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從山嵐雀的彙報中得知,在綰苓斬首與帝都燈會之時,蘇清淺與顏銘就有見面。
但她最終還是將這些都壓在了心底,塵封起來,不敢同任何人說,也包括連澈。
在來幽蓮山莊的路上,她便已察覺到似乎將會有大事發生。百般無奈之下,她便央求了那人幫忙打探。
原來青陽府中,果真有埋伏,而這羣人的來歷,卻是無從查證,只因有人刻意隱瞞。
連澈出發前,她終是揮開埋在心底所有不安的揣測,向這女子開了口。希望這女子能幫助自己去勸說連澈。
因爲她終始無法相信,眼前正和顏銘摟抱在一起的女子,竟會背棄與連澈生死相依的情誼。
在與蘇清淺的對話中,她又害怕這女子真的會與顏銘有牽扯,會將連澈已經知曉青陽府有埋伏之事告訴顏銘。
因此,她沒有將一切攤開來講,她是在賭。賭這女子若真愛連澈,定然會前去質問,勸阻他不要去。
然而三日後,連澈還是如期前往了青陽府。哪怕他自己知道,此去將會有一場無法避免的血戰。
秦暮雲一驚,遠處那銀髮男人眉目微挑,似乎正看向了她所在的方位。
迅速收了目光,她側身躲於了身旁的大樹後。屏住氣息,她用小手緊緊的撐着樹幹,以穩住她輕輕晃動的雙腿。
儘管如此,她的心,卻仍是劇烈的顫抖着。
此時,她心中竟只剩一個念頭。若是自己被發現,會不會也同地上慘死的連吉一般,身首異處。
強迫自己穩住氣息,小手緊緊的攥成一團,她忍着強烈的恐懼感,微微探出身子。朝二人所在的方向偷偷望去,他們仍坐在石凳上,並未發現自己的存在。
直覺告訴她,此處已不能再待。
小手輕撩起裙襬,她怕地上會有折斷的樹枝鉤住自己,輕輕邁開步履,她沿着尋來的原路返回而去。
忽然憶起方纔到來之前,她瞧見夢荷也是從這個方向,神色慌亂的奔了出來。
莫不是,那女子看到了連吉慘死的過程?
不敢再多想,她穩住輕緩的步履,待稍稍走出一段距離後,便開始疾步朝翠竹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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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凳上相依而坐的二人,正怔然的深凝着對方。
隨着銀色面具從男人的臉上摘下,清淺執着面具的手頓時僵住。他媚如秋水的桃花眼下,赫然有一道微凸的疤痕。
“爲何會這樣?”她輕皺了眉,眸中盡是驚疑之色。
稍稍頓了頓,清淺一怔。
她忽的憶起,在花榕府連澈護着自己時,曾朝他射出過一枚銀針。他當時因躲閃不及,那銀針劃破的,便是如今這道疤痕所在的位置。
只是,那樣淺的傷口又怎會留下疤痕?
看着眼前的女子的神色,他將她所有的困惑,甚至是一瞬的細微表情都全數收入了眼底。
顏銘輕笑,修長的指輕觸上她臉頰處,已淡卻不見的疤痕。
指尖輕輕摩挲着,他多想私心的告訴她,這疤痕是自己用了藥後才留下的。因爲他想陪着她一起痛,即便是二人相隔萬里,他也想要感受着她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可他怕說了之後,又會惹得她一陣淚眼婆娑。他心疼看到她星淚迷濛的模樣。收回手,他眉目深凝着她,只是淡淡一笑。
清淺不禁微怒了幾分,他臉上的疤痕,他此時出現在幽蓮山莊,他之前在帝都現身,還有他這一頭的銀髮,究竟都是怎麼回事?
她有太多太多的疑惑,需要由這男人解開。但這男人竟是一臉的沉默,似乎並不打算告訴她。
眸光轉向一旁,猶豫了片刻,她終是忍不住開口道:“你來幽蓮山莊的目的是什麼?”
