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本以爲自己少不得要走一趟,也主動提出願意護送老太太,沒想到,不論是老太太還是國公爺或者世子竟都紛紛搖手。
孫媳婦是好用,可諾大的國公府,連護送家眷的事也要勞動女人家,說出去可不讓人笑話。自家男兒們還不少,再扒拉扒拉就是。
雖說嫡枝這裡人手緊張了些,可西府和后街上的族中子弟不知道多少人想借着這個機會露臉出頭呢。所以,國公府還真的不差人手。
當然,嫡枝這裡是必要有人的,最後被扒拉出來的是四爺衛修和大房的次孫衛劭,西府上最後選了三老太爺的孫子衛沐,以及幾個平日裡不顯的族中子弟。
衛劭年方十七,也是十三四歲就被扔到京郊的軍中歷練去了,他被喊回來護送祖母出門,而衛沐則是三老太爺塞進來的,說是帶出去長長見識。
老太太出趟遠門不容易,用慣的人要跟着,用慣了的東西也得帶着,沿途的吃住要提前打點好,路上可能的宵小也要提前清理清理,如此一來,便是緊着張羅,沒個三五天也出不了國公府的大門。
史氏作爲長孫媳婦要陪同老太太隨行,宮嬤嬤自然也要跟着,此外又點了兩個能幹的管事並兩個得用的嬤嬤,身邊的八個大丫頭點了四個,穎國公仍覺得不夠,又特地指派了個老姨娘去給老太太跑腿兒。
皎月這才知道,原來妾室和姨娘除了生孩子,還要幹些跑腿打雜的活計,幹得好了也算是一種體面。
而這個老姨娘是三爺衛度的生母。
這麼算來,府裡的大房、三房、四房都算是出了力,倒把二房顯得不好看。
皎月不願意留個話柄給人說嘴,便安排竹葉隨行護衛,她到底是女子,身手更是不必說,有她跟着國公等人也更加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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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的清晨,老太太一行十幾輛車馬人等終於啓程往雲州去了。
送走了老太太,府裡好像一下子空了許多。雖然老太太在的時候也不愛找事,可人不在府裡,大家還是覺得頭上少了一片雲彩似的。
別人不說,盧氏就感覺輕快了不少。
成親這麼多年,頭上始終壓着個婆婆,便是婆婆性子再好也讓人感覺有壓力。所以,老太太一提出要去女兒家住些日子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激動,要不是怕人看出來,早大笑三聲了。
又擔心事情成了不了,她一直憋着,現在老太太終於出門了,她哪裡還忍得住?沒樂瘋都算她剋制了。
上頭沒有老太太壓着,下面沒有身份高的兒媳婦頂着,此時的國公府內宅完全是盧氏一個人的天下了。
她恨不能橫着走兩趟,好好痛快痛快。
輕鬆過後,盧氏便冒出了新的想法:“牛嬤嬤,你去安排一下,明天哦不,後天,本夫人也回孃家看看。”
因老太太常在府裡,她以往想回趟孃家也不得自由,須得提起跟老太太打招呼不說,還得有正經的理由。倒不是老太太不肯通融,而是做兒媳婦的都是就這個規矩。
盧氏想回尚書府,牛嬤嬤自然樂意得很,這一走就要動用東西和人手,用誰、不用誰還不是她說了算?嘿嘿,能來錢的事她最歡喜不過了。
牛嬤嬤歡喜地走出去,大丫頭雲芝正巧進來送東西,她聽了個話尾,便微微蹙了下眉頭,又看了盧氏一眼才道:“奴婢說了夫人別不愛聽,夫人何不再等幾天?偏老太太前腳剛出門,咱們後腳就走,給人看了還道咱們多盼着似的。”
盧氏瞥了她一眼,這丫頭原是她娘身邊的大丫頭,特地放在她身邊使喚着,連身契都還捏在她娘手裡,爲的就是能忠心不二時時提點她。
後來待她生了兒子,站住了腳,便不怎麼聽雲芝嘮叨了,再後來她當家主事了,更是把人打發到外間去了。若不是前些日子過生日事情忙,也不會把她再扒拉出來用,倒是給她又嘮叨一句。
不過盧氏也不是沒腦子,想想也有些急了些,雖有些掃興,也還是道:“你去跟牛嬤嬤說一聲,改到三日後吧。”
兩日和三日又有什麼區別?牛嬤嬤聽了雲芝傳來的話,不過嗤了她一聲多事,私下裡該怎麼辦還怎麼辦。
她藉着機會尋了幾個相好的婆子一起吃酒,放出風聲去,有想露臉的得了消息自然會來尋她。
