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晚上被無情找上門,蘭雅一整天都面色不佳。本來,昊辰的中途離去就已經讓她夠鬱悶的了,後來,她一聽說昨晚有此刻潛入皇宮,趕忙就帶着小柔一起去探望,誰知人又被攔在門外,肖德勝從御書房裡走出來,說是皇上在批閱奏摺,不見任何人,聽得她心中一團怒火,卻又不好發作,以免壞了自己在昊辰心中的美好形象,只得悻悻然而歸。
立在一旁的小柔看着主子一臉冰冷的神情,心兒忽上忽下的怦怦直跳。她微顫着手,倒了一杯茶。只是,剛剛遞到蘭雅面前,就被她給大力推開了。
茶杯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飛濺。
“滾開!沒看到本宮心情不好麼?”蘭雅火大的吼道。
小柔被她吼得瑟縮了一下,退到一邊,不敢多言。就在這時,一名宮女走了進來,告訴蘭雅,說是蘭振山在外求見,問她要不要見。
“你是豬啊?本宮的父親來訪,本宮當然要見啊!你是怎麼當差的?居然問這種蠢問題!來人!”
蘭雅“噌”的站起身來,大力的拍了一下桌子,小柔低着頭,往後退了一小步,那名進來稟報的宮女看到蘭雅生這麼大的氣,頓時雙眼浮上一層水霧,慌張的跪在了地上。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小宮女驚惶的求饒沒能撼動蘭雅憤懣的心,不一會兒,另有兩名宮女走了進來。
“把這賤婢給本宮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打發到暴室服役去!”她纖手指着宮女,吼道。
一聽說“暴室”二字,小宮女頓時被嚇哭了,臉色慘白一片。
“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就寬恕奴婢這一次吧!娘娘……”
另外兩名宮女就站在那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上前,看得蘭雅更加火冒三丈。
“你們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難道也想和她一樣進暴室麼?”她怒道。
看她發火的樣子,小柔知道自己此刻上前是個不智的選擇,但她還是斗膽站在了蘭雅身後,悄悄的對着兩名宮女打手勢,示意她們先把人帶出去再說。
宮女們一看到她的手勢,就像看到救星一般,飛也似的架着那名小宮女走出了門外。
“娘娘,奴婢去請蘭將軍進來吧?”小柔問。
蘭雅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她的眼神傳達出默許的信息,重新走回了座位上。
“老臣見過蘭昭容!”
聽到父親威嚴的嗓音在面前響起,蘭雅一看到久未相見的父親,一時間,委屈和氣悶同時涌上心頭。
看着女兒鬱卒的樣子,蘭振山雖然心疼,卻還記得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女兒,誰欺負你了?”他和顏悅色的問,十足一副好父親的樣子。
“爹,您都不知道那個洛無情有多過分!”蘭雅撒嬌的告狀,將昨晚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聽得蘭振山灰白的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
昨晚有刺客潛入皇宮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甚至知道那人就是夜崢!但他很疑惑夜崢爲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一直呆在“冥水閣”,甚少露面的麼?這次是什麼吸引他來的?
“爹,您可得幫女兒討回公道纔好!”蘭雅嘟着嘴道,官家千金特有的驕縱一覽無遺。
蘭振山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女兒啊,爹不是和你說過了麼?身爲后妃,你就要收斂一點兒自己的性子,不要過於任意妄爲。”
蘭振山不得不板起臉來教訓女兒的放肆,當初他就不答應女兒進宮,怕的就是她會受委屈,可是蘭雅的脾氣執拗,硬是要來到皇甫昊辰身邊,現在可好,過得不順心了,又讓他擔心……
“爹,女兒已經夠按捺自己的脾氣了……”蘭雅不依的說,嬌俏的容顏有着不悅。原本是想聽到父親幾句寬慰的話語,誰知還反被他教訓……
“你若真是過順了日子,爲何爹每次進宮都能聽到你的抱怨?”蘭振山擰眉問道。
“這……”
蘭雅一時間被他堵得無話可說,她也不想抱怨啊,但是這後宮一個可以暢談心事的人都沒有,小柔那丫頭吧,雖說是和她一起長大的,但是,僅有一個人的關心,哪裡能滿足她衆星捧月般的虛榮心?