顏銘依舊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女子,嗓音卻是沉幽了幾分,“你認爲是什麼?”他輕凝了眉,一字一頓的反問着她。
清淺看着手中只露出左側眉眼及臉頰下半部分的銀色面具,怔怔的應道:“我不會再被你利用。”
一陣輕笑聲徹底擾亂了她的心,男人微啞艱澀的嗓音在她身旁緩緩響起。
“蘇清淺,你是天底下最沒有良心的女人。”
清淺一楞,隨即轉頭看向了他。他輕媚昭昭的眸中,竟是凝着一許深暗的沉痛與淡淡的憂傷。
看清他眼底映出的一切,她只覺自己心中有什麼情緒再度翻滾了出來。將手中的面具遞給他,清淺站了起身。
看了眼地上的連吉,她並未忘記,此時天就快黑了,若是自己再不回去,芙映那丫頭勢必會發動隱藏在山莊中的暗衛前來尋她。
屆時,顏銘便有可能會被發現,暗衛的功夫一般都極爲厲害,他一人將很難應對。
清淺穩了穩嗓音,開口道:“這山莊守衛森嚴,你既然能進來,想必也能安然離去。若是我再不回去,他們必然會尋來…”
男人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語,言語堅定而又執着,“你在擔心我。”
話音剛落,他便已擋在了她的面前。清淺擡眼看去,那冷然的銀色面具已再度回到了他的臉上。
微涼的風揚起他輕垂的髮絲,輕撩而過那閃着薄蘊逆光的面具。他正眸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猶如暗夜獨自潛移如影的鬼魅般。
看着他一步一步逼近自己,清淺只覺沒來由的生了一抹強襲的壓迫感。眼前這男人,哪裡還有她所熟悉的顏銘或連奕那般擁有着溫熙如風笑意的親近模樣?
他此刻儼然已是一副傾散着冷沉幽隱氣息的男人模樣,而且似乎也長高了不少,身子更加結實了。
到底哪一個,纔是真實的他?
別開眼眸,清淺不再看他,“你要是再不走,若教他們發現,我是保不了你的。”
看着眼前分外固執的女子,顏銘應道:“我走了,這連吉已死,你要如何向他解釋?”
清淺自是明瞭他心中所想,這連吉想侵犯皇妃,若是論罪,本就當死。
但這件事在場之人只有三個,現在所剩下的,就只有她與顏銘。若是他走了,屆時調查起來,她將百口莫辯,而連吉又貴爲二王爺的長公子,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被他的言語一瞬堵了沒了話說,她稍稍頓了頓,開口道:“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看着眼前淡淡道着言語的女子,顏銘蒼涼一笑,“是不是你只有在面對我的時候,纔會這般決絕?”
轉身走向躺於地上的連吉,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瓷瓶,打開蓋子,他將粉末狀的物體,輕輕抖在屍體上。
瞬間,便有一抹濃烈而刺鼻地氣味傳來,伴隨着骨頭碎裂的聲響。不消片刻,地上的連吉,甚至是散落的衣裳與沁入泥土中那濃沉的血色都全數消失不見了。
見眼前女子被噁心的氣味與屍體化掉的過程,而刺激得不斷乾嘔着。顏銘狠着心並未去攙扶她,輕嘆一口,他淡淡道:“就不該對你這個女人太好。”
見他似要轉身離去,清淺忍住乾嘔,邁開步子追在他身後,急急道:“那邊是禁軍守衛最嚴的方向,你要去送死嗎?”
男人忽的站定轉身,清淺卻是直直的撞到了他身上,教反彈的力道推得連連倒退了幾步。
可眼前男人竟是紋絲未動,只是眸光瀲灩的看着她,“怎麼辦?我暫時還不能如你所願。”
*******
待清淺走出那片廢棄之地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尋了蘭心苑方向,她剛邁出幾步,便看見遠處有一抹急匆匆的身影,挽着燈籠朝她小跑而來。
來人在她面前站定,一臉焦急的喘着氣道:“我的瑾妃娘娘,你到哪裡去了?讓奴婢我好找。”
“我替你取了衣服回來之後,你便不在了,聽一旁路過的夢荷說,娘娘你感覺身子有些不適,已經獨自先行回蘭心苑了。”
“結果我再折回去,發現原來是這死丫頭在說謊,改日我定要找機會撕了她的嘴。”
芙映皺了皺眉,臉上滿是憤憤之色。
用燈籠照了照眼前的女子,芙映敏銳的察覺到了些許異樣,似乎她身上傾散出了一抹血腥之氣。
定了定神,她小心翼翼的探道:“娘娘的衣裳怎麼有些潤?”
