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局中局(下)

“這就是你後來把這個計劃告訴我的原因是吧……”黑擎想起了蘭達爾掩門低語的那一時刻。

“正是。我考慮到,還是越親近我們的人,越容易出賣我們。”

“那你就沒考慮過你隊友……”

“這根本不切實際!不用考慮!我們都是相知相識很久的隊友,對互相的底細瞭若指掌。奸細不可能在我們之中,日本人也不會使用風險這麼高的潛伏……所以我覺得還是在你們中國人這邊出了問題,因爲日本人僞裝成中國人很容易,當然,也或者他本身就是中國人,就是你們俗稱的漢奸……所以我就讓自己的聯絡官提前來到這裡與我們會合,我詢問過他,他潛伏的地點的確就在中國境內,這是便於接應我們而設立的情報站,所以乘坐火車趕到這裡不出一天時間,到達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僞裝成一個抗聯的游擊隊員,混進山中,趕到了山下湖泊的碼頭——那裡是唯一一個沒有抗聯守備的地方——因爲那片地區地勢過低,很容易遭到攻擊,所以被抗聯放棄了,只在山上設立了永備觀察哨,以防有人滲透。但在夜晚時分如果是一兩個人的話還是比較容易鑽了空子。但最關鍵的,不是碼頭的安全問題,而是進入山中之後的大大小小的移動哨,沒有哪個探子可以那麼厲害的混進來,除非他知曉全部的通行暗號!所以我纔會讓許先生配合我的計劃,是許雲飛先生親自帶他上的山,我把我們集合的地點告訴了許雲飛,多虧了他的幫助聯絡官才能一路暢通無阻……”

“沒想到你們還真相信我。”許雲飛說道:“他們將與聯絡官接頭的暗號告訴了我,只讓那個叫泰勒的美國人跟着我,一道接應那聯絡官上山,我們三人快到山頂的時候,便分開行動,本打算我們上山先等着他,待他走到山寨外的時候我們故意找茬發現他,將他以‘日奸’的身份當衆帶到聚義堂關押,還得搞出點動靜讓大夥都知道抓住了個‘日奸’。不料中途出了岔子……”許雲飛看向一臉歉疚的關大鵬,後者正滿臉通紅,站在原地抓耳撓腮呢。

“關大鵬眼尖心細,直接看出了他不是駐紮在二龍山上的抗聯,因此將他帶回了聚義堂聽候我的發落,這雖然是意外,但看在本來我們就是這麼打算的,所以我就順水推舟,默許了。本來我們還特意安排了一個人假裝抽打他,不過這回變成了大鵬真的拷問他……”

“唉,我……我是真不知道……”關大鵬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連連向聯絡官鞠躬道歉:“真對不住,我下手太他媽黑了!對不住、對不住……”

“沒關係……”聯絡官趙永康一臉的震碩,絲毫沒有受重傷體力不支的狀態:“我練過硬氣功的,這點皮肉之苦,還是完全沒問題的。能幫你們抓住這奸細,才重要啊!”

“呵呵呵,國民政府果然人傑出衆啊,這次也剛好順應了我們的計劃,其實拷打倒是其次的,關鍵是看如何引出你這個奸細。”蘭達爾湊到老王的身前,對其指點着說道:“我們猜到一旦你看見日本人派來了另外的探子,就會知道他一定是來找你進行聯絡的!這個人必定是知曉你身份的人!甚至身上說不定還會帶有給予你的新任務!因此當你看到他被我們抓住並拷問的時候,一定十分擔心自己的身份暴露,所以你一定會想盡辦法協助此人逃走!但你又明白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不能表露出自己的不安和破綻,所以你盡力僞裝自己的平靜,不對此事作出任何評價,但恰好如此,反而令你在衆人之中略顯古怪!”

