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章 撞山
二三章撞山
戰火如荼。戰火如灼。
慘烈的爆炸在不周山周圍四處響起，每一分鐘都有生命在消逝。無論在什麼時代，戰爭最真實的本質永遠都是消耗——消耗資源、消耗時間、消耗生命，將一切可供消耗、可以消耗的東西投入到戰場上，直到其中的一方無以爲繼、或者不堪重負爲止。
這個時代的科技恰如我所預料的，是磁能掌控的飛碟科技。雙方的主戰武器都是黑漆漆的碟狀飛行器上下翻飛，在飛行的速速上與我所見過的飛碟略遜一籌，但是動作卻更加靈活多變，簡直就像一羣繁忙的蜜蜂，正在天空中忙着採蜜。只是這些飛碟從外型上很難區別出哪一些是共工，哪一些又是祝融，所以也無從知道哪一方佔優。反正滿天都是不住起伏的碟形物，看上去頗有幾分像是馬戲團在表演耍盤子。
還有幾艘體積巨大的飛船，同樣也是碟形，此刻正懸浮在不周山兩側，用某種激光似的武器對射着。將大塊大塊的山石轟落下來，看上去整座不周山就好像被煙塵包裹起來一樣，彷彿置身雲霧之中。
巫妃和我前行少許，在戰火波及不到的地方停下腳步，冷眼看着不周山上的戰鬥。巫妃雖然進化程度遠遠超過人類，但是巫族天性好戰的本性也使她對這場戰鬥看的津津有味。而我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旁觀見證一場神話的誕生，一時有些感慨萬千。
尤其是這些飛碟的戰鬥方式，竟然幾乎沒有遠程攻擊性的武器，全部都是用機身與對方撞擊在一起，也就是用碟形機身的外沿朝着對方的圓心撞去，依靠自身切入的角度和超高的轉速將敵機切成兩半。這樣的攻擊在效果上自然就顯得悲壯而慘烈至極，時不時有幾艘飛碟因爲沒有來得及找好角度，用扁平的機身相撞，然後雙雙冒着濃煙墜毀向地面。
我微微皺眉，沉吟道：“按照他們這樣拆下去，要把不周山撞倒，怎麼也得兩個月吧？”
巫妃淡淡應道：“雙方還算剋制，現在使用的都僅僅是常規性武器。以他們表現出來的科技力量，要炸燬不周山還是可行的。”
我心中凜然，知道這個時代必然也有類似我們那時核彈一樣的終極武器，只不過這種東西殺傷力太強，不適合在敵我混雜的情況下使用。如果交戰的雙方中有一方陷入不可挽回的敗勢，可能就會使用這種東西來改變戰局了。
巫妃猜出了我的想法，指着幾艘巨大的飛碟說道：“那幾艘大型飛行器的底部裝有某種磁能放大裝置，如果是三艘以上連接在一起發射的話，威力不亞於一場地震……你看，它們開始準備了！”
隨着巫妃的話音剛落，只見一艘大型飛碟忽然機身一錯，以傾斜的角度將碟身側過來。一道紅色的光芒從飛碟底部跨過長空，橫向朝着另一艘飛碟射去。與此同時，被它射擊的飛碟也同時傾斜機身，竟然用機腹的位置去迎接那道光柱。
預想中的撞擊與爆炸並沒有發生，那道光柱狠狠擦過第二艘飛碟的腹部，平平地朝另一個方向折射過去。而第三艘巨型飛碟已經同樣側轉機身，用腹部迎接着這道血紅的光芒。
再折！
紅光在半空中劃出一個近乎完美的等邊三角形，重新返回第一艘飛碟腹部。無數小飛碟頓時好像發瘋一樣朝着這個三角形的三個節點涌去，但是隻要一靠近那個血紅的三角形，立刻就變得跌跌撞撞，在半空中做出無規則地晃動，好像喝多了酒的醉漢一樣。
“來不及了……”
隨着巫妃的話音剛落，我只覺得腳下一震，彷彿踩在虛浮的水面一樣，整座不周山都隨之晃了一晃。沒有身臨其境的人絕對想象不出這種感覺是多麼的震撼——那巨大的，擡眼望不到峰頂的高山忽然在眼前震動起來，每一下震顫都彷彿要塌陷下來一樣，連天上的雲彩也隨之被扭曲震散，變成一條條細碎的紋路。
縱然知道在巫妃身邊是絕對安全的，我見狀還是忍不住退了一步。隱隱卻覺得不周山上彷彿有一種巨大的吸引力，竟然好像不斷拉扯着我的身體，讓我有一種精神快要脫離軀殼，朝着它內部涌去的感覺。
巫妃淡淡說道：“那個三角形雖然是在天空形成，可是作用力卻在地底。這個範圍內的地磁已經全部亂套了，那些依靠磁能爲動力的飛行器很快就會墜毀。”
我抵抗着不周山上傳來的強烈吸力，忍不住汗如雨下，只好朝巫妃求教道：“爲什麼我覺得不周山那邊有極爲強大的吸力，好像要把我的身體拉過去一樣？”
巫妃微微一怔，沉吟道：“以你的精神力，能夠感應到地磁的變動也不足爲奇，不過應該不是吸力，而是斥力纔對……難道那座山裡面，還有其他東西？”
說話間不周山的吸力已經越來越強烈，我雖然極力抵抗，可是身子還是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個方向邁去。巫妃見狀輕輕伸出玉手，搭在我的肩上，我頓時覺得身子一重，再也動不了分毫。可是靈魂中那種強烈的拉扯感依然，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要脫離身體飛進不周山之內。