清淺楞了楞,這丫頭果然敏銳,她已特地將衣衫上的血跡稍稍處理過,卻不想還是教她發現了。
擺了擺手,她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麼的,我方纔擺弄水花,不小心濺到了衣裳上。說來這山莊的晚上還是挺涼的,我們且趕緊回去吧。”
見女子不着痕跡地轉移了話題,芙映也不再多說什麼。攙着清淺,她用燈籠照亮了身旁女子腳下的路,“娘娘小心,夜間的路不好走。”
二人一路回到蘭心苑,清淺剛踏入廂房,便大剌剌的蹬掉了腳上的繡鞋,朝軟榻上一躺。
身子軟膩的靠於軟榻上,她一動也不想動。今日所遭遇的一切,似乎已抽光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氣。
看着癱倒在軟榻上的女子,芙映瞥了眼地上的繡鞋,隨即緩緩行至清淺身旁。
蹲下身子,她伸出小手,替女子輕捶着腿膝。脣角微揚,她輕笑,“娘娘若是累了,就先歇息下再用晚膳吧。芙映給娘娘捶捶腿,舒緩下,稍後就去準備。”
清淺一把握住她的手,微嗔道:“好芙映,你我之間不必如此。這山莊頗大,你又找了我許久,難道不累嗎?”
拍拍身旁的位置,她繼續道:“你現在也坐下來休息。”
芙映怔怔地看着眼前一臉認真的女子,她真是單純傻氣到讓人心疼。
輕輕搖了搖頭,她微微一笑,站了起身,“娘娘先休息,芙映去給你準備晚膳。”
看着女子離去的背影,清淺微嘆,真是個閒不住的姑娘。
她明明已身心疲累不堪,但躺在軟榻之上,嗅着身旁花臺上紫茉莉所傾散而出的淡雅馨香。
清淺的心,卻絲毫無法平靜。因爲明日,顏銘約了她再次見面。
他告訴自己,這幾日山莊周圍的守衛愈發嚴密,而他用來易容的人皮面具已破損,想要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去會很困難。
二人之前在廢屋內尋到了連吉的盔甲,若是他穿上連吉的盔甲,尚可在禁軍不多的地方走動。
但若是想出這山莊,便需要繞至靈雪潭。可要去到那裡,必須得經過永頤殿,而那守衛森嚴,因此需要自己助他一臂之力,伴他同行。
清淺悶悶地撕扯着身旁的薄毯,理智和直覺告訴她,不應該去。
想起臨走前,他眸色灼豔的看着她,一字一頓道,璃兒,不論你的選擇是什麼,我都願接受。
若是她不去,他便要隻身一人獨自前往嗎?倘若教守衛察覺,這山莊裡還隱藏着那人的暗衛,只要他行蹤暴露,便必死無疑。他難道就不怕死嗎?
想到此處,女子又狠力的撕扯着薄毯,似乎她來到這異世後,總是會陷入這般兩難的境地。
而如今這個讓她左右爲難的男人,今日又救了自己一命。
此時,芙映正端着晚膳踏了進來。看着軟榻上神色反常的女子,她輕輕的笑了笑,隨即將晚膳放於了圓桌上,“娘娘,晚膳已經備好了。”
清淺此番哪裡還有心情用晚膳,一把拉起薄毯,她矇住了小臉。
側過身,有悶悶的嗓音從薄毯內緩緩而出,“芙映,我休息一會再吃,稍後再叫我。”
*******
整夜都睡得極爲沉穩,想來清淺的身體已然透支,是極累了。
待她恢復意識,懵懂醒來,掀開薄毯之時,發現自己已睡在了*榻上了。而身旁,站着的正是芙映。清淺想也未想,便脫口而問,“如今是什麼時辰了?”