“我……我哪古怪了?!”面對老王顫顫巍巍的話音,蘭達爾只以冷笑迴應:“呵呵,你現在裝腔作勢爲時已晚……那麼多人裡,唯有你對日本人最爲關切,那份專注根本不像是一箇中國人所持有的感情,倒像是在對自己的同胞感同身受般的憐憫!我當時看出了你的不對勁,果不其然!在我們全體撤走單獨留下這個所謂的日奸在這裡的時候!你果然打算出手相救,也就是這樣,正好被我們逮個正着……”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老王好像還打算負隅頑抗,他拼命的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受害者嘴臉,仍舊趴在地上一個勁兒的嘶吼、呻吟:“我不是奸細!你們真的弄錯了!我只是看他可憐,我覺得他要死了!我不忍心看一個人死啊……”

望着一臉哭腔的老王,許雲飛露出了極端鄙視的神情,高聲怒喝道:“少來這套了!連謊都不會撒!會有一箇中國人看着日本人可憐而放走他嗎?這等同於通敵叛國!你沒轍了也不至於連腦子都不轉了吧,啊!”

蘭達爾低聲繼續:“現在的你即使繼續僞裝也毫無意義了,其實我老早就覺出你這個人不對勁了……”

“啊???”不單單是老王,連許雲飛和黑擎等人也對此語倍感驚訝。

“我說的是真的,而且我隱隱覺得,斯坦福其實也已經注意到你了。還記得你最初和我們說,雖然有所聯繫,但你一直沒見過歐陽欣和僞裝爲德國外交部人員的斯坦福嗎?但我注意到了一點,當我們頭一次趕到你負責的木材廠倉庫的時候,是斯坦福和歐陽欣先進的屋子,你當時就問‘那些美國人呢’?我感到很詫異,斯坦福也是外國人,和我們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你怎麼就能確定進屋的那個外國人就不是美國人呢?你說過你只和同爲中國人,也同是軍統人士的歐陽欣進行情報傳遞和聯繫,那就是說你根本就沒有認識斯坦福的機會,而且情報傳遞的規則我們也是明白的,與你聯絡的特工是不可能告訴你他的僞裝身份的!那麼你也就更沒有可能接觸到他們兩個人了,如果真是初次見面,那絕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你早就知道歐陽欣等人的底細,也早就知道我們的特徵和形象!”

“這也是誤會!但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認出了斯坦福不是美國人!”老王依舊不依不饒:“那是因爲我自己私下裡調查了與我長期聯絡的歐陽欣的身份!當然,本來我們這些下層人物爲了保證潛伏特工的身份安全是不會刻意去探查上峰的,不過因爲我曾聽說過日本鬼子派人滲透進我們的情報網,進行反間諜活動,所以對什麼事我都得小心謹慎啊!所以我才知道斯坦福是外交官,歐陽欣僞裝成他的司機,就是這麼個事啊!”

“你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你已經原形畢露了!”

“我真的沒有撒謊……我……”老王的嗓音已經逐漸沙啞,聲嘶力竭的他再也勾不起周圍人的一絲同情。

“先把他捆起來再說吧,他現在這個樣子隨時能逃跑……”

“對,就把他綁在那個椅子上吧,這回綁的是真正的日奸了,哼,真是諷刺啊……”

在將不住哀號着的老王五花大綁並堵住嘴部以防止他咬舌自盡後,黑擎似乎想起了某個本應在這裡的人。

“咦?歐陽在那裡?他不知道這個計劃嗎?”

“我沒有告訴他,米勒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都沒跟我在一塊,所以我就沒叫他們,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而已,呵呵。哎,你看,剛說到這個,米勒就來了!”

見進屋的米勒等人驚訝萬分的觀察着屋內的情景,黑擎趕忙解釋剛剛發生的**的前因後果,不料米勒聽後卻反而變得比之前更加驚慌失措起來!

“怎麼?他纔是我們真正的聯絡官!!!那之前的電報是隊長偷偷拿走了?!你們只發送了一次?怎麼沒和我說啊?”

“是啊。”蘭達爾說道:“我和聯絡官誘捕奸細的計劃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就沒有告訴你……”

“哎呀!那在湖邊碼頭會合的電文爲什麼還讓我持續發報啊!那是幾個小時前你們約定的地點吧?”

“對啊,我們早就秘密的見過了,就在下午的時候在湖邊的碼頭,我們還在一起制定了騙捕奸細的計劃,我是爲了迷惑日奸所以纔不告訴你,讓你繼續發報,做出我們還在等聯絡官來的假象,這樣那個老王就想不到我們其實早就見過聯絡官了,呵呵,這是爲了讓他相信被抓的人真的是來和他聯絡的日本特務……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麼?你的臉色好像很難看?”

