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滿臉悲慼，竟真的好似要哭出來一般。他苦着一張臉，視線在衆人臉上掃了一圈，最終氣沖沖的轉身要走。
平珊一口咬在蘋果上，傳來咔擦一聲脆響。見那少年要走，忙站了起來，就要跟上去。
那少年轉過頭來，委屈的撇了撇嘴，道：“姐姐，你家人來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平珊笑嘻嘻的伸手將咬了一口的蘋果遞了過去，那少年看看蘋果上小小的齒印，又看看平珊期待的面色，最終又坐了下來。
平珊歡喜的伸出手憐愛的摸了摸他的腦袋，就像在撫摸小動物一般，臉上帶着慈愛的笑容。
方纔那聲音的主人走了出來，他一身暗紅色錦衣，整個人比上次在天雲見到時清瘦了許多，但臉上還是掛着問溫暖如春風般的笑意，此人正是孟飛。
只是那笑容有多少是發自內心的，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韓若薇見到他愣了愣，怎麼都沒想到會是他。
孟飛有些歉疚的行了一禮，才說道：“我沒有想到這位就是韓夫人，害你們跑了這麼遠，實在是抱歉。”
韓若薇忙回禮道：“這是哪裡的話，多謝孟公子對大嫂的照顧，是我們麻煩您纔是。”
孟飛點了點頭，和姚新南說話去了。
韓若薇坐到平珊身旁，試探似的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胳膊，見平珊不抗拒她的親近，才悄無聲息的嘆了口氣。
她一邊幫平珊捏着手臂，一邊豎起耳朵聽一旁姚新南和孟飛的談話。
孟飛道：“……房裡聊。”
姚新南道：“好。”
韓若薇：……
方纔那少年已經調整好了心情，臉上帶着笑遞了個蘋果給韓若薇，韓若薇回過神來，接過去道了聲謝。
鄭寒自己也拿了一個蘋果吃起來，邊吃邊去瞅韓若薇。
片刻後他嘟囔道：“爲什麼我看中的姑娘都許了人了？連大狗子他們都有了媳婦兒，我哪裡比他們差？”
韓若薇擡眸看他，只見少年擰着眉，很委屈的模樣。韓若薇正準備安慰他，就聽平珊又將自己手中的蘋果遞了過去，期待的看着他。
鄭寒瞬間笑起來，連聲道謝又把那蘋果推了回去。
“你嫂子人真好。”他說。
韓若薇也笑起來：“是啊，很溫柔對吧？”
鄭寒雖然看起來不好相處，但是脾氣出乎意料的好，經過那場大吵大鬧，現在冷靜下來便拉着韓若薇說些城內的趣聞。
鄭寒道：“我爹就是郎中，年輕時被我娘抓上了山，後來就有了我跟我姐姐。”他頗爲自豪的道：“我們家祖上三代居於深山，個個都是打獵、搶劫的好手。”他微微仰着下巴，神采飛揚，完全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自豪極了。
韓若薇很配合的鼓掌，平珊也學着她啪啪啪拍起手來。幾人笑成一團。
韓若薇道：“你們祖上世代居於深山，爲什麼又進了城？”
那鄭寒好似來了精神，嘿了一聲，站起身來說道：“這件事可就說來話長了，我跟你說啊，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們青陽寨啊……”
韓若薇聽得興致勃勃，感覺這比那城中說書先生講的有趣多了。
·
外面歡聲笑語鬧成一團，姚新南順着一側的窗戶看過去，就見韓若薇雙眼彎彎，一邊和平珊分食一個桔子，一邊拍手。他不由得也笑起來。
孟飛坐在一旁饒有趣味的看着他：“終於得償所願了，怎麼感謝我？”
姚新南側過頭來看他一眼，搖頭笑道：“孟大哥，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麼？儘管說。”
孟飛舉着茶碗送到脣邊，瞥了他一眼，笑着搖頭道：“就當是還你當年的救命之恩。”
姚新南笑容微斂：“還在找你姐姐？”
孟飛點了點頭，此時他眸中的笑意一點一點消失了，只剩下刻骨的冰冷。他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擊着桌面，身體微微前傾，不知想到什麼突然笑起來。
那笑容冰冷刻骨，他嘆息一般的說道：“我離開荊南之後心中極度不甘，便想去找父親的結拜義兄，可惜……”
姚新南沉默的聽着，都說富在深上有遠親，貧窮鬧市無近鄰。更不要說孟家的仇人還很有來頭。
孟飛冷笑一聲，道：“他命人將我打了出去，我身無分文，流落街頭，最後只能淪落街頭做乞丐。後來有了一番機遇，我終於擺脫了那種窘境。”
姚新南道：“然來呢？”
孟飛將背靠在椅子上，垂着眸子笑道：“我回去的那天，趙家發生了一場大火，一家子連同主人家奴全部死光了。倒是便宜了他們。我去接我姐姐，可是那老女人告訴我姐姐被她轉手賣到了別處……”
孟飛握緊拳頭，用力到指骨發白的地步，半晌他才鬆開了手，低聲道：“我一路順着線索找過去，可那妓館的老鴇卻告訴我，姐姐在中途跑掉了。那家的姑娘有很多都是被家人賣進去的，她們央求我帶她們離開，我便要替她們贖身，可那老鴇，呵，貪心不足。”
他慢慢笑起來：“我回到天雲，本以爲姐姐一定會回來，我們本來說好的，如果能夠脫身就回老家的宅子，可我等了又等，姐姐還是沒有回來。”
姚新南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要說什麼？一定沒事的？一定會好的？一定會找到的？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這話說出口是多麼蒼白。
外面的笑聲飄進來，孟飛慢慢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對姚新南道：“雲姐他們還是幾年前我經過青陽山遇見的，他們非常有意思，人也好。不過畢竟是山匪，你們兩個人不打聽清楚，就這麼魯莽的進了城，若是出了事可怎麼辦？”
他板着面孔訓起人來，就像兄長教訓幼弟，姚新南張口欲辯，孟飛又道：“虧你年少時還跟着高人修行了一段時間，你師父他若是知道你現在這麼魯莽，定會被你氣死。”
姚新南連連討饒：“孟兄教訓的是，關心則亂，我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城外又看不出異樣，便進來了。”
孟飛搖頭，走到窗邊，看着外面的三人，道：“韓家大夫人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原本還奇怪。雲姐說她是受了刺激，纔會如此。”
鄭寒好像看到了他，笑着揮了揮手，叫了聲三哥。
孟飛道：“平珊挺喜歡阿寒這孩子的，你們可以在此處多住些時日，雲姐的父親精通醫術，被人稱爲醫怪，很多疑難雜症都能治，她自小跟着父親，也懂一些，或許……”說到這裡他頓了片刻：“或許能治好也說不定。”
·
姚新南與孟飛走進院中坐着的三人的時候，只聽鄭寒壓低聲音道：“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姐姐得知姐夫被那貪官趕出來之後，那是怒火中燒，大半夜一人單橋匹馬就衝進了青陽鎮，踹翻了青陽官府的大門，那真叫一個帥。我姐姐啊，當時就踩着那貪官的臉說：‘竟敢欺負我男人，揍不死你丫的。’”
“好好好。”平珊很是捧場，韓若薇也跟着啪啪啪，不停地讚歎：“真的嗎？好厲害，然後呢？”
孟飛：……
姚新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