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虎子的左臂吊着繃帶掛在脖子上,一隻手吃飯很不方便。二貴媳婦想親自喂他,他堅決不同意。二貴媳婦堅持要喂,他退讓了,總不能和女人計較吧!二貴媳婦像喂孩子般細緻專心,搞得虎子很沒面子,卻把旁邊的兩名傷員給羨慕死了,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己的胳膊也砸斷了。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一股淡淡的幽香鑽入虎子的鼻孔,令他感覺怪怪的,忍不住**起鼻子來,想尋找香味的來源。

“你怎麼了,菜裡面有怪味呀?”二貴媳婦看到虎子的怪模型,當即問道。

“不知那來的香味,”虎子傻呼呼地說,“怪好聞的。”

“什麼香味?”二貴媳婦也皺起鼻子聞了聞,“俺怎麼聞不到啊!”

一旁受傷的村民實在忍不住了,對虎子調侃道:“俺說虎子,那叫女人香,你猜是從那裡來的呀!哈哈哈……”

二貴媳婦的臉騰得一下紅透了,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心想:虎子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裝得?不過看他那一臉木瓜樣,似乎不像是裝出來的,但是也說不準,腦瓜太呆的人怎麼能和鬼子鬥呢!

虎子一見二貴媳婦那嬌羞的摸樣,立刻恍然大悟,隨後扭頭怒視那名調侃他呢村民,“閉上你的臭嘴,欠揍是不是!“

那人也知道虎子的脾氣,惹毛了的他可沒有便宜佔,隨即乖乖地低頭吃起飯來。

“對不起,”虎子略帶尷尬地向二貴媳婦道歉說,“我不知道那香味是你身上的,還以爲是……”

這傢伙怎麼老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呀!二貴媳婦真恨不得踢虎子兩腳,但是有怕別人笑話,只好紅着臉將熬菜飛快地塞進他嘴裡,免得他再胡說八道。

一頓午飯就在這微妙的氛圍下結束了。

李強去了兩天才回來。

此間,夏少校曾隻身返回北峪村察看情況,眼前是一片廢墟,鬼子們將村子夷爲了平地。他又去另外幾個村子轉了轉,情況大致相同,都是滿眼的廢墟,看來鬼子是真急眼了。

大火最終將崗樓燒塌了,變成了一堆無用的亂石。四五個村莊被毀,數百人無家可歸,數九寒天裡無依無靠,夏少校不禁懷疑這場勝利的代價是否太高昂了!

抗日當然需要付出,可是當這些代價就活生生擺在你面前時,誰能不觸目驚心呢!試問這樣的代價還要付出多少,忍耐多久,沒人能給出答案。

夏少校沒有去縣城偵察,天黑後返回了山洞。

跟李強回來的朋友共有十二人,雖然他們身這老百姓的服裝,但夏少校一眼就看出都是抗過槍的人,話不多,動作麻利。李強告訴老村長和夏少校,他已經通過朋友找到的安置村民們的地方,但是需要分開安置,保證有房子住,過冬的糧食到時候再想辦法,先度過眼前的難關再說。

老村長馬上召集大家開會,當衆宣佈了安置辦法,沒有人反對,也不想反對,北峪村的家已經被毀了,誰願意在山洞中長住下去呢!老村長命令衆人立刻去收拾東西,一小時後出發。

夏少校知道分手在即了,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相見。老村長和李強都不同意現在離開,理由是虎子的槍傷未愈,露宿野外很容易凍傷,等到傷養好了再走也不遲。李二貴夫婦也苦苦挽留,甚至都要跪下了。

絕不能寒了衆鄉親們的心,夏少校決定暫時留下來,等虎子的傷好利索了再回羊井鎮。

出發時,天空中飄起了雪花,轉瞬之間就爲千里太行上披上了一件潔白的冬裝。一行人扶老攜幼,冒着茫茫風雪艱難前行,離曾經的家園越來越遠了……

雪後初霽,陽光明媚,夏少校愜意地坐在院子裡享受日光浴。他和虎子來這個山中小村已有三天了,老村長、李強、李二貴夫婦和另外兩戶村們被分到此村,其它的村民被轉送到方圓幾十裡的村落裡安置,聽說都比較滿意。

