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迷情計

李重元愣愣看着愈來愈近的水燈,遲疑的放下手裡的筷子,雙腿如同入魔一般,徑直走向水岸邊,彎腰拾起靠近岸邊的那盞水燈。

搖曳燃燒的蠟燭旁,靜靜安放着一張紙片,李重元不想去看,卻又難以自制的取出,藉着清冷曖昧的月色看去,俊秀的眉眼怔怔的不知所措。

——“重元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許。”……

後院脈流的盡頭,是沈泣月住的偏屋,紙片上的字跡,與在荊州湖邊沈泣月所寫的一模一樣。李重元攥緊手裡的紙片,石刻一般愣了好一陣,糾結的走近石桌,扶着桌角艱難的坐下,執起重若千鈞的筷子,埋頭胡亂吞嚥着。

食不知其味的嚥下最後一口,李重元腦中一片混沌,驟然站起身,大步往後院尋去。

偏屋的木門並未上閂,虛掩着像是等着誰一般,李重元伸出指尖輕輕碰上,“嘎吱”一聲木門緩緩打開,倚坐在石階上的身影盈盈轉身,滿目詫異驚喜之色——“駙馬爺?”

幽暗的夜色遮掩住了李重元面色的尷尬慌亂,他強作鎮定的緩緩走近,將手裡的水燈擱在了沈泣月邊上,退後幾步道:“這麼晚是有些驚到你了吧,我就是撿到了你的東西…還給你…”

沈泣月垂下梢眼看着腳邊溼漉漉的水燈,水漬幽幽蔓延開來沾溼了自己豔麗的裙角。沈泣月如蔥段般白嫩的指尖蘸着水燈殘留的池水,遞近脣邊小心的觸碰着,良久忽的擡起眼,直視着李重元忐忑的面容道:“駙馬爺又怎麼知道這是我的東西?”

“我…”李重元低下頭不敢看那雙勾魂攝魄的梢眼,吞吞吐吐道:“荊州…我在荊州見過…你的字跡。”

沈泣月撿起水燈裡的紙片,又將水燈裡點燃的蠟燭取出,藉着火種點起石桌上早已經備下的油燈,漆黑的院落裡頓時燃起幽幽的亮意。

做完這些,沈泣月纔不急不緩的走到李重元跟前,李重元趕忙又退後了幾步,可沈泣月步步緊逼着湊近他,李重元退無可退,貼着冰冷的牆角,心跳急促的就要蹦出胸口。

“沈姑娘…”李重元嘗試着想推開她,可又不敢伸手去觸,手臂僵僵的半垂着,正欲落下已經被沈泣月酥手纏繞着難以掙脫。

“駙馬爺早就知道泣月的心意。”沈泣月梢眼含情蘊憐,呵氣如蘭讓李重元避閃不及,“爲什麼,一直都沒有推開我,還讓泣月留在軍中,留在駙馬爺的身邊?”

“我…”李重元手心滲出汗來,“沈姑娘一個孤女,兵荒馬亂的…暫且留在這裡,日後再作打算…”

“你真的…只是這麼想?”沈泣月搖着頭托起李重元的手腕,忽的皓齒用力的咬下。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李重元身軀微震,脣齒張開卻沒有痛喊出聲,瞪大眼睛怔怔看着沈泣月莫名的舉動,說不出一個字來。

手腕上的咬痕深深的陷進皮肉裡,隱隱還有血跡滲出。李重元覺得天上似乎落下大顆的雨滴,墜點在自己的咬痕上,陣陣刺疼。

可高空月朗星稀,哪有半分落雨的跡象。身前的沈泣月卻已經是梨花帶雨,幾欲泣不成聲。

“我有什麼好?”李重元拾起衣袖按住沈泣月的眼角,低聲寬勸慰着,“出身寒微,入贅柴家,文武皆是平平無奇,岳父淡視我,少主可有我亦可無我,在柴家能有今日也不過依賴着婧兒對我的鐘情…”李重元自嘲無奈的低笑了聲,“一聲駙馬爺擡舉了我李重元,我不是沈姑娘口中的那個大英雄,不值得你待我這樣。”

“泣月孤苦無依,多年顛沛流離,旁人當我是混入柴家軍的細作,事事防備忌憚…”沈泣月柔若翩柳的身子恰到好處的依附上李重元臨風屹立的身軀,摩挲着他的肩膀試探的覆上,“駙馬爺,其實…我與你…是一樣的。”

“一樣?…”李重元沒有推開她,俯首貼着她溫熱的柔膚,忽覺一陣撓心的愜意,這是他明事以來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舒爽的猶如漫步雲端,讓人不捨離棄身旁這個百轉柔腸的美好身體。

