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帝的貼身小寵 結局篇(一) 梨花香如故
嘎然的死寂中,沐君白和北堂烈幾乎同時察覺迴廊轉角有人
那藏着的人得了呵聲,顫巍巍的從其中挪了出來……
張適悠的身材本就枯瘦矮小,偏他還要勾着身子,看上去又短了一截。
“皇上。”他怏怏的看着北堂烈喚一聲,乾乾淨淨的把頭低了下去,“皇上,奴才有要事稟告。媲”
說是要事,可他語氣絲毫聽不出急色,這些年早就練就了一身處事不驚的本事。
哪怕是這幽幽深宮裡,少了那位六宮之主。
看到來人是他,兩個男子都鬆了一口氣。
再見北堂烈臉色緩和了些,張適悠再報到,“朝鳳宮的奴才來報,說是……皇后娘娘不見了。”
“不見了?”
意味難尋的看了沐君白一眼,北堂烈臉上漾起一絲嘲諷,沒有點穿他,只做尋常般問,“可有派人四處去尋過?”
張適悠把頭埋得低低的,老老實實回答,“正在找,說是若非奴才去送藥,只怕還不知道娘娘不見了。”
“送藥?”
這都什麼時辰了?喝哪門子的藥?
就算早一步知道蘇璟玉被沈芸璃綁走,北堂烈也有些不耐煩了。
看着他的臉色,張適悠也是嚇得滿頭的汗,“劉御醫說娘娘在海上呆了數月,身子潮寒,需在每夜丑時服一副暖補的藥。”
“會不會是天氣太悶熱,你們娘娘出去透氣,守夜的奴才睡得太死,沒有發現?”沐君白插話道。
剛纔他們說的話,這老奴才就算沒聽完全,也至少聽了一半,這戲還有作下去的必要麼?
張適悠臉上表情一僵,再向北堂烈尋望過去,“那老奴再吩咐人下去仔細找找?”
遲疑只在男子俊容上停留半瞬,他便淡淡揮了揮手,算是默然了。
那老奴才給自己擦着汗退下後,沐君白再對北堂烈道,“只消幾日,新夏定來消息,夏之謙必想將端木皇后換回去,這是絕好的機會,你自己尋思着辦吧。”
說完亦是一個飛身,消失在深深的寂夜裡。
獨留北堂烈立在一片沉凝的夜色中,良久的沉默。
對於和新夏開戰一事,似乎沐君白比他堅決許多。
莫不是人之將死,連個決斷都覺得難了麼?
寢殿內,北堂烈才輕聲靠近,無憂就在無意識中把眼睛睜開,睡意朦朧的問他,“你去哪裡了?”
她是能感覺到的,他到底有沒有在自己身邊。
宮燈不知何時熄滅了,北堂烈站在今日午後的那個位置,從相同的角度看那小人兒。
從十一年前,到現在。
無需誰提醒,只要她起個頭,他立刻能與她記憶裡的任何時刻銜接得毫無縫隙。
甚至在腦海裡直接勾勒出那時的畫面。
美麗的,痛苦的……
每一刻,都讓他回味無窮。
時至今日,他都不知到底從何時開始,自己的目光再也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這感覺微妙得有些不可思議,就好像她不知不覺中在他心裡生了根,毫無緣由的。
那顆心臟承載了她的喜怒哀樂,因此而變得鮮活
他毀了她的國家,一切,而她成爲他此生難以割捨的牽掛,也許這是註定的。
現如今,她有了他的骨肉,縱使他一再逃避,心中也無法不去面對。
無憂竟然也沒有說話,不似往常會拉着他問,爲何要如此看着她?
或者與以前一樣,一覺醒來,開始異想天開的與他說些不着邊際的話。
她只回應他溫柔平靜的眼色,他的所有她都會無度包容。
這讓他的心更加不安。
“無憂。”
寢殿內響起北堂烈空寂的話語聲,迴盪在自己耳邊,都有些不真實。
但,爲了她,還有他們的骨肉,那件事情,他必須做。
“你想說什麼?”