老村長老伴死的早,又加上無兒無女,所以就和李二貴夫婦分到了一個院子了,早晚也好有個照應不是。夏少校、虎子和老村長住在西屋,東屋是李二貴夫婦的起居室,房子雖然破舊些,但經勤快的二貴媳婦一番打掃,看上去也挺像那麼回事的。

李強組織了二十幾個小夥子,天天在村外的空地上搞軍事訓練,還特意請夏少校當教官,說要組建什麼抗日先鋒隊。夏少校新知肚明,李強肯定是共產黨的人,不然如何能在短時間內安置這麼多村民,在大山裡誰能有如此龐大的勢力!

但是李強不原明說,他也心照不宣,欣然前往當教官去了。夏少校的本職工作就是當教官,國軍那邊閒置不用,來共產黨這裡教教也未嘗不可,這纔是真正的國共合作,一致抗日嗎!

繳獲鬼子的武器大部分都被李強的朋友帶走了,只留下了一挺歪把字機槍和二十幾支三八式步槍,子彈若干發,能有這樣的裝備已經很不錯了。夏少校還把他帶來的那具擲彈筒也送給了李強,這樣一來有增加了面殺傷武器,如虎添翼。

夏少校按照正規軍的作訓條例來要求這些村民,先從走隊列開始,沒有嚴格的紀律就沒有戰鬥力。因爲要在短期內形成初級戰鬥力,所以他也將武裝越野、射擊、單兵格鬥、跨越障礙等科目同時進行,有時嚴厲的近乎苛刻。他自己就是被這樣訓練出來的,過程雖然苦不堪言,但關鍵時刻能幫助你死裡逃生!

沒有一個人喜歡夏少校的訓練方式,感覺就像面對着一個暴君,與先前的他判若兩人。可是也沒有一個人因不堪忍受而退出,因爲他們的鬥志和血性已被激發了出來,爲了榮譽也要堅持下去。

今天李強帶着隊員們到山裡進行山地作戰訓練去了,夏少校沒有跟去,他準備收拾好行裝,下午就和虎子離開這個小山村,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羊井鎮。計劃兩週的“狩獵”行動也快到期了,對第26旅團的打擊也初見成效,襲軍車、燒崗樓、打伏擊,幹了幾件漂亮的活兒,而且還爲當地村民組建了一支抗日力量,這纔是最有意義的成果。

經過三天來的接觸和觀察,夏少校發現大山裡百姓的抗日熱情很高漲,比生活在國佔區內的人們要有覺悟。但是這裡的生活條件實在是太艱苦了,連粗糧也要剩着吃,人人面帶飢色,餓着肚子怎能打鬼子呢!日軍對共產黨的山區根據地封鎖的非常嚴密,尤其是對糧食嚴加控制,絕不讓一粒糧食流入山區,就算餓不死八路軍也要讓他們喪失戰鬥力。

往年太行山區八路軍的糧食供給,主要是靠冀中平原根據地來保障,那裡沃野千里,擁有大片的良田,自古都是糧食的主產區,被日軍稱爲是華北的烏克蘭。然而今年冀中平原卻發生了歷年罕見的大水災,洪水淹沒了大部分良田,致使糧食顆粒無收,冀中的老百姓已是餓殍遍野,如何還能顧得上山區呢!