“對了,聽說這陣子,皇上已經允你自由出入御書房了?”蘭振山斂下眼底的一抹精光,問。
一提起這個,原本緊蹙的細眉微微舒展開來,蘭雅的臉上笑出了一絲得意。
“呵呵!是呀!爹,您都不知道呢,現在除了那個洛無情,就只有女兒我可以離皇上這麼近啦!”
也就是從昊辰手裡得到了這份特殊的權利,所以,現在的蘭雅即便是遇到了淑妃,也都高傲的不肯低下頭去。
“哈哈!真不愧是爹的好女兒!這麼能幹!”蘭振山大笑了兩聲,誇讚着。
“那當然!”蘭雅也一掃方纔的陰霾,毫不羞赧的應承着,倨傲的仰起頭來。
蘭振山望着女兒傲嬌的面容,眼珠滴溜溜的一轉,似乎在思索着什麼。須臾之後,他面帶苦澀,哀怨的嘆了一口氣,引來了蘭雅的關心。
“爹,您怎麼啦?”
蘭雅不解的望着自己的父親,不明白剛纔還和自己有說有笑的父親,怎麼這會兒就變得愁眉不展起來。
“女兒啊,我遇到麻煩啦!”他表情愁苦的說。
麻煩?一聽到蘭振山的話,蘭雅震驚的望着父親,不解他所謂的“麻煩”指的是什麼。
“女兒,‘冥水閣’你知道吧?”他問。
蘭雅點頭,因爲昨晚刺客的事情,只怕後宮現在沒有不知道“冥水閣”的人吧?不過,父親又怎會忽然提起這個?
“爹,您莫不是和‘冥水閣’的人有什麼關聯吧?”蘭雅驚問,同時也在心裡祈禱自己揣測錯誤。
蘭振山深深睇了她一眼,不甘願的點點頭,不料引來了女兒的大喝。
“爹,您瘋了麼?您怎麼可以和他們扯上關係?”
老天!儘管她不懂朝政和江湖上的事情,可是,光是聽那個組織的名字,就知道他們不是好惹的主兒,那她爹又怎會……
“女兒啊,爹當時是一時糊塗,受人蠱惑,纔會不小心惹到他們呀!”蘭振山神情悲痛的說。
“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您趕快和我說清楚!”蘭雅一把握住父親的雙手,急問。
“唉,事情是這樣的,你也知道,你爹我雖然是大將軍,又是國丈,可是,朝中對我不滿的大有人在。你還記不記得,去年爹在朝堂上被人頻頻參奏一事?”他問。
蘭雅蹙着彎月眉,仔細回想着,被蘭振山這麼一提醒,她的腦海裡快速閃過幾個畫面,有一幅是蘭振山告訴她自己被人誣陷,勾結敵國一事;有一幅則是他來看她時,好幾次坐在椅子上發呆的神情,還有……
“那些事情不是早就過去了麼?更何況,皇上已經查明瞭真相,證明您是無辜的呀!”蘭雅說道,這麼久的事情了,爲何父親再次提起來?
“唉,爹當時是急糊塗了,才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錯……”蘭振山嘆道,雙眸有着懺悔。
“您當時不是被軟禁麼?能夠有什麼錯?”蘭雅狐疑的問。
“皇上當年雖然下旨罰我閉門思過,那段時間,我愈想愈是憤怒,幾乎可以說是寢食難安!所以,等皇上赦免我之後,我就讓韓海找上了‘冥水閣’。”他淡淡地說,眼神顯得有些飄渺不定。
“您讓韓海找‘冥水閣’做什麼?”蘭雅問道,該不會是……
看着女兒愀然驚變的臉色,蘭振山沉重而緩慢的點點頭。
“當年,轟動京城的那些達官顯貴命喪宅院的案子,就是‘冥水閣’的人做的。”
他還記得當時死的人不乏六部裡面的幾位重臣,還有一些久經沙場的武官。
“天哪!”
蘭雅吃驚的捂住嘴,那段時間,幾乎每隔兩天就會死一位朝廷顯貴,昊辰雖說派了人去追查,然而,最後調查的官員得出的結論都是謀財害命,並無其它異樣,饒是宮中有流言蜚語指責到蘭振山頭上,奈何沒有確實的證據,所以這些案子也就被草草了結了。沒想到,這一切的一切,竟然真的都是她的父親做的!