無憂的聲線纖細而柔軟,彷彿無論他說什麼,她的迴應永遠不會讓他失望。
她坐起身來,靠近他。
也許真的是有了身孕的緣故,使得她看他的眼神都含着春水般柔和。
北堂烈數着自己的心跳,一下,兩下,三下……
他看着那張無論任何時候都能讓他歡喜的臉孔,然後說,“我要向新夏開戰。”
是他要向新夏開戰,並非朝炎。
是他北堂烈。
爲什麼呢?
無憂並沒有問,哪怕是他心裡期待的疑惑。
甚至連驚詫的神色都沒有出現,她的眼底始終平靜,只在暗色裡倒影出他的臉孔。
也不知這默然持續了多久,曾經那個軟弱,一無是處,遇到任何只會躲起來哭的夏無憂,對她此生摯愛的男人決然說,“好,我和你一起去。”
曜景二年,六月初七,景玉皇后一夜失蹤,赤宮皆惶恐。
六月十三,南方密報,新夏異動頻繁,大軍集結西南臥龍嶺以北,準備繞過南嶺,進攻朝炎。
此時武順帝夏之謙,麾下二十萬兵馬,又得苗王十萬,攻城利器無數,浩浩蕩蕩的向北進發。
次日,烈皇下旨伐南,領兵六十萬御駕親征,協政王鎮守赤都。
中土最後一場大戰迫在眉睫,無數百姓舉家遷徙,遠避戰禍。
在隨君南下的路途上,無憂看到無數百姓,成羣結隊的遠離故土。
他們漫無目的,卻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只能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有一天聽到遠方傳來止戰的消息。
每個人都在渴望這片土地真正的歸於平靜。
真正的天下太平。
又過半月,七月初一,兩軍於忘川峽相遇。
忘川峽位於前夏國都西南八十里,那又是一道夏國曾經用來防禦南面苗域的天然屏障。
整個峽谷從高空看去,猶如大地上裂開了一條永遠都無法癒合的傷口。
縱橫幾百裡的裂縫,深底肉眼難尋。
站在邊緣往下看去,只能望見無盡的深淵和黑暗。
即便是盛夏最爲酷熱的時候,那下面也會陣陣捲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涼風
峽谷的兩端,最遠的間隔,只能望到對面的邊緣,兩個人站在盡頭喊話,都不一定能夠聽見。
在夏國統治興盛的幾百年間,曾爲了商旅便利,取其地勢略顯近的地方修建了十二座鐵鎖吊橋,如今還能用的,僅剩半數。
朝炎與新夏的大軍,便是相隔了那六座鐵鎖,各自佔據彼岸紮營。
了塵用光頭頂着烈日,站在峽谷邊緣,擡手擋在自己眼簾上方,隔着幾十丈,想望清楚對面夏軍的情況。
嘴邊也沒閒着埋怨着對這場戰爭的不滿。
“爲什麼要在最熱的時候打仗?爲什麼我們武林人士也要跟着來打仗?”
接着又唸叨了個‘阿彌陀佛’。
雖然他是出家人,但說穿了不過是個酒肉和尚,讓他來此超度亡魂,實在擡舉得過分!
“你們教主都在這裡,你們不誓死追隨麼?”花雕冷颼颼的刺了他一句,便抱手站在他後面些的位置,踮起腳尖遠眺。
對面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巨大的火戰弩。
那一排巨型的攻城利器,從左至右一字排開,花雕耐心的數了幾次,都沒有數清楚到底有多少。
然後她開始擔心那戰弩若是驅動的話,火箭是否會從峽谷對面射過來。
身爲夜軍,她很清楚,朝炎的火戰弩沒有這樣大的威力。
在她的左右兩邊,各自有三道鐵鎖吊橋,兩軍並未有任何越界。
這是交戰前的共識,若有人打破,那麼這場戰爭將變成毫無意義的屠丨戮。
了塵回頭看了花雕一眼,打趣道,“花雕姑娘,你們家的七公子將爲人父,十二公子將爲人夫,貧僧知你心酸,所以就不與你計較了。”
“你這還叫不計較?!”
簡直要被他氣死!
