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尷尬的輕咳兩聲,狀似不經意的理了理衣角,爾後神色平靜,轉頭望向小席子:“不是說吉時馬上就要到了嗎?還愣着幹什麼呢?走吧。”
羅裙一揚,我一個當先領頭向外走去。
雖說早已經知道西廖皇宮的龐大寬敞,可今次要去的地方比之前幾次都要遠許多。
哎,看來廖靜宣真是怕吃得多,會堆積肥肉,弄這麼大園子來消遣消遣。這不是無緣無故浪費時間浪費體力嗎?再加條,浪費金錢。
天生敗家子,估計就是說的廖靜宣這種人。
一路行來,由大紅喜布打出來的結子,掛滿目及之處。各殿門前,都掛起了印有大大喜字的紅燈籠。大紅地毯延伸到各條道路的盡頭,遠的看不真切。
聽覃公公說,不僅整個皇宮是這樣,就連宮外的各大店鋪都是這樣的,家家戶戶都掛上了大紅燈籠。
我真是有些受寵若驚,暗暗爽了好一陣子。可轉念又想到,這些也是理所當然,畢竟是冊封皇后的大典嘛,自然要官民同慶的吧。
又過了約莫盞茶的時間,我遠遠的便看到了,那坐落在綠樹掩映下的喜樂傳出,張燈結綵,金碧輝煌的宮殿。
通往大殿的道路兩旁,站滿了好些手執長槍的侍衛。個個紅衫內穿,外披鎧甲,神情嚴肅。
再往前,靠近殿門的位置,安靜的站着好些宮女太監。手裡托盤樣的不知準備的是些什麼物件,離得遠些也看不清楚。
覃公公在拐角處站定,躬身向我擺出一個“請”的動作,自動讓到了路旁。
這陣仗太過龐大,我在心裡暗自給自己打了打氣,努力平復下無來由產生的緊張感,不動聲色的用絲帕擦了下手心裡沁出來的汗水。
爾後便端正身子,裝作坦然平靜的樣子,踏着鮮紅的地毯,向着殿內走去。
走得近些,才發現殿內站着的人更多,黑壓壓的一大片。文武大臣,王公貴族,一個不少。我儘量扯起一抹淡淡的笑顏,眼裡卻不自覺露出了絲絲漠然。
可正當我穩穩跨過門檻的時候,卻聽到了絲絲抽氣聲。刻意壓低的議論之聲,也傳進了我的耳朵。
“看,這便是東舒國二公主,真是一代佳人啊。”
“是啊,聽說自小便聲名遠播,才貌雙全的。老天爺這回,可沒有吝嗇啊。”
“哼,你們懂什麼?什麼叫聲名遠播,不過是傳言而已。”
“怪不得聖上執意要立後,可別是紅顏禍水纔好。”
我裝作沒有聽見般,盡力制止嘴角不滿的抽搐,緩步走到龍椅下方,擡頭看向廖靜宣。
卻見這個高高在上的君王,正直直的盯着我,眼神迷茫,彷彿神遊到了外太空,我不禁有些納悶,細細看他。
今日的他亦是一身明黃龍袍,金冠束髮,眉眼清冽,幽深暗沉,幾絲冰寒。
這時,身後的覃公公緊走兩步,畢恭畢敬的拜下身去,開口提醒他:“皇上,吉時已到,典禮是否馬上便開始?”
等了一會子,仍是沒有動靜,底下漸漸有了好些竊竊私語之聲出來。
覃公公又擡起頭看了廖靜宣一眼,輕咳一聲,猶豫着喚了聲:“皇上,”
廖靜宣身旁立着的侍衛,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他才恍然回神樣,抽回迷離的視線,看向覃公公:“覃公公,現在就開始宣讀朕的旨意吧。”
“奴才遵旨。”覃公公答應一聲,便站了起來,雙手接過那侍衛遞來的聖旨,敞開嘹亮的嗓門:“皇上有旨——”細高的嗓音,拖的無限長遠。直直等待衆人的反應,以示皇家的尊嚴。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隨着這重疊的重音而來的,是下拜時衣料的梭梭聲,以及膝蓋觸地的悶響聲。
我左右瞧瞧,也無可奈何的隨着大部隊跪了下去。
覃公公的持續不斷的嗓音,刺激着我脆弱的耳膜,實在難受。
我便悄悄擡起手輕扯衣袖,堵住了自個兒的耳朵,免得再受刺激。反正其他人都恭敬萬分的跪拜着,也看不到這般大逆不道的動作。
再說了我不用聽也是知道,這聖旨就是告訴我,以及底下的達官貴人,包括全天下的人,我被封爲皇后了。
稍微擡頭,斜眼看去,但見廖靜宸看似老老實實跪在地上,正認認真真的聽取聖意。實際在我看向他時,他立即轉過頭來遞給我一個大大的鬼臉。
我當即怔住,趕緊轉回頭來,卻正對上廖靜宣好死不死盯着我的漆黑眸子,嘴角掛着好玩戲耍,興趣濃厚的笑容,眸中卻滲透着絲絲冰冷。
我心裡一驚,慌忙把手放了下去。暗怪自己怎麼老是胡思亂想,嘴裡嘟囔着把各路神仙都問候了一遍,可別因此治罪於我纔好。
那可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忽然,大殿靜止下來,靜的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得見。
我不明所以的擡起頭來,見覃公公正向我猛使眼色,看着他蠕動着的嘴脣,終於明白下來,慌忙又是一扣首,開口謝恩:“謝皇上恩典,皇上萬歲。”
我的話音剛落,廖靜宣便緩步走到我面前,雙手把我攙了起來,牽着我向那高位走去。
他動作緩慢,貌似小心翼翼的把我安置在龍椅上,眸中光亮,星星點點中帶起一絲寒涼,我不自覺竟有些尷尬。
雖說前世經常穿短裙露大腿,也不覺怎樣。今世吧,舒子淳經常牽起我的手,爲我掃落身上的灰塵,教我執毛筆的正確姿勢。這樣近的距離,竟也不覺怎樣。
可是,忽然一個這般陌生的男子,握着我的手,暖寒參半。離得又是這樣近,我甚至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一絲氣息。
不僅如此,他還是我的仇人。我之所以會來到西廖國的關係最直接的一個人。
挺直的鼻樑,顯示出他的堅毅。緊抿的薄脣,顯示出他的倔強,他的獨斷專行。擱置在龍椅扶手上的修長掌心裡,留有常年握刀劍磨出的薄繭。
一柄程亮的真實的刀劍,一柄無形的大權之劍。就是這樣一雙手,握着兩柄鋒利的劍,殺害了我在這個世上留存於內心裡唯一的柔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