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真人。”
周青收到飛劍傳音,展開一看,心頭微震。須臾後,他收了起來,看向外面。
此時天色晚了,夕陽將落未落,嫣紅的光從山頭上掩下來,落在水波上,氤氳一層胭脂色。再遠處,三五隻水鳥振翼飛過,鳴聲傳來,遙遙傳開。
天色向晚,夕陽獨照,好一派風光!
正如自己的心情,周青見此,大笑了幾聲,腳下一點,一道真氣涌出,託舉住自己的身子,然後騰雲駕霧,離開登龍氣府,朝遠方飛去。
到了丹陽洲,很快見到周塵周真人。
周青上前行禮,朗聲道:“六叔。”
周塵上下打量,見眼前的少年玉面劍眉,額有明光,頂門之上,正有一道道的真氣垂落,如幽幽深深的淵水,冰寒刺骨,可又有細細碎碎的金芒,不斷躍入其中,金黑輝映,有一種說不出的深沉。
一段日子沒見,果然有大變化。
周塵越看,越是心驚,再想到對方能夠在天象院留名,越發覺得,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周塵穩了穩心神,面上不動聲色,只是道:“周青,你等一等,跟我去見族中的天鳴真人。”
天鳴真人,就是洛川周氏族中的洞天真人,他不但在洛川周氏裡,而且在真一宗中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是。”周青答應一聲,目中閃爍着喜悅的光芒。修煉這麼久,終於能見一見洞天真人了。
對於自己來講,是個驚人的進步。
周塵看了看天色,見還不是走的時候,於是開口道:“給我說一下在天象院的事兒。”
“天象院。”周青沒有好隱瞞的,他映着身後的晚霞,不緊不慢地說着話。
半個時辰後,安靜下來。
周塵見時候到了,大袖一揮,起一道驚虹,攜帶周青,離開此地。
再出現之時,已到天鳴真人所居的洞天。
真古明修廣華洞天之大,不遜色於一般的陸洲。由於此地是天鳴真人修道之地,爲示尊重,所以叔侄兩人,不用飛遁之術,而是和普通人一般,乘上馬車,順路而行。
沿途可見,琪花開於樹下,瑤草生於石中,寶參展葉起舞,靈芝搖香來回。更有靈龜於深潭中觀月,飛鶴在雲端看人,大猿澗裡練拳。
大片大片的祥瑞之氣垂落下來,散於四下,形成有質而無形的花,或含苞未放,或早已盛開,或三五橫斜一枝,或千百記載一起團團簇簇。
置身其中,薰得神骨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氣,讓人如在雲端,翩翩若仙。
“這就是洞天。”周青看在眼裡,目中閃爍着光芒,這一片天地,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樣。
修道者所用洞府是修煉之地統稱,具體卻分爲“洞天、福地、真宮、氣府、玄廬、精舍”六等,其中又視氣脈靈機多寡而分上下之別。
在真一宗中,真傳弟子能選取“福地”和“真宮”,內門弟子能選取“氣府”,外門弟子只能選取“玄廬”和“精舍”。
至於洞天,基本上都掌握在洞天真人的手中。除非洞天真人看重的晚輩,或者他的嫡系弟子,不然的話,根本無緣在洞天中修煉。
周青想着事,他修煉的《元皇化龍圖》還好,登龍氣府暫時夠用,但修煉真一宗五氣四法之一的《靈命降金書》,在登龍氣府就進展緩慢了。
如果能夠在洞天之中修煉一段時間,他相信,自己絕對能夠把《靈命降金書》推到和《元皇化龍圖》同一層次。
過好一會,到了地方,周塵和周青下了馬車。
因爲前面天穹之上,正有一座孤峰峻嶺高懸,上面殿宇樓堂依山傍巖,隱現金銀之氣。四周則是峰巒疊嶂,煙樹雲海,氣象萬千。再外面,則是驚虹貫通,最下面,懸着細細密密的銀環,不計其數的雷霆繞於其上,相互碰撞,不斷有耀眼的明閃亮起,一道道,亮之不絕。
即使隔得很遠,但只是一看,就有一股浩瀚的天威貫通下來,讓人下意識驚懼。
