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玻璃窗,溫柔灑在黑色的沙發上。
西錦窩在黑色沙發上。頭髮鬆鬆地垂落,穿着大款的T恤發呆。
是怎麼了?她怔忡地想。
好像形成巨大的落差。剛剛還在運動場上奮力爲別人吶喊助威,此刻卻陷入一片死寂彷彿不曾活着。她努力調整呼吸,強迫自己平靜下來。然而平靜下來後,卻第一次感到了孤寂。
是一種難言的孤寂。
她忽然想起,不久之前,一直與自己不合的彼岸,在對自己冷嘲熱諷,拿着有毒的茶給她喝。冰冷的江炫,總是對她愛理不理,眼睛裡卻是表達着沉痛的愛。
她居然在回憶過往。
回憶皆是一碗荼毒的茶。到現在,還留有苦澀的香醇。
她想笑,身體卻動彈不了。整個下午,保持着一個姿勢,逐漸僵硬在原地。
孤單。
原來是這樣的感受。
江炫死了,開心了嗎?她問自己。
眼眶中突然掉下什麼東西,潮溼地劃過她的臉頰,在蒼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線。繼而,彷彿是一種情緒的積壓,她顫抖着雙肩,失聲痛哭起來。
很劇烈的,很徹底的。
就好像整個情緒積壓了很久很久,在此刻爆發了。
聲音響徹整個無人的別墅。
白紗的窗簾隨風而舞。
她握緊雙拳哭泣。心痛地好想撕裂開。有股悔恨在心頭冉冉升起。
對不起江炫。她說。
對不起。
——
清晨的陽光格外柔和,洋洋灑灑在溫暖的面容上,掙不開雙眼。
她慵懶地窩在角落裡,傾聽着清晨的聲音。
之後,起身,刷牙,洗漱,整理衣物。
今天不去學校了。
她默默地收拾東西。
她決定離開這裡,回到原來的地方。
最終的最終,她還是不適合這裡。還是被排斥着。她已漸漸找不到重心,找不到支撐點了。也找不到原來的意願。
都說人是會改變的,原來異靈……也是一樣。
已經失去了江憶寒的愛,也傷害了原本屬於她的朋友段澄楓,更傷害了無關緊要的韓子軒,殺死了一直愛她的江炫,傷害了彼岸,也讓江憶柔徹底討厭自己。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做了太多太多的錯事了。
她想離開這裡,繼續留在迦恆大師身邊修行。
對於人世的相處,她仍是根基不夠。她仍是無緣。
西錦收拾好行李,沒有通知一個人,便隻身前往萬靈寺。
她回頭望向這座給她留下深刻記憶的城市,露出愜然的微笑。好似在宣告這場紛爭的結束。
她漸漸消失在人羣的熙攘裡。
萬靈寺依舊
是原來的樣子,山清水秀,雲霧繚繞。大雄寶殿仍是莊重宏偉,氣宇軒昂。西錦就住在後山的小木屋裡,一個人住着。
每天清晨醒來,漫步在山間小路,採藥,製作藥材。午間吃飯,則是去寺內廚房尋覓食物。寺內的廚房小和尚認識她,常常存着飯菜留給她,有時還會和她一起吃飯。晚間時分,她便在自家院子門口掃樹葉,然後坐在月下乘涼。
這樣的日子,好不愜意。
慢慢悠悠,能過好久好久。
只是偶爾地,有些懷念的人。
她忽然覺得,留有記憶是一種負擔。讓人無法卸下重任。但又覺得,這樣的記憶,真是美好。她不忍丟棄。
她好像在寂靜的日子裡,逐漸找到了自我。
她很想……帶着思念活下去。
這邊——
當江憶寒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動去找西錦時,才發現西錦消失不見了。
A班同學炸開了鍋。沈東帶頭衝向老師辦公室,讓老師說清楚西錦究竟是轉學了,還是休學在家?班主任老師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好言相勸穩住同學的情緒。他完全沒想到,一個平時冷淡到沒有朋友的西錦,在經過這次運動會之後,竟然能成爲大家心目中的依靠。甚而如此重要。