我這時已經顧不得去看不周山周圍的戰局，只能朝巫妃駭然叫道：“不行，那東西不但吸引身體，同時還在吸我的精神力！”
巫妃略一皺眉，伸指“啪”地彈了一聲，我這才覺得吸力頓消，在慣性的作用下朝後一仰，才穩住身體。卻見巫妃的眉頭已經深鎖了起來，盯着不周山喃喃道：“這裡的地磁怎會強烈到如此地步？這樣下去，會引起板塊遷移的啊……”
我心中一凜，暗想以不周山的高度，就算被從根部摧毀所留下的山嶺也應該是縱橫一片，倒下的山峰足以形成一條坡嶺。而在未來的地勢中卻根本沒有這樣一片地形，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這片地勢已經沉入了海底。如果按照巫妃所說，這一地磁運動會引起板塊遷移的話，那麼一切就都有了解釋——共工與祝融之戰，不但撞折了不周山，而且還讓我們腳下的這片大陸沉入了海底！
果然，隨着三搜巨大飛碟形成紅色的三角形結點，整座不周山周圍的氣氛頓時一變。先是雲層好像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拉扯着，瘋狂地朝着不周山聚集過來。連接連不斷的震盪雖然馬上又會將雲層震散，可是卻趕不上聚集的速度。
然後是不周山的山體開始大塊大塊地崩落，房子一樣大的石塊如雨般落下，震得地面彷彿鼓面一樣顫抖不休。
除了那三搜大型飛碟之外，其他的幾艘大型飛碟全部開始動作，或者用機身朝着那三搜飛碟撞去，或者也用腹部發出紅色的粗長射線。但是所有進入那個三角形範圍的飛行器似乎全部失去了正常的軌跡，就連外界射來的紅芒也消失無蹤。而滿天的小飛碟則全都像無頭的蒼蠅一般四處亂撞，甚至搖搖晃晃地觸到不周山上。
在大地的震盪中，一片片巨大的龜裂從我們腳下不遠處開始朝着不周山延伸，看上去就好像無數條毒龍從地下鑽了出來，正要聚集到不周山上，一口撕裂這個高高聳立的獵物。不周山在我視野可見的範圍內劇烈震顫起來，那雄偉的山峰似乎隨時可能倒下，連帶整個天空都與其一起塌陷。
我看着腳下龜裂的土地，不禁拉着巫妃退後幾步，沉聲問道：“咱們真的就這麼看着，不需要做點什麼嗎？”
巫妃淡淡答道：“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阻止那三搜飛碟……只不過一但破壞了歷史，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就誰也說不準了。”
我油然嘆了一聲，說道：“你既然是女媧，咱們就已經參與到這場歷史的進程當中了，難道你真的要等他們把天捅出一個窟窿來？”
巫妃皺眉答道：“我也想是女媧，也許不是……問題在於直到現在，我也沒想出他們用什麼方法、怎樣能把臭氧層弄出一個不得不去彌補的大洞來！”
我愕然指着不周山問道：“如果這座山倒了，這塊大陸陷入海底，天空中不會因此產生變化嗎？”
巫妃想了想，答道：“這些變化都是很緩慢的，不可能導致臭氧層發生變化。”
我暗忖巫妃一定還是不肯相信自己就是補天的女媧，以她的角度來看，除非地球自身遭到難以彌補的破壞，否則她是絕對不會出手的。這就好像一個人在屋子裡看到外面有兩隻貓在打架，除非衝進他的屋子裡來破壞房間，否則也肯定懶得去這種閒事……
事實上我對巫妃就是女媧這個結論也是將信將疑。看來只有等局勢繼續發展下去，看看共工與祝融到底會不會引發必須由巫妃出手解決的難題了。
巫妃指着三艘巨型飛碟淡淡說道：“單以能量級別論，這個時代的科技已經把磁能運用到了接近頂峰的程度，就算比起百慕大三角金字塔中的那股力量也不渝多讓。只不過在運用的技巧上還有所欠缺，如果邁出這一步，就等於邁進了進化的門檻。”
我應道：“古人說一步登天，看似輕易，其實這一步的差距就是天和地的差距。”
巫妃朝我淡淡一笑，將目光重新投向不周山，皺眉說道：“那座山下方的地磁強度越來越高了，已經遠遠超出了正常地磁運動的範圍，不知藏着什麼東西！”
我愕然問道：“你是說，有人爲痕跡？會不會是共工或者祝融在山體裡面埋下的伏兵？”
巫妃沉吟着答道：“按理說，就算這個時代的人制造了什麼東西藏在不周山下，也不可能達到這樣的程度纔對。”
我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道：“不好！如果不是這些人，那豈不就是神仙族——杞人協會？！”
就在“杞人協會”四字出口的瞬間，異變再生。不周山頂端猛然間光華大放，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在雲層中直降下來，緊接着那光芒就好像變色光譜一樣接連變幻色彩——赤橙黃綠青藍紫，一道道閃光乍現乍收，最後凝結成一團彷彿能夠吞噬一切的黑色混沌。