一個小童在前面等着,騎着一匹透明如玉的大馬,越發顯得他三尺高的白胖身子嬌小玲瓏,她穿紅兜肚,頭上扎着羊角髮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見周塵和周青過來,小童奶聲奶氣地道:“哪一位是周青?祖師賜下真符,可直接前往廣華殿。”
周青見此,主動上前,從騎馬小童手裡接過玉質真符,離得近了,發現藥芝的香氣撲入口鼻。
原來這個騎大馬的三尺女童,是寶芝化形。
周塵一擺手,道:“去吧。”
周青點點頭,攥住手中的真符,真氣往裡一轉,下一刻,一道金光炸開,裹住他,消失在原地。
待周青睜開眼,已經來到一座古樸的大殿中。
擡眼看去,大殿金柱斗拱,星斗羅列,正中央,立着一座琉璃寶塔。
寶塔塔身呈現一種月色晶白,拱門如虹,底層建有迴廊,塔室四四方方,塔檐、斗拱、欄杆之上,鑲嵌着日月星辰,山河大地等琉璃磚瓦。
當寶光一映,九層琉璃塔的每一面牆壁之上,兩扇窗戶打開,鏤空的花紋滲出一粒粒的微光,繞於塔頂鑲嵌的如滿月般的寶輪裡,輕輕搖曳。
周青站定之後,向九層琉璃塔方端端正正行了一禮。
少頃,琉璃塔頂上,寶月輪上大放光明,一名道人出現在裡面,他頭戴九色蓮花寶冠,身披日月雷霆法衣,看不清面容,但一雙青眸投下來,蘊含着雷霆般的威嚴。
“天鳴真人。”周青不知道眼前大殿中來的是真身,或者法身,或者分身,可不管如何,其蘊含的力量簡直真如日月般偉岸,自己在他面前,弱小如螻蟻一樣。
“周青。”端坐在九層琉璃塔上的天鳴真人開口說話,聲音有一種金石般激盪,道:“你修煉了《靈命降金書》?”
“是。”周青答應一聲,不多想。
“《靈命降金書》。”天鳴真人略一沉吟,居然開始講解這一門真一宗五氣四法之一的玄功。
周青一聽,立刻屏息凝神,豎起耳朵來聽。
當日周塵真人傳給他了《靈命降金書》的煉氣一部,他平時也不斷參悟。但和洞天真人的言傳身教相比,就沒法比了。
洞天真人的傳授,是真正的高屋建瓴,一字千金。
天鳴真人足足講了半個時辰,才停下來,青眸盯在周青的身上,見他身上氣機涌動,如雲天初霽,庚金西來,銳利之氣隱隱上了一個臺階,不由得點點頭。
能在天象院留名,確實根基打得紮實。
天鳴真人待周青醒來,跟他說了幾句後,吩咐身邊的一名道童,把周青領出去,到偏殿。
比起正殿,偏殿要小一點,地面全是金磚鋪就,繪製有云紋飛龍,一塵不染。
最上面卻有一束光打下來,燦白非常,和金磚一映,裡面有不計其數的飛紋起舞,化爲麒麟、白鶴、飛馬、靈龜,等等等等,千姿百態。
周塵正負着手,四下打量,他見有人來,見是周青,點點頭,剛要說話,就聽腳步聲從後面響起。
少頃,從後面轉出一箇中年人,他身形消瘦,面呈淡金,頂門上一朵罡雲,再往上,託舉一個不大不小的香爐,每一次轉動,都有無量星河從裡面倒影出來。
“樊真人。”周塵見到中年人,領着周青上前,和對方打了個招呼,同時掩下眸中的異色。
周青可能不知道,但他清楚,這樊敬真人雖卡在一重境界上,無法寸進,但在衡南周氏沒多少人敢小覷對方。
因爲樊敬一直侍奉天鳴真人,是天鳴真人乃至於整個真古明修廣華洞天的大管家,分量極重。
他出面的話,說明應該剛纔見面,天鳴真人對周青挺滿意的。
果不其然,樊敬真人坐定之後,面上帶笑,道:“周青能夠在天象院留名,委實不錯。消息傳來,我們真古明修廣華洞天上下都很高興。”
周青笑了笑,謙虛了幾句。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洛川周氏上一個在天象院留名的,好像就是真古明修廣華洞天之主,剛纔自己見過的天鳴真人。
同於天象院留名,現在自己和對方的差距可很大。
樊敬誇完周青,又看向周塵,道:“周真人,還是你慧眼識人啊。”
