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魂魄卻還在,溫逸說她不會死,自然是要親自去幽冥司將她的魂魄帶回來。
溫逸身爲上神,自然被恭恭敬敬地請進了幽冥殿,坐上了司主的寶座。
他淡淡問,“她呢?”
幽冥司主自然明白他問的是誰,也明白他是來帶她走,嘆道:“她的魂魄並沒有來到這裡。”
溫逸道:“亡靈的魂魄都會來到這裡。”
幽冥司主認真道:“她的確不在這裡。”
溫逸沉默了。
她死了,他絕不可能會看錯。還有一個可能性,有人收走了她的魂魄。
溫逸倏然起身。
會對付她的人只有裴若心那個女人!
裴若心死了。
溫逸來到時,她就死在屋子裡。
那張柔美的臉被劃得亂七八糟,血跡斑斑,手腳也被砍掉,零零碎碎地散落一地。
她的雙眼瞪得很大,空洞洞地張着,幽黑恐怖。
眼珠不見了。
溫逸走近幾步時,看見桌子下邊兩顆黑色的小球。
地面的血跡已經快乾掉。
殺人後,兇手怎樣都不會留在原地,但溫逸卻看見了兇手。
容成古月翹着腿,眼神彷彿在欣賞自己的傑作一般看着地上那殘缺不全的女人。
溫逸慢慢地問,“是你殺了她?”
容成古月笑了笑,“沒錯,是我殺的。”
溫逸的臉色冷下來,“你不該殺她!”
容成古月挑眉,“你想爲她報仇?我以爲最該殺她的人是你纔對,原來你也並沒有那麼愛阿藍!她死了,你不傷心,也不報仇,但我做不到!”
溫逸冷冷道:“你知道傷心,知道報仇,卻沒想過如何挽回!”
容成古月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你說她不會死,但她死了。你現在說要挽回,那你到底挽回什麼了?她有活過來嗎?”
溫逸道:“她的魂魄不在幽冥司。”
容成古月笑了,“我知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了。”
溫逸沉默地聽着。
容成古月搖搖頭,笑道:“你以爲阿藍的魂魄在裴若心這裡,所以來了,卻看到她死了,你想責怪我!”他臉上的笑容倏然隱沒,聲音沉下,“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用如此殘忍的手法殺掉她?”
溫逸不知道,卻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容成古月接下來的話字字如針,刺在他的心上。
“你以爲就你想要救阿藍?幽冥司,我去過,裴若心這裡,我也來了,但都找不到阿藍。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殺人毀魄是一種極殘忍極無人性的手法,夏藍死了,沒有魂魄,顯然也是被人毀掉了魂魄。
人死能復生,魂魄沒了,要復原卻難於登天。
魂魄重生,逆天而行。
六界之中,唯有神能做到。
天地混沌初開時,是神作爲造物主創造了萬物,有了六界的存在,重塑魂魄也只有溫逸能做到。
事實上,溫逸已經爲夏藍重塑過一次魂魄。
連玉強迫夏藍與他共用一顆魔心,兩人同生同死,所以在溫逸殺掉連玉後,夏藍也隨之而死。
現在,夏藍之所以能活着,也只是因爲溫逸動用了逆天之術。
逆天而行,必然受到天譴。
溫逸因此成了墮神。
不再屬於六界,最接近的兩界便是魔界和神界,一念入魔,一念成神。
溫逸不知道自己最後會定爲哪一類,但他不在乎,魔如何,神又如何,他只想做生生世世的凡人,他一直在爲之而努力着。
溫逸淡淡笑了,“我明白,她又消失了。”
他只能再使用一次逆天之術,後果,他能預料,卻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起深夜裡,長街上,那一句“尊上,魔界一直敞開大門恭候大駕”。
或許,神也有着無法扭轉的命定軌道,無論怎麼反抗,都會朝着那條路走去。
容成古月和溫逸是同門師兄弟,從小一起長大,自然瞭解他的想法,看到他這一笑,他立刻明白他想做什麼。
他臉上嘲諷的笑容消失,神情嚴肅,“你難道想要重塑阿藍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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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逸道:“是。”
容成古月叫起來,“你瘋了嗎?會遭天譴的!你可能會死,也可能會造成蒼生的劫難,因爲你是神!”
溫逸道:“那你就讓我死了,好好陪着她,不會有人和你搶她了,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心病嗎?”