另一邊的程鮫兒夫婦就沒那麼輕鬆了,看到對面的火戰弩之後,皆是一臉憂慮。
雖然朝炎有六十萬大軍,論兵力,夏之謙定是不能相比。
但夏軍有殺人毒蜂和諸多大型利器,只怕真的兵戎相見,勝負還沒個準頭。
思緒翻飛不止,程鮫兒問身旁同樣怔怔出神的紅月,“月娘,你在想什麼?”
這女子,雖與他們同爲四神堂堂主,卻素來不多言,連表情都很少。
但論行事手段,爲人性格,倒是他們四個當中最爲沉穩可靠,那武功也高些。
所以越是關鍵時刻,程鮫兒越想聽她有什麼見解。
“我在想——”
紅月眼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對面,末了道,“不知我們四個潛入夏營,生擒武順皇帝,可否成功。”
聞言,一旁的了塵都懶得和花雕磨嘴皮子了,側頭過來插話道,“月娘啊……亂世艱難,貧僧還沒活夠!”
陸長空也迅速權衡了她那出其不意的念頭,然後附和了塵道,“依我之見,恐怕此行太冒險,對方有景玉皇后爲人質,若然失敗的話,恐是對戰局有影響,而且教主也……”
話說到一半,他就因爲紅月的表情而止住了。
那素來不苟言笑的女子,竟然在笑。
程鮫兒看出倪端,‘哎’的嘆了聲,“朱雀堂主,一下子將我們三個都開涮了,你可痛快?”
雖然單打,他們三個都不是她的對手,但是三打一,那勝負好定得很!
迎着風,紅月灑脫道,“我是見你們都太緊張了,說個笑,替你們緩解幾分焦慮。”
“真是稀奇!連月姐姐都會說笑了。”花雕跑過去纏住她的手臂,嬉笑道,“蘇大人說今日打不成,我們去遠處逛逛吧!”
自從出了深谷,她性子越發活潑。
起先對紅月那默然的性子見不慣,但彼此都喜穿豔麗的紅色衣裳,又經歷過幾次生死劫難,反而如今最與她親近。
大軍南下,這一路行來,就數她最輕鬆。
沿途遊山玩水,不亦樂乎,都快忘記自己是來做什麼了。
紅月回望她,烈日下綻出一抹清風般涼爽的笑,“你想去哪裡逛?”
“都來到這兒了,當然要去夏都看看!”花雕興高采烈的,“此地離夏都不過八十里,就去看一眼,天黑前就能回。”
了塵行到她跟前,潑冷水道,“那夏都早就被你家七公子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如今就只剩下廢墟一片,有什麼好看的?”
“那我也要去!”花雕語氣裡倔強得很,“七公子和你們教主都去了,剛走不久,興許我們現在去還能追上。”
“烈皇與教主去了夏都?”陸長空蹙眉問道。
大火之後的夏都他去看過,那樣的慘景,畢生難以忘懷。
更甚他曾經領略過那座城池的繁華。
那裡無論是對於教主,還是北堂烈,還有夏無憂來說,都太過沉重,既然那兩個男子都去了,就表示……
“看!有夏軍從吊橋那邊過來了!”
花雕說話時,衆人同時看了過去——
三個夏國士官,沿着長二十丈有餘的吊橋,從那邊步步穩健的行來。
當中爲首的,穿着文官的服侍,在他手中捧着一卷文書,身後只得兩個士兵,佩戴的武器也是簡簡單單。
看這架勢,了塵摸了摸他的光頭,“我猜那捲書信裡的內容與景玉皇后有關。”
程鮫兒接道,“夏之謙應該是想拿景玉皇后把他的親母換回來吧。”
這點,了塵就不太贊同了。
撇撇嘴,他聳肩,只得四個字,“但願如此。”
回首,他再向夏都方向看去。
烈日幾乎曬得人睜不開眼,如今那座城是何模樣呢?