夏少校想幫助也無能爲力,也許他可以接濟老村長和李二貴夫婦等人,但其他百姓該怎麼辦呢?要想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只有從鬼子的口中奪糧這一條路可走,所以他決定儘自己的所有力量來幫助李強他們,從武器供應到軍事指導,發展壯大抗日武裝纔是自救之道。

每次練習射擊時,隊員們只能分到三發子彈,這樣如何能練出好槍法來!夏少校當年練槍時,足足消耗了五萬多發子彈,才擁有了今天的神奇槍法,除去天賦,苦練也十分重要。但武器彈藥匱乏卻是困擾八路軍最現實的難題,他們雖然也有自己的兵工廠,可生產水平和數量都很難保證一線部隊的消耗,最主要的來源還是靠戰鬥繳獲。

蔣委員長雖然也承認八路軍三個師的番號,並列入國軍戰鬥序列,但各種武器裝備和給養卻從沒有按時供應過,絕不能養虎爲患。所以八路軍只好去向小鬼子索要,通過集中優勢兵力來伏擊日軍,大搞山地游擊戰爭。他們往往採取快速接敵肉搏的戰術,靠人數上的優勢戰勝對手,從不打消耗戰。

就如同平型關、神頭嶺、響堂鋪等一類的典型戰例。

夏少校在山裡還有一些“存貨”,準備有時間就帶李強他們去取,不管他最會送給誰,反正早晚要用到小鬼子身上去。

聽說夏少校和虎子今天下午就要走,老村長心裡很不是滋味,但他也知道留不住夏少校,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待辦。二貴媳婦特意炒了幾個菜,有買了兩瓶酒,爲夏少校和虎子餞行。菜雖簡單,酒也不好,但卻是夏少校吃得最舒服的一頓飯了,因爲他們已經是親人了。

沒有離別時感傷的淚水,只有相約再見時真誠的祝福,夏少校和虎子毅然離村遠行。他們一直朝前走,沒敢回頭,怕眼淚會奪眶而出。

我們一定會回來的!夏少校在心中默默地喊道。

兩人繞過上陽縣城,尋捷徑直奔羊井鎮,思鄉心切。敏一定等着急了吧!說好進山兩個星期的,按照現在的行進速度,有可能無法按時到達了,夏少校加快了前進速度。

虎子卻不急於回羊井鎮,那裡有夏少校的女人在等他,可自己的親人早已長眠與地下,而且是死不瞑目!儘管老桂一家待虎子勝似親人,照顧的無微不至,但臨近年關歲尾,虎子還是特別的想家。去年的這個時候,母親已經開始準備年貨了,雖然日子過得很清貧,但一家人能快快樂樂地過個年,那溫馨的滋味花多少錢也買不來。

有家的感覺真好!

夏少校發覺虎子總是悶悶不樂的趕路,精神不振,好象有什麼心事,便在休息的時候問他。虎子說快過年了,想去舅舅家看看,那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夏少校擔心虎子的傷勢,說等他養好了傷自己陪他一起回去。虎子說槍傷早已好利索了,說這還迅速揮臂出拳,讓夏少校放心。

既然虎子去意已定,夏少校也不好再阻攔,誰沒有親人,想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他叮囑虎子千萬別惹事,去舅舅家住兩天就趕緊回來,那裡是敵佔區,危險無處不在,而且不要亂講話,免得給他舅舅帶來麻煩。

最後,夏少校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交給虎子,讓他給舅舅買點禮物,總不能空着手去吧!虎子說自己有錢,隨即拿出在高曲村搜繳鬼子少尉的錢幣來,有法幣也有軍票。夏少校立刻要過軍票撕毀,這種日軍專用的貨幣帶在身上太危險,決不能留!

虎子卸下武裝帶、鬼頭刀和野戰揹包,腳上那雙扎眼的黑皮靴也脫了下來,換上二貴媳婦專門給他和夏少校親手做的布棉鞋,感覺輕快多了。夏少校原本不想讓虎子帶槍去,可有擔心他會遇到麻煩,無法自保,便同意他帶上盒子炮,但囑咐不要帶進他舅舅家裡去,先在附近找個安全的地方藏好,等走的的時候再去取。

虎子那支四四式馬槍已經送給了李強,反正他也使着也不順手。盒子炮還剩一長一短兩個彈匣,槍別在腰上,彈匣裝進兜裡,從外面很難看出來。

第二天一早,兩人在一處山坡下分手,虎子朝東去舅舅家,夏少校向西回羊井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