“他們防備着我,如同忌憚着駙馬爺你。”沈泣月嬌脣裡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彷彿夾雜着灼心的情蠱,“因爲世間都防備着天降的美貌女人,也忌憚着文韜武略的異姓親貴。所以駙馬爺才願意憐憫我,也只有我…”沈泣月的紅脣吻上李重元微涼的面頰,綴吻向他的耳根,“也只有我…心裡只有你。”

“只有我…”李重元耳邊一陣嗡嗡,“只有我。”

——“只有你。”

石桌上的燈油愈燃愈暗,清風拂過,燈芯微微搖擺,怡人的香氣越發瀰漫開來,李重元嗅着這沁人心脾的氣味,身子空空蕩蕩有些站立不穩,扶住身後的牆壁大口的喘着氣。

——“也只有我…心裡只有你。”

——“泣月與駙馬爺,是一樣的…”

——“是一樣的…”

“婧兒…”李重元一陣頭暈目眩,“別離開我。”

“不離開你。”柴婧杏眼楚楚的凝視着李重元,貼緊他的脣低聲道,“你我是夫妻,生死挈闊,永不分離。”

“重元出身寒微,婧兒爲什麼鐘意我,願意以身相許?”

“因爲…”柴婧纏吻住他乾燥的脣愈發深入,“因爲…”

難以自持的燥熱讓李重元扯開頸口扣着的綰扣,露出光潔滲汗的上身,他扳直柴婧的肩努力的想要看清朝思暮想的妻子,“婧兒,你真的到我身邊來了…”

——“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李重元心裡盪漾開來,一把橫抱起心愛的女人,臉上鐫刻着銘心刻骨的繾綣,“婧兒…婧兒…”

裡屋的門緊緊合上,院落裡只剩下那盞搖曳的油燈,嫋嫋的輕煙飄散不盡,似夢如幻。

李重元只有過柴婧一個女人——他還記得新婚那夜,兩個懵懂的年輕男女在牀沿呆坐的許久,他遲疑膽怯的想褪下妻子的喜服,褪下一半就不敢再動,柴婧的臉紅的猶如案桌上燃之不盡的紅燭,杏眼的光澤熾熱深情,一動也不敢動的看着丈夫青澀的動作,身子微微的發着抖。

終於,他們褪下所有的束縛,貼緊身子擁在了一處,在蒼山不見盡頭的徹骨寒冷裡,用溫熱包裹着彼此,只願這樣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就算這一生,只能在蒼山,也是好的。

可今夜的柴婧,卻與往日的含蓄大相徑庭。她柔若無骨的身子如深湖的水藻一般狠狠糾纏着自己,一次,又一次。

像是渴求了自己太久,像是想讓自己進入她身體的最深處,探尋着她不爲人知的秘密。

“重元…重元!”她喘息的叫着自己的名字,“重元!”

汗溼的身體粘膩在一處,李重元從未如此快活過,快活到自己再也不想抽離開來,快活到他看不清柴婧的面容,也不再記得起。

“婧兒…”李重元聳動着喃喃的呼喊道,“是你麼,婧兒?”

身下的那張臉漸漸模糊,幻化成他只想躲避逃開的那個人。

“我不是你的婧兒。”沈泣月擡頭咬住他的肩頭,“我是你…心裡的那個人。李重元,你再也不會推開我…”

他已經持續了太久疲憊不堪,他想再持久些,可卻無力繼續。李重元顫抖的劇烈動着,緊緊扣住沈泣月滑膩的十指,嗚咽的嘶吼着。

精疲力竭的李重元重重伏在了沈泣月的身上,又抑制不住的吮吸着她的玉頸,貼住她的耳根迷糊着道:“你我既然是一樣的,就不要拋下我,答應我!”

“自此往後…”沈泣月不住的撫拭着身上無助怯懦的男人,如同安慰着一個委屈的孩童,“我沈泣月心裡只有駙馬爺,只有李重元。泣月做任何事,不再爲了旁人,只爲了——李重元!”

大周,徽城,皇宮。

柴婧擡起頭望着夜空高懸的明月,託着腮像是想着什麼,忽然道:“來人!”

“公主有何吩咐?”

“拿紙筆來。”柴婧道。

狼毫筆在手,柴婧幾欲下筆卻又不知道該寫些什麼。身後的宮人憋着笑道:“公主是想給駙馬爺書信寄相思麼?”

“嗯…”柴婧低應了聲,忽的又搖頭道,“不是!”

宮人掩着嘴哧哧笑着,“公主明明思念着駙馬爺,還不願意承認呢!”

