺柳副官的決心他是不會變的,但若沒有老吳的配合,自己很難成功,留下來也沒用。他可不在乎柳副官是誰的小舅子,首先他是叛徒該殺,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和敏的關係,比齊一鳴更危險,所以他必須死!

絕不能讓任何人威脅到敏和老桂的安全,就算是天王老子,夏少校也照殺不誤。

然而,夏少校心裡也清楚,老吳收到了汪師長的密電,肯定不會再幫助自己打探柳副官的行蹤了,硬要留下了雙方都尷尬。他決定服從汪師長的命令,暫時先離開長治,等這件事的風頭一過,再悄悄溜回來,找機會除掉柳副官。

這狗東西一天不死,敏和老桂的就多一天的危險。

老吳見夏少校沉默不語,以爲他已經同意出城了,便面露喜色的說:“你先在這裡休息休息,我出去安排一下,很快就回來。”

說完,老吳轉身便走。

“等一下,”夏少校起身叫住老吳,“我的步槍還藏在鬼子的軍官慰安所裡,出城前必須取回來,我現在就親自去取!”

“不行不行!”老吳連忙擺手道,“你現在是鬼子的頭號通緝犯,畫像貼滿了長治的大街小巷,現在上街不是找死嗎!”

“那怎麼辦?”夏少校丟掉菸頭說:“拿不到槍我是不會出城的。”

老吳歪頭想了想道:“告訴我你藏槍的具體地點,我派人給你取回來。”

夏少校揚眉道:“真的?”

老吳走過來,伸手拍拍夏少校的肩膀,微笑着說:“放心,出城前一定給你取回來。”

夏少校點頭道:“你出去也要當心,我是頭號通緝犯,你就是二號通緝犯!”

老吳說:“我會小心的,反正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出外聯繫了,晚上咱們一起出城。”

夏少校一驚,忙問道:“你也要走,那情報站怎麼辦,誰來負責?”

老吳嘆口氣道:“汪師長命令馬上停止情報站的一切活動,銷燬電臺,焚燒密碼,所有工作人員全部撤離長治,不得以任何理由留在城中,違者軍法從事!”

夏少校皺眉道:“那豈不太可惜了,建立一個情報站可不容易啊!

老吳沒有回答,無言地轉身走出客廳,人彷彿一夜間便蒼老了許多。

望着老吳遠去的背影,夏少校悲憤填膺,汪師長爲了保住自己小舅子的命,居然不惜違反軍法,擅自關閉這麼重要的情報站,讓31師從此變成聾子瞎子,陷入危險的境地。

爲了一己私利竟至國家和民族的利益於不顧,如何還配稱軍人,配稱中國人,從這一點上來說,汪師長比柳副官更該死!

柳副官不想死,所以沒有反抗就投降了。他清楚自己熬不過鬼子的酷刑,所以剛一上裝甲車就當了叛徒。

老吳是他帶人去抓的,本想守株待兔連夏少校一起逮住,誰知非但沒有成功,反到讓夏少校把老吳給救走了,而且還殺光了潛伏在那裡的憲兵和便衣,整整三十個人,無一活口,太可怕了!

那晚幸虧他走的早,不然小命肯定丟了!

昨天晚上,齊一鳴和四名保鏢被人刺殺於城南鼓樓街上的三全樓,根據目擊者的描述,刺客的體貌特徵非常像夏少校。這傢伙居然還敢在長治城中現身,估計下一個刺殺目標就是自己了。

按照冢田司令官的意思,柳副官今天早上就搬進了齊一鳴生前藏身的地點,那個叫良子的日本女人也就順利成章地成了他的女人。他不像齊一鳴那麼好色,守着嬌滴滴的良子,還要去三全樓風流快活,結果把小命給丟了。

因此他下定決心,只要夏少校不離開長治,自己就絕不踏出這裡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