“唉,歐陽他、他看到那個電文就去湖邊等聯絡官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切……”許雲飛輕聲笑道:“這個二百五,真的就在這兒呢!讓他在那裡等着吧,我們可沒功夫找他去……”

正在這個時刻,一名哨兵急匆匆地趕到了聚義堂內,氣喘吁吁看樣子是有要事稟報!

“怎麼了?出現什麼情況了嗎?”

“啊?大哥!湖邊的觀察哨說看到湖對岸有人坐木筏開到了湖泊的這邊,歐陽欣好像在那裡正和這個人交談什麼,不知道是不是要接上山來啊?那是個什麼人啊?”

在場衆人聽了心裡都是一愣!盤旋在衆人心頭的烏雲漸漸濃厚。許雲飛第一個反應過來,謹慎的高聲喝令!

“不對勁!你趕快跑回步話機那叫觀察哨的人盯住他們倆!大鵬、禮子你們叫上點人跟我來!”

黑擎也沉吟道:“我也去看看吧?可能撞上真的日本探子了!”

“要去就去吧!喝,這下可好,興許今天晚上能把兩個探子一窩端了!哈哈,拿上槍跟我上!”

在碼頭邊,歐陽欣仔細看了看那密文的內容,隨後點了點頭,應了聲“記住了”,便將紙張撕了個粉碎,並團在一起投入水中。

“我明白了,那我這就上山去了,得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呵呵……”歐陽欣一臉欣喜,轉身欲獨自離去。

月夜初生,雲影彤彤,在一縷清涼的月光照耀之下,所謂的‘聯絡官’的右手上則露出了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

“稍等,還有件事必須辦完……”

“怎麼?還有……”歐陽剛剛回頭髮問,便被眼前閃過的寒光驚得跳起,不過這一下子倒助他躲過了對方的攻擊!

歐陽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見得對方以極快的速度衝他猛撲而來,同時揮舞着匕首,刀刀直指喉頭!歐陽欣被打得措手不及,很快便踉蹌倒地,‘聯絡官’卻趁此時機猛地壓上歐陽的身體匕首對準他的臉頰便刺了過來!此刻的歐陽終於明白了一切,他尖聲嚎叫着全力握住了對方的手,拼勁力氣想將匕首的刀鋒錯開自己的要害!但佔據優勢的敵人太難對付,兩人正不斷進行着力量的博弈!勝者自然能贏得生命!輸者……恐怕就什麼也帶不走了……

被壓在底下漸漸失去鬥志的歐陽,都能逐漸感受到對方滴滴的汗粒砸在自己的臉上,令他的臉頰不住的抽搐!就好像連敵人的汗珠都帶有可怕的攻擊性一般!隨即他想到必須高聲吶喊以讓抗聯的觀察哨出手相助,但幾次高聲呼喝之後,卻發現自己的力氣消耗的更快了!只好專心致志繼續與匕首的主人較量!逐漸的,他終於堅持不住,刀口離自己只有五英寸遠而已!他最後奮力向前一推,但效果甚微,隨之他再也無法反擊,刀口離自己只有四英寸了!

和着不住的喘息聲,對方發出了勝利的微笑,他瞪圓的雙目直視着面前這個將死之人,低低的耳語傳入歐陽的腦中:“呵呵,只有心狠手辣之人才能成就偉業,哈哈哈……”

歐陽無心去思考他語中何意?只認得刀口離自己只有三英寸的光景……

二英寸……

一英寸……

……

完了。歐陽欣閉上了自己的雙眼,近乎絕望的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恰逢此時,砰的一聲槍響自身後的山間傳來!觀察哨上終於有人開槍了!這一槍,不偏不倚穿過茫茫林地,徑直穿進了敵人的頭顱之中,立時將其打的稀爛!血液混着腦漿噴濺了歐陽一臉!一股溫熱的血腥即刻傳入了他的口鼻之中……