“我是不想…他身在外,心裡還惦記着兒女情長,擾了他的鬥志心神。”柴婧推開面前的紙筆道,“罷了罷了,收回去吧,不寫了。”

宮人卻沒有馬上收起紙筆,咬着脣遲疑道:“其實公主也是可以給駙馬爺送封書信的。數月未見,駙馬爺一定惦記着您。”

柴婧面露羞色,笑了笑道:“本來也就不想他有什麼鴻鵠之志,能與我廝守一生就好,可重元偏偏是個有志有能的人,他想做什麼,便由着他去做吧。既然決定去闖一番,就要好好去做,是不是?”

“公主說的是。”宮人恭敬俯身道。

“他那個性子…”柴婧忍不住撇了撇嘴,“一封書信過去指不定他要歡喜多久。算了算了,等到山河一統,還不是日日廝守着。收了紙筆吧,你們先退下,我再自己待會兒便回屋歇息。”

宮人順從的拾掇起石桌上散落的紙筆,朝柴婧屈了屈膝轉身退下。

“重元…”柴婧低嘆了聲自言自語道,“你什麼時候纔會回來?爲什麼…爲什麼…”柴婧有些心悸的捂住胸口,“爲什麼,我覺得你好像離我越來越遠,還是你根本就不該跟大哥一起…若是我們只能一輩子蟄伏蒼山,應該也比現在好上許多吧。至少…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雍城

旭日東昇,吳佑晃悠着去找李重元,見屋裡空無一人,牀褥整齊並無睡過的跡象。吳佑撓着頭踏出裡屋,再看院子裡的石桌上,擱置着剩着麪湯的碗盅。吳佑大悟的敲着自己的腦門,懊惱道:“瞧你這個棒槌糊塗腦子!昨兒明明是重元大哥的生辰,這你都能忘得一乾二淨?可得趕緊給他陪個不是!”

時候還早,帥府裡還是一派安靜祥和,吳佑尋了幾處都是不見李重元,心裡也是泛起了嘀咕——總不會是一早就去巡營了吧…這人去哪裡了?

李重元艱難的睜開眼睛,他實在不想從昨夜的美夢中醒來,在那個夢裡,他整個人都深陷其中欲死/欲/仙,那份難以言喻的快樂讓他渴求着一次又一次,他從未如此強烈的索求過,也從沒如此強大過。

鼻尖還縈繞着昨夜聞到的怡人香氣,李重元抽了抽鼻子,支撐着坐起身,也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什麼,渾身乏力又痠痛,從腳底心到腦門都是使不上半分力氣。

——“你醒了?”

李重元驚得直起身——枕邊的沈泣月青絲散落,側着柔軀滿是蜜意的注視着他,潮紅的面頰還帶着汗溼的嫵媚,嬌喏軟語慵懶惑人。

那一刻,李重元陡然從夢境被拉回現實,手指攥緊身下的牀褥咯吱作響,渾身抽搐的說不出話來。

“這是怎麼了?”沈泣月攀附上他的肩膀,“你是…怕嗎?”

李重元仰頭靠在了牀樑上,哀嘆着卻沒有抽出身子。

“你若真是怕…”沈泣月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體,“便當昨夜真的是一場夢吧。”

沈泣月的淡然靜默讓李重元暗暗一驚,心中也是泛起大片的愧疚不忍,眉頭微顫着道:“我這樣的禽/獸之舉,你一點兒也不恨我?”

“不恨。”沈泣月起身披起牀邊的緞裙不假思索道,“泣月傾心駙馬爺已久,能得昨夜的垂愛,死而無憾。您是當朝駙馬,已有公主青睞,泣月爭不過公主千金之軀,也不想去爭什麼。昨夜的事,請駙馬爺放心,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李重元心底一陣釋然,可又對眼前這個女人愈發憐意大起,沉默着穿好衣衫,走出屋門幾步,轉身道:“情字害人,但人卻不可以無情,有什麼事,你來找我就好。”

“恩…”沈泣月氣如遊絲的低低嗯了聲,收拾着凌亂的牀鋪再無言語。

吳佑尋遍整個帥府,愈發焦慮李重元的去處,遊晃到最偏僻的偏屋,步子嘎然止住——再往前走就是沈泣月住着的地方,重元大哥怎麼也不可能往這裡來!吳佑又朝那屋子多看了幾眼,正要轉身離開,忽的屋裡傳來有人說話的動靜,吳佑趕忙一個箭步竄到了大樹後頭。

屋門緩緩推開,李重元一隻腳已經邁出,吳佑看清那人的面容,又狠命揉了揉眼睛——重元…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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