“爹,您怎麼可以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來?”
謀殺朝中大臣是重罪,父親這是想要害死她麼?
“蘭兒,爹對不起你!爹對不起你啊!”
趁着蘭雅不注意,蘭振山愧悔的跪在女兒面前,那自責的模樣似乎讓他瞬間蒼老了好幾歲。
“爹,您這是做什麼?您快起來!快起來啊!”
對方再怎麼說也是她的生身父親,蘭雅心軟,流淚的想要扶起蘭振山,奈何他的雙膝就像黏在地上似的動彈不得。
“女兒,‘冥水閣’的人現在威脅我,說我如果不幫他們拿到邊防的兵力部署圖,他們就會派人殺了咱們父女啊!
如今,爹是一把年紀了,死不足惜!可是你還這麼年輕,爹怎麼忍心……”
說着,他抹去眼角溢出的眼淚,哀傷的望着蘭雅。
“爹,您先別急,不如咱們把這件事情告訴皇上,請求皇上的庇佑,或許能逃過一劫呢?”她眸子閃過一絲希望之光的說。
“爹的傻女兒啊!如果這樣真的有用,我又何苦跪在這裡求你?正是因爲‘冥水閣’要殺的人,從來就沒有失手過啊!”蘭振山狀似痛苦的喊道,除了皇太子毓傑……
“不……不會的,一定……一定還有別的辦法……”蘭雅搖頭呢喃着,雙目顯得空洞無神。所有的事情都發生的太突然,她還來不及消化,更擬不出解決問題的頭緒。
“蘭兒,只要咱們拿到那張圖……”
蘭振山不死心的還想誘導蘭雅去盜取圖紙,卻被蘭雅給站起身來,憤聲打斷了。
“爹,您忘記過您答應過我什麼嗎?您說過,不會再謀奪紫曌王朝的江山的!”她痛心疾首的吼道,完全顧不得隔牆有耳的箴言。
“蘭兒……”
蘭振山握緊了垂在身側的雙手,低下頭去,掩蓋了眼底流逝的一絲危光。
“那張兵力部署圖事關兩國的機密,您怎能叫我那麼做?”
莫說皇甫昊辰不會給他,就算她真的僥倖拿到了,給了“冥水閣”就等於成了紫曌的千古罪人啊!
“唉……”蘭振山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擡起晦暗的眸子,看得蘭雅的心一陣絞痛。“算了,你就當爲父什麼都沒說吧!”
說完,他站起身子,步履蹣跚的朝外面走去,蘭雅急忙跟上前去拉住他。
“爹,您要幹嘛?”
蘭振山眼中的絕望震驚了她哀痛的心,不知爲何,她的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
“爹現在就去‘冥水閣’,和他們把話說清楚,大不了就是拼掉一條老命,爹會保你平安的!”
他臉上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試圖安撫蘭雅,孰料,蘭雅臉上的淚水掉落得更兇!
“爹!別去!求您不要!”她拉住他的手臂,哀聲嘆求道,如果他真的去了“冥水閣”,豈不是把自己逼上了絕路?然而,她又無法答應爹親的要求……
老天!她該怎麼辦纔好?誰來告訴她,她該怎麼辦?
看到蘭雅傷心不已的面龐,蘭振山的心裡也跟着難受。只是,他的難過並沒有維持得太久,對權利的渴望早就超出了對親情的眷戀。
他知道,無論如何,蘭雅都不會讓他去冒險的!
“蘭兒,你好好的保重自己,爹走了!”
說罷,他撥開她拽住他的纖手,大步朝前走去。最後,蘭雅還是狠不下心來,她開口叫住了蘭振山。
“爹,給我一個晚上考慮的時間,好麼?”她哽咽的問,俏麗的容顏有着道不出的哀痛。
蘭振山握緊了雙手,轉頭給她一記安撫的微笑。
“好,爹答應你,讓你好好考慮一下。”他頓了頓,繼續慈愛的說:“蘭兒,你要記住,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爹都會支持你!只要我的女兒過得好!”
話音未落,他便踏出了門檻,沒人注意到他脣角勾起的那一抹詭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