芙映一面掛着*幔,一面笑道:“娘娘昨夜睡得極沉,怎麼叫都不醒。一直從戌時睡至巳時,這早晨也叫了好多次都未醒。”
此時,清淺竟匆忙起身,衝至櫃閣前隨意選了一件衣裳,一面穿戴,她一面朝正在整理*榻的女子道:“芙映,我有些餓了,只想吃馬蹄糕,你去幫我準備好不好。”
芙映看着略顯慌亂的女子,凝了眉眼,應道:“好。”
待她出了廂房後,清淺穿戴好衣裳,隨手綰了一個簡易的髮髻,用一根玉簪固定住,便匆忙出了蘭心苑。朝着夕月林的方向而去。
與顏銘約定的時辰便快要到了,一路之上,清淺也想不通爲何自己醒來後的念頭便是要去夕月林。
或許是因這男人雖是可恨,但卻三番四次的救過她。若不是他,她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一路疾走,她終是到了夕月林。清淺站定,眸光緩緩環過四周,並無一人。沒有絲毫猶豫,她便朝着林子的更深處而去。
沿路上,草木叢生,小道也不很明顯,清淺行得較爲緩慢。
看着周圍的一切,她竟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空氣中凝繞着綿薄的雨霧,正淡淡的沁入她的薄煙外裳,觸至她肌膚。
忽的憶起在夢中,她背後的那雙眼睛。清淺猛的轉身向後看去,半響,卻並未發現什麼。不再多想,她加快了步履,朝前行去。
行至小道前方,與夢中不同的是,此時映入她眼簾的男人,正身着一襲盔甲,一頭銀絲如瀑而下。
他沒有再戴銀面具,臉頰上的那道疤痕也已被覆蓋住,看不出任何痕跡。
風微揚而起,他一頭銀髮隨着風向輕逸而動,與他身後的銀色披風交疊出一襲至美的弧度。
而掛在他腰間的那把長劍,則是微閃着栩栩的光耀。
急急的走了過去,清淺看着眼前的男人,頓住了腳步。深吸一口氣,她微微的喘了起來。
只聽得身前男人輕聲道:“我們出發吧。”手腕一揚,他帶上了頭盔,將一頭銀絲隱了起來。
待二人離去後,一直藏匿在草叢中的秦暮雲站了起身。看着已漸行漸遠,消失不見的二人,她沉了眉眼。
蘇清淺,這便是你所謂的愛嗎?
看了眼盤旋在天幕的山嵐雀,秦暮雲發出聲音,山嵐雀便朝着二人離去的方向飛去。
由清淺伴着顏銘同行,在正午禁軍交接之時,二人便順利的通過了永頤殿,來到了靈雪潭。
立於水潭上方的五角涼亭中,清淺看向了下方的潭水,竟是幽藍色的,那潭中隱隱輕泛的水波,無形中透着一抹寒冽之氣。
看着女子精緻的側臉,顏銘輕聲道:“此次離別之後,便要很長時間才能與你再相見了,到那時,我一定不會再放掉你。”
聽得身旁男人的言語,清淺大怔,將眸光移向了他。正待她想質問些什麼時,他竟是瞬間將她攬進了懷中。
與她相向而對,他一個轉身,背對於靈雪潭。男人輕勾脣角,右手迅速的擲出了一枚飛刀,直直的朝躲在樹後的秦暮雲飛去。
正待飛刀將要扎入秦暮雲眉心的一瞬,竟是有一枚銀針朝飛刀擋去。那銀針直直地插入飛刀,與飛刀一道定在了旁邊的樹幹上。
清淺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震住,轉過身,她朝銀針飛來的方向看去。護在秦暮雲身邊的人,竟是那此時應在青陽府的連澈。
男人白衣勝雪,衣袂飄飄。
正立於她身前不遠處,而他眸中的暴戾殺戮之氣,她亦是看得分外真切。
震驚中,那人已緩緩走了過來,他渾身傾散着狂躁的戾怒冷寒氣息,而身後跟着的,則是溫玉,池宋等人。
男人開口的第一句話,便將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得沒了言語。
壓抑着心中翻騰的各種濃重情緒,他薄脣輕動,“幽黎國的新任國君,宿冷離。擅闖朕的行宮究竟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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