席間說起前些日子辦生日的事來,蔣婆子四下瞅了瞅,朝着牛嬤嬤招招手,兩人湊在一處悄悄咬了一陣子耳朵。說的什麼沒人知道,不過看牛嬤嬤的神色卻很是振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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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大房,皎月這陣子也忙。
只因二房的兩個孩子到了入學的年齡,女孩子裡是衛莞,剛過了五歲生日,要跟着姐姐們一起去學裡上啓蒙課,而男孩子裡的嵐哥兒到了正式入學的年齡,應該入學堂跟着先生讀書了。
這事是老太太臨出門前特地叫了她去交待的。
她嘆息着說:“原本你公公婆婆在的話,這些是他們操心,可如今也只有落到你們小夫妻身上了。
不過早晚都得學,你們總要自己當家的。
別人家怎麼教養下一代不去說它,咱們府上自來是有規矩的。你們按照老一輩的去辦,總是沒大錯的。
你嫁過來也有一陣子了,想必也知道咱們府上這支是行伍立家的,不管男孩女孩都不興嬌養,也不能有目不識丁的。
嫡出和庶出在待遇雖然有差別,可只要上了族譜就是衛家的人,該有的教養不能落後於人。
衛家子嗣,男子必須習武,便是不能有所成就,自保總要能做到;衛家的女兒不過於嬌養,日子艱苦的時候也要能活下去。
孩子們五歲前,可以跟着府裡的師傅混着學些啓蒙課程打底,到了五歲就可以進入族學裡正式啓蒙讀書了,如何跟外面的人打交道,也從族學裡開始學起。
當然,庶出的女孩可以放鬆,如何選擇卻必須由本房當家的人做出決定來。
男孩子七歲上要從族學轉到外面的書院或學堂里正式開始讀書,哪怕是將來走從軍的路子,也要堅持讀個十來年的。你公公他們自幼就是這樣學過來的,才能在關鍵的時候接上手。”
皎月在家的時候,這些事從未操過心,什麼時候該學什麼都是聽她爹的,或者聽師傅的,如今她纔算接觸到一個家族核心之一:如何傳承和教養下一代子嗣。
對這種事,皎月不敢怠慢,除了老太太的交待,她又特地跑去跟老國公細細請教了半日,這才帶着滿腦子黑線回到安園。
“唉,原來老人家一直在寬容我啊!”
皎月直到此時才知道,自己‘不務正業’其實耽誤了不少事。
比如,弟弟妹妹們的先生需要送三節兩壽的禮兒,若是哪個弟弟或妹妹有特長或者偏好的,看看是不是有必要單獨拜師學藝。好比衛封的飛刀,就是衛翊特地給他尋來的師傅,專程拜師學藝的。
如今的二房,老少兩代男主人都不在家的情況下,老國公和世子雖能代替,但他們能花在這些庶出孩子身上的時間和精力很有限,真正能照顧他們周全的還是皎月這個少夫人。
皎月原本以爲凡事管家都會提醒她,如今才知道,有些事就不是管家或下人能涉及到的。
皎月其實很想找個明白人細細問問二房這幾個弟弟妹妹的現狀,團團轉了一圈後她不得不承認,真的沒人去認真管着他們。若不是老太太還記得這些規矩,衛封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想起來呢。
皎月一咬牙,算了,自己就當練手了,先把眼前的兩個打點妥當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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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忙着兩個小的進學的事,盧氏那邊歇了一天還不錯,第二天不免就有些感覺無聊。
盧氏喊來牛嬤嬤問話,見她滿臉紅光的,心知必定是又朝別人卡油水了,便不鹹不淡地問道:“回府的事準備的如何了?”
牛嬤嬤自小把她奶大的,對她再熟悉不過了,眼瞧着主子有些不高興,連忙把心思轉了幾圈,總算給她想到一件能引開盧氏注意力的事來。
牛嬤嬤朝着伺候的丫頭們擺擺手,盧氏見狀想了下也點了頭,待人都退下去,牛嬤嬤才湊到盧氏跟前如此這般小聲嘀咕了一通。
盧氏聽着聽着柳眉倒豎,厲聲喝問道:“果真有此事?你可看清楚了?”
