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暗怪自己是庸人自擾,後宮之中哪有無緣由便會傾盡相助的,擺在明面之上的所予所求,豈不比背地裡更讓人心裡舒坦着。
眼看着獄監提着食盒,來來回回已經三趟了。他這便是無聲的,用自個兒的肢體語言再告訴着我,現下已經到了晚上。
喜兒那邊倒是還好些,說是廖靜宣親自去看了一眼喜兒,出來也只是吩咐守衛看護好便是,其餘的也沒說什麼。
既沒爲喜兒洗清她傳染病的嫌疑,也沒有肯定的說就是傳染病。模棱兩可,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
不管怎樣,這邊我倒是放心下來。
先不說解藥我已經給了喜兒,就算喜兒不服解藥,也不會有生命危險,只是脈象會亂些,面上通紅,猶如火燒。
疼痛的時辰想是也過去了,現下也只是存了些表象而已。許是這個,倒嚇住了她們。
我最是憂心的還是廖靜宸這邊,一天的時限眼看就要到了。
若是他還查不出什麼來,別說我自己出不去,喜兒估計也不用等到明天早上,便又會被送進來的吧。
“現下是什麼時辰了?”我禁不住問向給我送來膳食的獄監。那個熟識的獄監換班走了,來了這個獄監接着值班。
人家這班都輪完了,我這廂還依然看不到任何能夠出去的希望,委實鬱悶。
“回娘娘話,現下是戌時三刻。”他輕輕放下食盒,躬身行了一禮。
“本宮有些瑣事,勞煩叫你們主事大人過來一趟。”我雖是盡力掩起心內焦急,語氣裡亦帶起一絲急切。
“蔣主事現下不在,說是家裡有些事情,戌時不到,便已離去。”那人垂頭斂目,恭敬答言,順從的站在一旁。
我頹然的坐回那一堆甘草之上,朝着他擺擺手,語氣裡顯出無盡的蒼白:“你先去吧,蔣主事回來後,麻煩叫他過來一趟。”
獄監點點頭,便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的功夫,我便聽到好些摻雜不齊的腳步聲,鬧哄哄的傳了進來。
正自納悶,猜想着是不是蔣兮航回來了。
眨眼的功夫,卻見覃公公一身暗紅色的宮裝,整齊的黑紅相間扣帽,手裡託着一副卷軸,緩緩走了進來。
身後跟着四個相同宮裝的太監,俱是垂頭斂目,靜靜立在一旁。
“皇上有旨,請皇后娘娘接旨——”覃公公尖細的嗓音自牢內響起,射到牆面之上又反射而來,回聲陣陣。
微一愣神,我便慌張張的跪了下去。
這是我來到這個奇異的時空,第一次心甘情願,而且還是發自內心裡特別期待的跪下去,接了這份旨。
此時的我也像後宮裡其他的妃子那般,期待着覃公公的到來,期待他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破鑼嗓子,並且滿懷欣喜。
“謝皇上隆恩,皇上萬壽無疆!”我垂下頭斂起眉目,雙手高舉過頭頂,恭恭敬敬自覃公公手裡接下聖旨。
接過聖旨,又與覃公公寒暄客套了一番。他着急着回去復旨,派了兩人留下送我
,我也就順勢回了朝仁宮。
這一段時辰間隙裡,自始自終都是那獄監在旁,我再未見到蔣兮航的影子。
被送進朝仁宮內,卻未見一人出來相迎,其蘭也尋找不見。
正自納悶之際,卻見燈影恍恍惚惚間照射出前方一抹靜立的身影,背對着我,負手而立。
高大的身軀被清冷皎潔的月光拉出長長的影子,斜斜重疊,看不真切。
仿似聽到了我踏在落葉上的腳步聲,他迴轉身來,眸子寒涼如冬,沉靜暗淡,沒有一絲波動。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壽無疆!”我緩緩矮下身去,臉色幾分訝然,眸中清冷,盈盈見上一禮。
“起來吧。”廖靜宣涼涼的嗓音傳來,卻又轉回身去,依舊如先前那般仰頭望向夜空深處。
見他不說話只盯着夜空中高高掛起的月亮,怔怔出神。
我仔細的在腦海中搜尋着幾許微妙的話語,既適合當前的這種狀況,又適合我稍微表現出一點獻媚討好之意。
喜兒還在涵妃那裡,涵妃對我沒有惡意,又是文雅賢淑之人,想來要回喜兒是很容易的,我並不擔心。
可是對於宮中那些正自迅速滋長的謠言,一定要消除。不然於喜兒不利,換言之也就是於我不利。
眼前這個人在廖宮一手遮天,他的話是聖旨,沒有膽敢不遵的。
“朕倒是小瞧你了。”廖靜宣依舊望着夜空,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