觀察哨內,許雲飛手持一把漢陽造,瞄準着湖灘碼頭的方向,槍口還冒着徐徐青煙。隨後他將槍逐漸放低,口中默唸:“他死了……”同時,猛力地拉動了槍栓上了一顆新彈。

蘭達爾不住地點頭稱好!“Good”不斷。黑擎則是奮力衝下了山坡,想盡快看看歐陽的傷勢如何。

索性,除了濺滿一身鮮血外,歐陽並無大礙,鋒利的匕首已經刺進了他左胸的皮膚,鮮血已經滲了出來,可以說真是千鈞一髮,後來聽孫爲禮說,在二龍山,能在這麼遠的距離上準確擊中糾纏在一起的人,唯有許大哥纔可能辦到,其他人,根本是望塵莫及……

歐陽被衆人攙扶回了房間。日奸的屍體,也被一道擡了回去,還要搜身查找線索,剩下的人對碼頭嚴加看管,哨兵都增加了一倍!唯恐遠方的山間,有日本人還在盯着這邊……

蘭達爾總是說這一晚是不平靜的一晚,但也是有收穫的一晚。知曉真相的歐陽欣只肯大罵這是屁話!而黑擎則不斷安慰對方想想被抓的日本奸細,這樣就真的能釋懷了吧。不過,當知道奸細就是跟班自己多年的老王之時,他的心理好像又受到了和之前同樣的震撼……

“哎?”黑擎關切的說道:“別激動啊,你這傷口不會滋血吧?”

“滋你大爺!我沒激動……我他媽……媽的,怎麼會是他呢?他一直是我傳遞情報的中轉人啊?!”

許雲飛無意上來潑冷水,但見到對方實在過於悲慟,只有應聲道:“哼,那就說明你們這情報網一直都是一大漏洞!這回你剛知道哪是漏的。正好拿回去補補吧……還不知道你這漏了多少年了呢?中國抗日的情報,還不知道有多少被那個混蛋交給了鬼子!”

“這傢伙……這傢伙跟着我幹了四年啊?四年啊!我一直以爲……該死的,真是該死的!”歐陽欣氣憤的抓耳撓腮,恨不得將自己那本已沾滿血漿的一頭亂髮徹底從頭皮上撕扯下來!黑擎眼見他情緒不穩,趕忙全力阻撓,一個勁的勸慰他想開一點。雖然,效果並不怎麼顯著……

蘭達爾眼看着歐陽欣從驚訝到憤怒,又從憤怒轉至悲痛的過程,他確信歐陽臉上的表情是個假象,他內心實際的憤怒已經遠遠超出所有人的估計。他沒有乖乖地去養傷,而是徑直奔向了聚義堂,用他自以爲平靜如水的嗓音質問着老王。

“你什麼時候跟的日本人?”

老王看到自己昔日的上司,依舊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恬不知恥的不斷呻吟着。歐陽上前一把拉下了老王的堵嘴布,一下子讓對方解脫了。

“我真的沒有背叛黨國,請相信我,把我放了吧……把我放了吧……別讓那羣共黨審問我,他們一定會下黑手的,求求您了,長官……求求您……”

“長官?放屁!我不是你的長官!我不是你的長官!你去求你的長官去吧!”歐陽抑制不住怒氣扇了對方几個大嘴巴,隨即轉身離去,再不理會這個跟了他四年的搭檔。

“長官!長官!您別走啊!您別扔下我啊……長官!”

“把他嘴堵上……”許雲飛再度下了命令,於是那塊髒兮兮的破布頭就又塞回了老王的口中。

“看來這日本特務還不願意放棄活命的機會啊,日本人倒是也有這種不痛快的貨色,呵呵……好了,先把他押到牢房裡去,今夜的麻煩就到此爲止吧,這個傢伙沒那個能力逃走的……”

黑擎的腦筋在此刻便又運轉起來,“等一下,我覺得日本人這麼做,應該是有什麼目的?我們應該連夜審問纔是!”

許雲飛轉過倔強的臉孔,走近黑擎貼在他的身邊,“日本人想要聯繫這個奸細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至於有什麼目的,我想有一個蘇聯間諜和一幫美國佬在咱們着已經很說明問題了。日本人想用什麼方式?是爲了逮捕他們還是殺了他們都和我無關,只有一點我可以保證,那就是這座山——不會那麼輕易的被攻破!”

“那是因爲日本人不肯將太多軍力浪費在這裡!所以纔會不斷打情報戰!你就一點也不擔心日本人真的會全力攻打這裡嗎?”