牛嬤嬤趕緊道:“哎喲,我地個姑娘哎,嬤嬤不是說了是聽人家說了那麼一嘴,心裡只是有些好奇才給姑娘說說,真的假的老奴又哪裡知道了。”她倒是記得把自己摘乾淨了。
“嬤嬤是聽誰說的?這人可靠得住?”盧氏氣得手抖,卻依然追問這來龍去脈,此事對她來說事關重大,她自然是要問個清楚,拿個明白的。
“姑娘哎,老奴前兒和幾個老姐妹吃酒,喝得耳酣了那蔣婆子才說出來,只說是聽二房那邊看園子的婆子嘀咕的,說是親眼看見那個女人往品劍閣去了,回來的時候耳朵邊兒還多了一朵花呢。”
“這個賤人!我說她這麼好心來我的生日宴上,原來是做這等不要臉的打算來的。”盧氏在自己奶孃跟前也不掩飾什麼,直接破口罵了起來,又氣得心口疼,自己揉了好一會兒也不覺得見好。
“你去給我查查,當天都誰看到這個女人了,還有,那邊看園子的人都給我帶來,我要一個個問話。”盧氏覺得心裡憋了一股子邪火,不發泄出去是不能好的了,恨不得把所有人都當成幫兇,狠狠打一頓板子才解恨。
牛嬤嬤看着盧氏的臉色發青,心道這反應有些大了。她原本只打算把盧氏的注意力引開,可並不想惹事。那園子是二房的煞星的,萬一得罪了那個人,她這條小命指不定就交待了。
因此,牛嬤嬤便想趕緊阻止了盧氏的想法,她道:“姑娘這麼着可動靜大了些,咱們又沒抓到現行,世子爺知道了豈有不惱的?倒不如悄悄打聽打聽,若是兩人真有什麼,咱們在拿了人落實了證據纔好說話。反正這些人都是府上的,還能跑了不成?”
盧氏恨恨地咬了咬牙,卻也知道這麼做更好些,萬一沒抓到什麼把柄,光世子那裡就不好交待。
因此,她深吸了一口氣,手上擼下個金戒指,吩咐道:“你去交代那蔣婆子,好好查訪查訪,這事辦好了本夫人格外有賞。”說着把金戒指給了牛嬤嬤。
牛嬤嬤見眼下出不了什麼岔子,又得了個金戒指,心中無限歡喜,頓時滿口應承着去找那蔣婆子說話。
那蔣婆子是個死要錢的,只要給錢再沒有不肯幹的事,她自然捨不得這個金戒指,而是從自家裡另尋出一對銀耳墜子塞給她。
“。。。夫人說了,你好生打聽明白來龍去脈,從誰嘴裡漏出來的話,打聽好了,夫人說格外有賞。”
蔣婆子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心知這死賊婆定然是把好東西昧去了,給自己的不過是個零頭,可她到底不是盧氏跟前的人,說不上話也只能讓對方佔了大便宜了。
不過她打定主意,等查出來路,不見夫人堅決不吐口,到時候看這賊婆還怎麼截她的好處!
且說盧氏交代了人暗中查訪,隔天照樣帶着人回了孃家去。眼瞧着盧氏出了門兒,三房和四房的夫人也都帶着孩子跟進。
對於兒媳婦們的行爲,穎國公和世子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府裡有管事們的在,不過是一兩天的功夫,又能差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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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園子已經被盧氏給盯上了,她正帶着衛莞在族學裡聽人講解族學的情況。
衛家的族學是由國公府辦起來的,自然隨時向國公府的孩子開放,並不需要等一個固定的日期才能進學。
皎月打聽了一番,衛家族學在京裡也算小有名氣,族學裡的先生雖都不是什麼大儒,卻大都博學多才,甚至有些根本就是從軍中退役下來的老兵或者中低將領。世子和穎國公也會偶爾來學裡上一課,所以,前來衛家族學求附學的外姓子弟也不少。
族學裡有啓蒙班,也有中級班和高級班。
啓蒙班不分男女統一上課,根據人數劃分成幾個班,除了必要的啓蒙課程,孩子們還要從頭學些如何在絕境中求生、對敵戰鬥、統策小隊之類的課程,習武也是必須的。
想考科舉走仕途的孩子啓蒙班後大多離開了,因爲這裡不教應考制式的文章,而女孩子堅持上完三年,基本都回家學些針黹、看帳管家之類的東西去了。
中級班和高級班學得更高深一些,君子六藝一樣不少,兵法也更深入,武藝也更精深些。這兩個班並非按部就班去讀,有的學生學得快,三五年就能讀完可以進入軍中去歷練了,有的讀到十七八歲都還沒讀出來。
總的來說,衛家的族學偏重實戰經驗傳授,更加適合想在軍中發展的男孩子們。
不過衛莞想習武,她倒是可以在族學裡讀到中級班,高級班卻很不必了。
而嵐哥兒則更喜歡習文。皎月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不過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也勉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