他對西錦刮目相看。
運動會的表現,也讓他出人意料。
“西錦同學只是和我說她要回家鄉一趟,具體什麼時間回來,還不知曉。大家不要緊張,西錦同學並沒有退學。”班主任耐心地向大家解釋。
那天西錦在電話裡和自己說,說要回家鄉一趟,或許要等很久纔回來。或許永遠不會回來。她問老師需不需要辦理退學手續,被班主任拒絕了。
我希望你只是出去散散心,或許你是太累了。我給你放個長假,等你放好了長假再回來繼續上學,
她是這麼對西錦說的。
她隱隱地有些擔心這個神秘的女孩。
江憶寒找到他時,她也是這麼對他說的。
西錦只是去另一個地方散心了。
或許會回來,或許不會再回來。
窗外的陽光被烏雲擋住,天色陰沉起來。
江憶寒將自己泡在酒吧內。
天色越來越陰沉。昏黃昏黃。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隨即而來的悶雷聲,冷冷的雨絲打在玻璃窗上,發出奇怪的節奏聲。
江憶寒仰頭,喝下杯中酒,酒辣的從喉嚨燃燒下去。腦袋卻越來越清醒。
他看到一個穿着時尚的女孩,慢慢走近她,眼眸動人此刻帶着擔憂。
她不是西錦。江憶寒苦笑。
舒伊曼站在他面前,看他。輕輕奪過他手中的杯子,聲音異常沙啞。“憶寒,你該回去了。”
江憶寒低垂着腦袋,又拿起手
邊另一杯酒,繼續喝。
“憶寒!”她再次奪過他手中的杯子,看着他臉上浮現的紅暈,眼睛卻是格外清明。“你醒醒,別這樣。”
“是不是你提出來的?”江憶寒冰冷的聲音在此刻嘈雜的酒吧裡,格外醒目,無光的眼眸並沒有看向舒伊曼,清晰的話語,卻竄入了她的耳朵。
舒伊曼一怔,癡癡地問,“你說什麼?”她其實知道江憶寒問的是關於他們訂婚的事。
“是不是你提出來的?”他又問了一次。
舒伊曼默認。隨即好言相勸。“你的爸媽和我的爸媽都希望我們能在一起,我們門當戶對,又是同學。而且……而且……”
說到激動處,居然停頓了下來。舒伊曼扯了扯嘴角,鼓起勇氣說道。“而且……我依然愛着你。”
江憶寒發出了冷笑。目光轉向她。他本來幽深的瞳孔,此刻卻沾染了嗜血的殷紅。他笑,笑裡盡是無奈。“有問過我的同意嗎?”
“有問過我的同意嗎?”
“我不會娶你,這輩子……都不會。”
舒伊曼無聲地滑落了一滴淚。
雨依舊越下越大。
西錦趴在窗前看外面的天色陰沉濃黑,雨珠噼噼啪啪的敲打在玻璃上,有種急促混亂的節奏。潔白的肌膚如雪般透明,琥珀色的眼睛裡平淡無奇。
黑暗的雨夜。
一點一點地沉淪。
舒伊曼靜靜地站在他的旁邊,彷彿被遺棄般地,跌入了所謂的地獄。
真的好難過。
真的……真的……像是快要死掉的難過。
江憶寒仰頭飲盡杯中酒。指骨微微發白,他忍受不住心裡的酸辣,吐到在洗手間裡。心絞地無法呼吸,只能微微顫抖。
腦海中只有西錦的影子在微微顫動。
這次是真的了,她自己選擇離開。
她再也不出現了。
已經有過一次這樣的痛,然而這次卻是蝕骨的。
“哥,哥!”江憶柔胡亂地拍打着洗手間的門,聲音被雷聲掩蓋。
江憶寒感到胃部一點點痛的抽搐,朦朧間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憶寒……憶寒……”
“憶寒——憶寒——”
西錦輕聲呼喚他的名字。
胃部突然再次痛的絞了起來,他臉色一白,酒杯掉落在地,碎成碎片。左手無意識的撫住胃,門被猛烈地撞開。
江憶柔慌張地跑進洗手間,抱住江憶寒,朝外大聲喊,“叫救護車,叫救護車啊。”
酒吧裡的人亂成一團。
西錦已經離開了,她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江憶寒身體僵硬着,冷汗溼透她地背脊。
沉淪、沉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