“那讓他們來啊!這裡山前有機槍據點和隱蔽機槍巢,山上有層層山寨城牆,每個哨塔都配備輕機槍,山後還有迫擊炮!就算是對付日本坦克我們都綽綽有餘,日本人也對我們忌憚三分,我何懼之有!”許雲飛如同鬥急的獅子一般張牙舞爪,好像時刻在提醒對方自己纔是這裡的老大,不用別人來教導他如何決斷!

黑擎自知不便多說,於是不再堅持了,無奈的默許了許雲飛的決定。

帶雲飛返身離去之後,歐陽欣一臉冷漠地站在一旁,低聲嘀咕着:“你們共產黨內就都是這種人嗎?”

“我們共產黨廣結人才!他只不過脾氣火爆了點,我會勸服他的……”

“呵呵,那祝你好運了。我反正是沒有審問任何人的力氣了,我的胸口剛剛差點讓人給戳開了……”

“對啊,還是許雲飛救的你呢,你還從來沒謝過人家呢……”

“哦?是他開的槍啊……唉,大恩不言謝,改日再提也不遲,現在我只想好好躺在牀上休息。”歐陽欣一手撫摸着自己的胸口一邊離開了聚義堂,老王也已經被押下去了,二龍山的反間諜戰華麗的落幕了!但在黑擎的心中,總是感覺事情沒有做完,沒有仔細的審問老王真是令人感到遺憾,沒有弄清楚日軍的真正意圖讓他有一股惡氣如鯁在喉,不能釋懷。

又是一天漸漸消逝。現在的約翰.貝克只要一有時間便總喜歡和李振華待在一起,談天說地。這一個西方人和一個東方人好像總有聊不完的話題。蘭達爾看了倒是頗感驚訝。也許,這是他所見過的第一例來自東西方陣營間的友情吧。

黑擎沒能審問日奸,卻加入了爲倖存村民診治病情的隊伍中。美軍的醫護員湯米.柯林也參與了進來。他們已經觀察了那些經受過日軍生化實驗村民,對他們所受的痛苦以及受痛苦的原因極爲好奇。

許雲飛這些天儘自己所能爲村民搞來了大量的藥品,雖說如此但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尚不可知。他只能先想辦法把有可能出現傳染病症的人先行隔離。好在這樣的人並不多。

黑擎感慨頗多:“難爲你們接收了這麼多從防疫給水站帶出來的村民,你要知道那些研究細菌的地方真的非常可怕,搞不好就會連累你們……”

許雲飛輕描淡寫地說:“這不要緊,只要倖存者都能得到照顧就好……我經常在想爲什麼日本人會這麼針對李洪祥的部隊,要知道我們在此地駐紮的游擊隊很多,李洪祥的部隊是連級建制,無論從規模上還是火力上對日軍的傷害都不是最大的,真難以想象日本人會爲了這麼一支地方武裝,又派探子又搞突襲……我搞不懂……發動進攻的是百武軍一的特種大隊,後來被三川晴吉的憲兵隊接管,這些我們都查清楚了,這二人都是善於作戰的指揮官,這樣的人竟被派來圍剿一支地方游擊隊……”

“也許他們很重視抗聯帶來的傷害?你怎麼想?會不會是日本人還有別的打算?”

“我也是擔心這個啊……算了,想來想去也找不到答案。能把村民救回來一些纔是萬幸啊,這些大部分是洪祥部隊的家眷,就剩這麼十幾口了,整個村子都……”許雲飛哽咽住了,黑擎也不再就這個話題多談,他看了看不遠處另一個房間裡躺在病榻上呻吟着、神經兮兮的江月,低聲嘆息道:“日本鬼子真是折磨人的高手……天生就會這麼多殘忍的手段……她的傷可怎麼治啊……”

許雲飛對黑擎說:“唉,我們本來可以找到一個醫生,叫代遠哲,是防疫給水站的日軍醫療助理。他之前給陳磊他們引過路,就是突擊防疫給水站的時候。他是個優秀的醫生,不過現在二龍山的周邊很是危險,我們恐怕他來這裡會讓自己陷入麻煩,就算能安全往返也會讓日本人懷疑到他,所以只好作罷。現在這裡懂醫的我都招到這兒來了,你們也幫幫忙,看看怎麼着能減輕他們的痛苦……”

黑擎說道:“這裡其餘的人都好說,就是那個叫江月的,不僅遭到長期的病痛折磨,而且精神還受了刺激,聽老關說她根本不肯接受治療,甚至很難讓她安靜下來!”