容成古月苦笑,他們之間永遠那麼瞭解彼此。
阿藍說他愛的只是那個真正的龍小珊、如今的慕藍,她卻不知道他從頭到尾愛的只有她一個人。
因爲他以爲那個龍小珊是她,所以他纔會和她在一起,纔會和她成親。
這些,阿藍都不明白。
而阿藍愛的人從頭到尾只有師兄,他只好自欺欺人,假裝自己不愛她,愛的是慕藍。
這樣做戲多年,連他自己都快把這份感情當成真的了。
容成古月凝視着溫逸,目光柔和許多,他們曾經也是那麼要好的兄弟,互相瞭解的知己。
“我們都放下吧!爲了阿藍,我們反目成仇,鬥了幾百年,到頭來,卻誰都沒有得到她,她也從未真的幸福過。”容成古月深深吸了口氣,艱難地說出最後一句,“放過她,也放過我們自己。”
溫逸沉默許久,才緩緩道:“我從來不想和你爭,和你鬥,只是她選擇了我,我認定了她,所以無法退讓,必須堅定地和你對抗。”
他說的全是事實,容成古月嘆了口氣,“這麼說來,我早該退出了,師兄,我早就想對你說一聲抱歉。”
溫逸道:“不必道歉,我們只是愛上同一個人而已。”
情敵之間,能這樣互相理解的實在很難得。
容成古月緩緩一笑,“師兄,我們還是好兄弟,阿藍會永遠活在我們心中,不管多麼痛苦,我們都要學會放下。”
溫逸道:“放不下。”
容成古月一怔,“師兄……”
溫逸定定地看着容成古月,一字字道:“我無法放下,也不能放下,如果我死了,你好好照顧她。”
他當然明白自己不會死,只會墮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而已,但誰能說絕處不會開出希望的花朵呢?
他賭的就是那一朵花。
容成古月瞭解溫逸,所以他不再勸說,溫逸決定了的事情,誰都無法改變,如果有一個人能改變,也只會是阿藍,但她不在了。
容成古月深深嘆了口氣,“師兄,這次我輸得心服口服,你愛得比我更深,只是,我不明白。”
溫逸道:“什麼
?”
容成古月道:“你既然愛阿藍,爲什麼不告訴她,不陪在她身邊,不和她在一起?”
溫逸淡淡道:“我說了,我愛她,我也有要她以未婚妻的身份住進絕情殿,但你應該看到了,她不願意,她說恨我。”
容成古月想起那一個雷霆驟雨的夜晚,師兄和她僵持而立。他咬牙恨恨道“這都是裴若心在搞鬼,裴若心臨死前還在詛咒你們永遠都不能在一起,那個該死的女人!該再好好折磨她,這麼殺了太便宜她!”
溫逸沒說話,裴若心這樣死去已經極殘忍,他不喜她,卻也無法在她死後落盡下石,她也不過是被愛折磨得發瘋的一個女人罷了。
容成古月罵了幾句後,本想說等阿藍活過來就撮合他們兩個,卻又忍住,師兄那時候可能都不在了吧?
他心裡一陣難過,從未想過,有一天,他難過不是因爲沒能和愛的女人在一起,而是因爲愛的女人沒能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第二天下午,陽光明媚,卻照不進絕情殿內一絲光芒。
絕情殿布了結界,任何人和物都無法進去。
施法的過程中,不能受到任何的干擾。
絕情殿位於整座崑崙山最高的地方,氣候寒冷,桃花卻開得如火如荼。
這裡平日不會有人來,根本不必擔心發生什麼意外,但容成古月還是守在殿外,盯着那一團團彩霞似的花朵,忐忑和期待的心情得如同裡面是自己的女人在生孩子。
他就這樣站着,直到夕陽西下,直到暮色四合,直到繁星滿天。
殿內寂靜無聲,殿門緊閉。
忽然,有了低低的叫聲,“師父。”
容成古月雙眸一亮,“阿藍!”
當那個白衣少女走到眼前來,沉靜平淡的面容出現在眼前時,他的喜悅立刻化爲一陣失望。
夜色中,慕藍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將自己認錯,只是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道:“師父,您在這裡做什麼?”
容成古月道:“沒什麼,阿藍找爲師有事?”
他的語氣不同往常,多了絲疏離。
慕藍表情還是不變,只是有些難過,“師父,我好像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容成古月心繫殿內,只想打發走她,不在意道:“這有什麼!你還能什麼聲音都要弄個清楚?”
慕藍搖搖頭,“不是外面的聲音,是我身體裡面發出的。”
容成古月道:“別胡說了,快回去睡吧!”
慕藍點點頭,走了幾步,忽然回頭道:“可是,那聲音一直叫我師姐。”
星光遍灑,如夢似幻。
容成古月盯着慕藍帶着平靜表情的臉,好久才發出聲音,“那聲音是你師妹的?”
慕藍看到師父因爲師妹而變了臉色,慢慢垂下眼瞼,輕聲道:“是的,她沒死,不知怎麼,出現在我身體裡。”
容成古月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臉色變得慘白,叫道:“遭了!”
他轉身想要去敲門,卻被結界反彈出去。
他一遍遍地撞擊着結界,又一次次被反彈出去。
慕藍從未見過師父如此瘋狂的模樣,他從來都是隨意而灑脫,彷彿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她心忽然一點點往下沉,目光看向了殿內。
殿內亮着燈光,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