那片黑色的烏光剛一形成，就一分爲三，從高高的雲層中徑自朝着三艘巨型飛碟上方射去。原本滴水不入的三角形這一次卻接納了忽然出現的黑芒，並且在霎那間由紅轉黑，從一個平面的三角形變成立體的三角體。
我失聲叫道：“金字塔！這是什麼東西？”
巫妃嘆了一聲，淡淡應道：“這是神仙族的科技……看來咱們找了好久的北緯30度，其實就是現在的不周山！”
我頓時明白了巫妃的意思，眼前一亮，問道：“你是說那座金字塔，就藏在不周山腹內？”
巫妃點點頭，看着不周山說道：“有了這股力量的加入，不周山肯定即將倒塌了。”
不周山塌陷了！
就在我和巫妃對答的瞬間，整座山峰土崩瓦解。在黑色三角體的籠罩中，大塊大塊的山石碎爲粉末，就好像一根迅速融化的雪糕，眨眼之間從一座孤峰變成一灘石丘。就好像天空忽然低了一塊，無盡去蒼穹忽然劈頭蓋臉地朝人壓了下來，令人無法呼吸，令人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沉甸甸的……因爲這過程太過迅速，以至於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隆之聲，也沒有碎石飛濺、塵土飛揚，就是眼前忽然亮了一亮，然後就多出了好大一片空間來。而不周山已經消失在視野之內，彷彿從未存在過一樣。甚至那些大小飛碟，滿天的碎石，撞落的殘骸，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正當我還在爲忽然出現的異變驚詫之際，只舉得身體忽然一輕，已經被巫妃拉了起來，朝後方風馳電掣地急退而去。
同一時間，原本凝固在不周山頂部的那個黑色三角體重新變成扁平的三角形，朝着四面八方擴散開去。我幾乎剛剛看見那個三角形散開，就已經覺得眼前一黯，天地之間彷彿陷入了一片漆黑當中……難道巫妃急退的速度，竟然沒有這片三角形擴散的快？
我訝然間擡頭望去，才發現原來是我們身後的天空中同樣有一團漆黑，正朝着不周山頂端擴散的黑幕聚集過來。兩團黑色的天幕犬牙呲互，不斷朝對方靠攏，所以才顯得整個天空都是漆黑一片。
巫妃帶着我在兩片天幕的夾縫之中迅速運動，似乎想尋找一片沒有被遮住的天空一樣。
我忍不住大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巫妃身形不停，口中冷冷答道：“臭氧層破了……”
我愕然叫道：“你不是說不會破的嗎？”
巫妃沉聲應道：“本來不會……可是忽然被粉碎的不周山對空間造成了極大的吸力，將剛纔我和神仙族那一戰中破壞的臭氧層孔洞拉開了！”
這就好像海底有一塊大石頭，如果有人突然將這塊石頭抽走，上面的海水一定就會馬上將這塊石頭讓出來的空間填滿。如果將不周山周圍的空間比作海水，忽然失去了不周山這樣龐大的體積，周圍的氣壓一定會像驚濤拍岸一樣朝着這個空間涌來，並且由此將遠處的臭氧層裂洞也拉扯到了這個範圍，顯然出乎了巫妃的預料。
就在這時，我們頭頂的天空終於徹底黑了下來。身周的氣溫驟降，一片片草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着，土地表面一邊顫動着，一邊凝結出一層白色的霜。如此巨大的臭氧層泄露，顯然遠遠超出了常識中所能想象到的範圍。黑暗中無法辨別方向，臭氧層泄露連帶着板塊遷移所引發的地震，使我耳中處處都是隆隆的震鳴之音，就好像四面八方都在塌陷崩潰，給人一種天塌地陷的感覺。
在這種環境下，我同樣覺得身體彷彿被萬針纉刺，知道這就是直接暴露下紫外線下的感受了，強咬着牙發出一聲苦笑，問道：“這次的臭氧層大概扯開了多大的裂縫？”
巫妃嘆了一聲，淡淡應道：“大到臭氧層繼續撕裂的速度已經超出了自然癒合的速度。這樣下去最多再過五百年，地球就會成爲第二顆火星了。”
我苦笑一聲，接着說道：“看來你的確就是女媧，現在這種情況，你就算不想拯救人類，也不得不出手拯救地球。而且也只有你纔有辦法，將這片破碎的天空補起來了吧？”
巫妃嗯了一聲，卻良久沒有答話，而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我皺眉問道：“是不是在想進化之匙的問題？”
巫妃微微一怔，這才答道：“我還是想不到，我爲什麼要用進化之匙去補天？”
我立時猜出巫妃心中擔憂的另有其事，只是不方便跟我講，這才吞吐其詞。於是也不說破，輕輕問道：“那你會怎樣去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