“是這樣……咦?”許雲飛忽然緊鎖雙眉,驚訝的問道:“江月?你剛纔說她叫江月嗎?”

“是啊?怎麼……”

ωwш ▲тт kān ▲¢o “帶我去看看她!”

許雲飛忽然間對江月展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好奇心,和黑擎、柯林、老關一起趕到了她所在的房間。

由於江月的情緒很不穩定,現在無奈只有用繩子繼續捆縛住她,在這裡她沒有任何親人,因爲在其餘的村民眼中,她也是個被李洪祥半路救回來的野種!是個不折不扣的異類!而且由於知道她染上的是性病病毒,所有人都對她敬而遠之,現在只有同病相憐的彭娟在照顧這她。一進屋,正好和彭芸彭娟撞個照面。許雲飛見到江月的狀態後也是大吃一驚!但他還是勇敢的上前與其問話。不過當然對方是無法正常回答他的問題的。在與稍稍瞭解點她的事情的彭娟細細攀談之後,許雲飛纔算明白了這個神秘女子的出處。

“江月姐以前和我提起過,她和自己的孩子是來東北找自己的丈夫的,他的丈夫本是著名的中醫,後來去東三省又進修西醫的課程,所以便留在了當地的醫院沒有回去。最後當中國的局勢越變越糟的時候,他們之間便沒有再見過面,只通過書信瞭解互相的情況。在戰亂期間,他丈夫來信說自己一直在醫院繼續從事醫療研究,而讓她們母子儘量前往中國西部避難。但最後……她們在山西的老家也被日軍掃蕩了,無家可歸的母子二人只能寫信與丈夫商量來東北找他一起生活。那怕是在敵佔區只要能在一起她就心滿意足了……”

“她不擔心日本人嗎?”

“她說本來覺得自己的丈夫是醫生,而且還是在敵佔區,那您想能是給誰治病呢?肯定不是爲中國人工作,如果是這樣那麼日本人也會相應的庇護一下她們的……可是現實比想象中殘酷的多,她們已經到了哈爾濱,就在趕往丈夫提供的住址之前,在路上被日本憲兵隊當做難民抓走了!而後就被關進了暗無天日的監牢之中,就在大平房那一帶……”

“那是……”黑擎低聲說:“是日本人的細菌研究中心……”

“然後她們就在那裡度過了兩年的時光,輾轉在平房區和香坊區之間的研究所裡……在這期間她的兒子已經被日本人的實驗折磨死了,而她也被施以各種殘酷的暴行,但奇蹟的是她活下來了,一直到今天……”彭娟又把黑擎等人早已知道的江月斷腿的故事講給了許雲飛,後者一臉的震顫!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苦了這妹子了……”許雲飛低吟着說道:“這個人的丈夫……我知道是誰……”

“什麼?”在場的人無不發出驚訝的呼聲。

“是的,我知道是誰……應該就是代遠哲。”

“可是……”黑擎疑惑的問道:“那個人不是在防疫給水站打雜的麼?”

“哼,那也是日本人害的……他本來是個卓有成績的醫生,在日本人侵佔東北後,他本來想要離開東三省的。但日本人當時開辦了中日友好合作的醫療機構,聘請國人和日本人聯合施行醫療研究。他愛醫如命!也是因爲年輕,最終被矇騙加入了中日合作醫院!後來,一直在爲日本人進行醫療研究。直到有一次,中共的特工落入日軍之手,身負重傷,日本人要求他進行治療,他也的確拼勁全力這麼做了,可是那名特工醒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他臉上啐了一口,並且罵他狗漢奸,然後就咬舌自盡了。這件事對他的觸動很大,他於是辭職不幹了,還打算私自逃離滿洲國。最後被日本人抓了回來。不過,與他一直同處一個部門的日本醫療機構的負責人對他網開一面,只將他調離了那個部門,沒有再追加他的罪名。但是經此一事日本人也不太信任他們這些中國醫生了,於是日本的醫生成了主體,大量的中國醫療工作者都變成了他們的助手或者零工。代遠哲就是這樣變成了底層人員的……”

“那……日本人還把他調入了香坊的防疫給水站?”