我這邊想要說的話還未整理好,他卻一馬當先諷刺過來,我熱絡的頭腦,當即被這盆冰水澆個通透。
“回皇上的話,臣妾並未作出大逆不道之事,也就問心無愧。”我直直望向他的後腦勺,堅定坦然。
“哼!臣弟之事當怎樣講?”廖靜宣負手靜靜立着,略微有些涼意的輕風拂起他的衣襟,飄飄揚揚,向後面倒退而來。
“宸王爺?什麼事?”我擡起十二分不解的眉眼,怔怔望向他,眼裡閃過驚訝。
“無論如何,你現在是西廖的皇后,與臣弟乃是叔嫂關係,亦或者該行君臣之禮。你們之間必須注意禮節,拉開距離。”廖靜宣頗有些怒氣的言說,冰冷寒涼。
“皇上此話怎講?”我更是不明所以,繞過他的脊揹走上前來,定定的將他望住。
“不要裝傻充愣,你隨便怎樣,在朕的容忍限度之內便好,朕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陪着你玩,以此來證明朕。可是臣弟他不行,跟着你,他傷不起!”他漆黑的眉眼回敬着我,眨也不眨,似有小簇火苗,幽幽穿梭。
廖靜宸跟着我,傷不起?真是莫名其妙,我剛想開口反駁回去,猛然間便想起現下根本不能和他翻臉。喜兒的事,還要靠他一個開口的機會。
“皇上教訓的是,以後臣妾會多加註意的。”我低下頭,福了福身子,恭順答言。
過了好一會兒的功夫,他再未答話。我站的有些累,剛挪動了一下腳跟,便見他垂下頭看了我一眼。
“今個兒眼瞅着玉鑑清明,耀的大地也仿似披了層銀紗,
朕不覺便看得癡了。
現下才恍然,竟已到了這般時辰。皇后剛回來,早點歇着吧。”他卻是幽幽含蓄的說了一通,我不甚明白的話。
現下已然轉過身,直直向着宮門而去。
“皇上,”我急忙喚住他,遲疑着開口,“喜兒,她,她的病不是絕症,不會傳染其他人的。”
“朕知道,那是青娘子!”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離去。喜兒之事,隻字不提。
我愕然,呆愣。青娘子雖不是什麼重量級的毒藥,可卻是師父獨家秘製的。他會知道,委實訝異。
“娘娘,時辰也不早了,況還更深露重的,先回殿裡休息吧。”一道纖柔的聲音緩緩傳來,飄進耳際。
我擡起頭卻見其蘭正自站在我身旁,矮下身子向我見禮。
我再擡頭看看懸於正中的明月,才恍惚回過神來。
想不通透的就暫且擱一邊吧。
我輕輕點了點頭,隨着其蘭回了寢殿內。喜兒的事,看來只有明天再辦了。
“娘娘,溫水已經備好了,是否現在就要沐浴?”其蘭走到桌邊爲我倒出一杯溫茶,遞了過來。
“恩,你且去把水溫調好,本宮過一會子便過去。”我飲了幾口茶,便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到軟榻邊斜斜躺了下來。
“怎麼?在外頭住了一晚上就累成這副樣子了?身子骨也太差了吧,趕緊補補纔是正理。”猛然聽到一個嘻嘻笑着的男子聲音,我猛然一驚,趕緊睜開眼坐了起來。
卻見廖靜宸正自悠哉樂哉的坐在方纔那圓桌旁,面上掛着他招牌式的笑顏,吊兒郎當,並無正色。
翹起的二郎腿搖搖晃晃,忽高忽低,很是充足的顯示出他無甚煩憂的心緒。
“你什麼時候來的?本宮怎麼沒聽到傳報?”我微眯起眉眼,面上閃過一絲疑惑。
爾後很瞭然般抽出一方精緻小巧的靠墊,就這樣半躺半坐的靠在了軟榻上。
“不會吧?敢情你在牢房裡被虐待了?怎麼這會子擺出一副少根筋的傻乎樣。”廖靜宸忽的瞪大雙眸,直愣愣望着我,眨也不眨。自上而下,看個通透。
“怎麼了?本宮說的哪裡不對了?”我疑惑的回望着他,眉目微皺。
“我的皇嫂,最親最親的皇嫂,你可清楚本王現在是在哪裡?朝仁宮!皇后居所!
大半夜的本王光明正大的來朝仁宮,皇兄的後宮之中面見皇后?這要是傳出去,估計皇兄會一刀砍了本王都不解氣。”廖靜宸邊說着邊重重嘆出一口氣,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表示無法和我溝通。
“恩,說得有道理,很有!既然要冒這麼大的危險,你何苦非要這個時辰跑來?”我一頭霧水,不甚明白。
“好久不見你,找你聊聊天嘍。”他說着放下高高翹起的左腿,朝我擺擺手,“你窩在那邊做什麼?過來這邊坐會兒。”
“對了,今日這案子你是怎麼查出來的?兇手到底是何人?”我放下靠墊,緩步踱至桌邊,執起繪滿丹青的白瓷茶壺,爲自己倒了一杯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