“還是周青他自己爭氣。”對於這話,周塵沒有全盤照收。因爲他心裡清楚,自己確實把周青從外面帶回洛川周氏的族地,平時也多有幫助,但也就是這樣。
周青境界修爲突飛猛進,甚至在天象院留名,引得天鳴真人關注,那都是他自己紮紮實實的一步步走出來的。
樊敬又說了幾句,然後斂去面上的笑容,對周青道:“周青,這次找你來,有一件事。”
“關於你拜師之事,準備和你談一談。”
“拜師。”聽到這個,周青的眉頭皺了皺。
入門之後,拜師是一次極重要的選擇。
真一宗中強大的存在,都自成一方勢力。拜入其門下,自大樹底下好乘涼,以後大有可爲。
可拜個好師父,何其難也。
很多時候,你心儀的人,看不上你;願意收你入門的,你自己又不願意。更有倒黴的,拜師沒多久,自己的師父在門中的爭鬥中敗了下來,成了喪家之犬,拜師惹了一身腥,讓人慾哭無淚。
“而且,”周青轉了轉目光,看了周塵一眼。
如果是家族中安排的拜師,肯定不會有大的風險,會很穩妥。畢竟世家之間,相互拜師,早習以爲常。
只是這樣的拜師,一般來講,只掛個名字,當師父的不會真正傳授壓箱底的本領,後面周青還是要在洛川周氏中學秘術。如此拜師,和聯姻有異曲同工之妙,主要用來聯絡感情,進行合作。
對這樣的拜師,周青並不太喜歡。
正是如此,當初定下衝擊真傳弟子之位時,即使黃月提到過,如果讓族中安排拜個師,對他晉升真傳有很大幫助,他也拒絕了。
周青的想法,他不想當一個這樣的“聯姻對象”,或者“橄欖枝”,他寧可選一個對自己幫助大的。
周塵真人聽了,倒是微微一驚,他知道周青的想法,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面向樊靜,道:“樊真人,天鳴真人有安排?”
聽到這,周青目光沉了沉,眉宇之間,染上一層陰翳,難以化開。
要是天鳴真人這樣的洞天真人的安排,以自己現在的地位是根本擋不住的,只能答應下來。
反正不好不壞,勝在穩妥。
周青抵擋不了,只能這樣自己安慰自己。
樊敬笑了笑,答道:“安排是安排,不過我個人認爲,是大好事。”
見眼前的叔侄兩人都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樊敬沒有賣關子,直接了當地道:“最近觀德真人有意收徒,天鳴真人認爲,周青可以去試一試。”
“觀德真人。”周塵想到那一日和自己一起喝酒的老朋友,目光轉了轉,看來確實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生。
“觀德真人品格高潔,玄功精深,如果周青你真有幸拜入他的門下,得觀德真人傾心傳授的話,以後纔是前途真正不可限量。”
“傾心傳授?”聽到這四個字,周青有一點發怔。
按照世家之間的拜師,自己即使到了觀德真人門下,也只是掛個名而已,對方可能會指點一二,可傾心傳授怎麼可能?
畢竟在洞天門下,只有洞天真人認可的親傳弟子,他纔會傾心傳授的。
樊敬看了周青一眼,點破他的迷惑,一字一頓地道:“這次觀德真人收徒的話,會當真正的入室弟子教導,傳玄功,授神通,賜法寶。”
“不但如此,如果真正出色,以後未嘗不能繼承觀德真人所在的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的。”
“什麼?”這一下,連周塵都坐不住了,這樣的事情,非常罕見。
“千載難遇的大機緣。”樊敬看向周青,認真地道:“要不是你這次能在天象院留名,恐怕還入不了觀德真人的法眼。”
他還一句話沒說,如果不是周青出身於洛川周氏,他即使在天象院中留名,也入不了觀德真人的法眼。
周青深吸一口氣,壓下自己心中的喜悅,仔細想了一番剛纔的話,驀然有個想法涌上來,不由得問道:“是不是還沒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