“是他自己申請的……他過去在中日合作的醫院做底層人員的時候曾幫助過我們的人,我也是這樣與他相識的,他後來和我提到過自己的老婆——江月的事情,還拜託我幫忙查出他老婆的下落。我只查出他所說的那一批從外地進滿洲國的難民大部分都被日軍的憲兵隊抓走了,有很多人認爲他們被帶到了所謂的防疫給水部門,成了‘圓木’……所以當日本人低價招攬雜工的時候,他這樣的高材生纔會義無反顧的往那樣的人間地獄鑽……”

“原來是這樣!如果他去了防疫給水站那他們……他們幾乎就要見到了啊!”

“我並不認爲見到了是什麼好事……多虧現在日本人的工作進度較慢,他們抓到的老百姓也很多,要不然……你想想如果他在工作時親自去收拾自己妻子的屍體的話……那真是太可怕了……”

被他一說湯米.柯林都覺得背脊發涼。黑擎點點頭:“也是啊……那麼,現在她變成了這副樣子,兒子也沒了……柯林,她的病症你有什麼辦法解決嗎?”

湯米毫不遲疑的搖了搖頭:“這樣的細菌,任誰也沒有醫治的方法……還有她腳上的傷口,看樣子已經潰爛了很久了!恐怕這條腿的壽命不會很長了,照這樣發展下去,不截肢就是奇蹟了……”

“你們老外一治病總想着切切切的……動不動就截人這塊、截人那塊!”許雲飛的大嗓門子略微吵到了戰戰兢兢的江月,害的她又撕心裂肺的尖嚎起來,彭芸費了老大力氣才終於讓她重歸平靜。

“你看她那副樣子,別說是丈夫了,連她自己估計都不認識了……”聽着柯林的抱怨,彭芸只有輕蹩雙眉,表示不滿。

“別在這裡說了……你們就不能照顧一下她的感受嗎?”

這幾個大男人對於這樣的悲劇,也絲毫沒有力量解決,他們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儘量照顧好現在的江月,然後將殘缺不全的她交給她的丈夫代遠哲。

真不知道到了那一天,代遠哲會是怎樣的神情……

“你確認她的兒子是死了嗎?”許雲飛臨走之前,在門口這樣對彭娟問道。後者只是連連搖頭低聲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聽江月姐說一定是死了,因爲他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兒子……”

許雲飛等人走了,他們知道留在那裡也毫無意義。

即便生活如此陰霾,時間也是會一分一秒永不停息的向前走的。夜晚逐漸深沉,一切都顯得那麼靜謐。黑擎也回到了許雲飛特意爲他們準備的住處——那是還在擴建的山寨外圍陣地,有不少院落堆積了大量的木材,剛好有幾個新搭建的房子可供這幫初來駕到的朋友們休息、過夜。回到房間休息的黑擎也終於漸漸感受到了睏意,他的眼皮在打架,頭腦逐漸變得朦朧,對之前的不愉快也漸漸的淡忘了。但就在思想即將陷入漆黑一片的意識深處之前,黑擎的眼角自房間的窗口看到了一股緩緩升起的濃煙。

紅色的?

他的意識忽然間清醒了許多,但只夠他慢慢睜開眼皮用的。他定睛一看,在一棟單獨的院落,一股紅色煙霧正騰騰昇起,渲染了天空,使漆黑無比的夜空漆上了血一般的鮮紅,在這樣靜謐的晚上顯得那麼的詭異、令人戰慄……

“怎麼回事?”黑擎終於有了足夠的力氣站起,但當他最終反應過來的時刻,卻早已經遲了!劇烈的爆炸在空氣中騰起!不遠處的幾座哨樓和機槍座被不知名的火力炸成了碎片!黑擎猶如被人用針紮了屁股一般,激靈躍起!他看到那已然在冒着不朽紅煙的建築物,震驚地長大了嘴巴!二話不說,立時拿起自己的槍,幾個箭步飛奔出屋!便直撲向那尊院落!

那是——波利科夫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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