申時剛過。
一行人馬順着夏國的官道,進入曾經繁華一時的夏都城門。
這裡早就面目全非。
連入城的那道由青銅打造,雕刻着百花和飛龍的大門,都掉了一邊,而剩下的那一邊,被烈火融得潰不成形。
城中比無憂想象中更爲荒蕪,視線中沒有一處完好的房舍。
殘磚斷瓦,雜草叢生。
炙熱的空氣中彷彿還能嗅到血腥的氣息。
那些曾經恢宏過的建築殘體上,還有灼燒的痕跡。
沿着寬闊華安街道,行向盡頭,便是往昔令無數人爲之憧憬嚮往的大夏皇宮。
據說那是一座凝聚了近千年歷史的恢宏宮殿,那裡面珍寶無數,繁花錦簇,連一片磚瓦,都經過精雕細琢。
高貴的皇族世代居住在其中。
他們穿着中土最好的衣緞,吃着最美味的山珍,日日歌舞昇平,笑語歡聲。
中土之戰後,大夏之強盛,諸國難以匹敵,唯能仰望。
夏皇夏城壁,是當世最盛名的國君,他將一個太平盛世帶給了他的子民,卻,也因爲他對他那十三女兒的寵溺,毀掉了整個王國。
馬蹄聲迴盪在這座死城中,格外的清晰。
無憂四下探望着,即便來時在心裡準備良久,眼前一幕幕卻不可抑制的震撼着她。
眸中那不知爲何的期待的色彩,越發黯然。
她真傻啊……
難道還想看到與從前一樣的國都的景色,再聽到那喧囂不斷的熱鬧聲,再看到往來不絕的行人……
一切的一切,終將只能在她腦海中成爲不可追回的過往。
很快,他們就來到夏宮的正門前。
從前的夏宮正南門,高有足足九丈,有九五之尊之意,對面三座拱月橋,橋下護城河清澈透亮。
每年元宵,無憂和其他各宮的主子們,都要在御花園的河池中放許多蓮花燈。
那些花燈會隨着河流飄出來,百姓們就會在護城河外守候,若誰能撿到一隻,這一年都會吉祥如意。
馬兒被北堂烈勒停,她視線中殘破的景緻也就此定格。
“憂兒,回去吧。”他輕聲勸道。
到這裡,已經夠了。
旁側,沐君白單獨騎在一匹白色的大馬上,神情頗爲輕鬆,斜斜望了身旁這雙人,揚聲說道,“你二人是互虐成癮,一個放火的,一個是沒被燒死的,而今重溫故夢,可覺香甜?”
他再回頭對身後二十名隨同的夜軍吩咐,“你們去附近看看,這城雖毀,但也許還有人留在此,沒準夏之謙也派人來看過。”
得了沐君白的諷刺,無憂也不惱,他一直反對她隨軍同來,一路上難聽的話早就說盡了。
再言那意思,說到底也是爲了她好。
低首淺淺淡笑,她再對北堂烈道,“我們進去看看吧。”
那男子也隨她共識,兩個人也不搭理教主大人,馭了馬兒,就往夏宮中去。
沐君白被晾下,不甘心的嚎了兩聲,又罵了幾句,終歸還是放心不下,只好憤憤不甘的跟上前去。
步入夏宮的正南門,最先經過寬闊的朝陽臺,那是每日大臣們上朝的必經之地。
曾經無憂早起,只爲看羣臣踏着朝霞從正門兩側行入,前往寶宣殿的那一幕。
夏宮有九大殿,三十六宮,七十二苑,御花園六座。
藏經閣中收攬中土諸國珍貴典籍,有些是自己國家都不曾擁有的。
最大的荷塘,乘着龍舟由北岸划向南岸,少說得半個時辰。
每到夏天,那池子裡大朵大朵的荷花,競相綻放,粉香四溢。
但說到這花,當屬春來時,落英繽紛的梨樹季節,最爲美輪美奐。
走在蜿蜒曲折的石子小道上,縱然已非從前,無憂還是能想象出當年這兒的景色是如何的醉人。
再往前走,就是暖玉閣了。
那裡是她長大的居所,自她五歲起,便住在那兒,然到了七歲……
驀地,她頓足,身後神色早已複雜的男子,隨之一怔。
望着那嬌小的背影,北堂烈似有出神,思緒不覺就回到很久以前。
此刻的她,在想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