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南湘難得早起。
南湘自是梳洗更衣,杏在一旁等候,一面道,“女帝已遣人宣王女清知宮覲見。入宮後,杏便只能在宮門外等候,王女得自己前行入宮。一路皆有宮侍引導,王女勿要擔憂,如有紕漏,也必有相助。”
南湘聞言不由道:“莫非宮中還有他人相助?”話一脫口,南湘便覺自己天真可笑,擺擺手將這念頭揮去,“我天真了,竟妄想到這個地步。”
杏收斂神色,沉靜道,“不,王女,說不定真有貴人相助。”
府門外,一架披金帶玉的八寶車,由五匹高頭駿馬在前面駕起,有端木王府徽記。
車倒是行的極快,順着官道迅疾而過。
南湘掀開車簾,遠處有華光照人眼目。
細看之下,分明是一連串蜿蜒不絕的屋頂在晨光下閃耀。卻非金色琉璃瓦,倒像天際銀河傾倒,剔透明亮。
這番景緻實在懾人,定是皇城。
……
宮殿羣落恢弘驚人,由山端逐層而下。高大的白玉色的門緩緩而開,開門聲極其厚重,低沉緩慢的聲音昭顯着一國皇城的端嚴。
通過長長的甬道,面前洞開一幅通體雪白的宮殿羣落。
這恢弘皇宮,竟是這般清秀模樣。
城牆爲銀白色,不知由何物鑄成,這女兒國,怎麼無論什麼東西都是這般的纖巧美麗?
杏扶着南湘下車,有清秀少年迎上前來,躬身一福,恭敬道:“端木王女殿下安好。陛下召見,請這邊走。”
說罷又恭敬的行禮。
杏輕輕貼在耳邊說道,“王女,進殿時杏不能陪着您,您一切小心。”
南湘深呼吸,提步前行。
白衣少年領着南湘順着的白玉石階,因宮殿順應山勢而建,所以階下盡是逐漸向上,只不甚高,前行幾分鐘後便在較低矮的一處停了下來。
大殿前,屋檐聳立大門洞開,裡面空洞洞的,彷彿能吞噬一切。
少年轉過臉來,意示南湘進殿。
……
整個宮殿安靜得能清晰的聽見腳步落地之音,南湘不由寒毛直豎。
天知道她也就是個見學校老師校長都會手足無措的軟腳蝦,怎麼一晃眼,她就去見皇上去了?天欲亡她也……
這個國家以白爲尊,以禽鳥爲號,這當真是素雅到極點了。
宮殿深處,能見一個面容模糊的女子端坐在上位。
南湘挺直背脊,低垂着臉前行至殿中央。繼而雙膝跪地,叩首,行大禮,朗聲道:“臣妹碧水南湘叩見陛下,陛下萬安。”
南湘自覺禮儀順暢,無可挑剔,卻半天不聞迴應。
大殿裡一片寂靜。
壓力逐漸漫了過來,南湘不敢出聲,連呼吸也放得極輕,死亡似鋒利的匕首,就在咫尺之間。
果不其然,女帝是要在此處讓她死麼。
南湘冷汗慢慢流下。
她竟是要死了。
……
庭間一片寂靜,只有宮漏輕響,昭示時間緩緩流逝,不可挽回。
南湘挺直背脊跪在地上,眼睛低垂。她不知自己到底跪了多久。
白玉石鋪設的磚面冰涼刺骨,跪其上只覺堅硬疼痛。
不知過了多久,漫長的等待彷彿凌遲,上方女人的視線似終於捨得落在了她身上。
南湘雖然是低着頭,卻也能感受到身上突然增添的壓力。
南湘並不敢擡頭。
只聽女帝突然間出聲,“擡起頭來,讓朕好好看看你。”
南湘從命,緩將額頭擡起。同時亦將居於上位的皇帝收入眼中。
視線緩慢上移,束在頭上是浩然沉穩的皇冠,模糊不清的臉藏在冠冕的陰影之中。南湘掃過女皇身上比素白更耀眼些的白色衣袍,視線在女帝膝下停駐。
女皇同樣注視着南湘,只是目光截然不同。
憎惡,冰冷,一束似匕首般的眼,讓南湘暗自心驚。
又等了半晌,女帝纔好似終於整理完書桌前擱置着的那一摞奏本,騰出手拿起旁邊大印,似陶醉於此,又彷彿故意顯示,動作突兀滯在空中,待南湘一個小心翼翼的呼吸之後,才穩穩的落下。
女帝緩緩放回大印,頭也不擡,聲音突然作響:“起來吧。”
“謝陛下。”
見南湘頗有些狼狽的起身,她又冷笑着道:“賜坐。”
兩個身着素色宮袍的少年立刻閃身而出,安置完畢又迅速退下。
南湘謝恩後,只敢半坐。
女帝復又看手中奏摺,並不理睬她。
失語的流光靜謐無聲,跟隨着時間流淌而過。
南湘靜靜等着女帝陛下拔冗與自己說話。。
“皇妹性子越見謙和內斂了。”女帝頭也不擡,徑直說道:“這番的涵養,想是皇妹以前所乏的吧。”
南湘抿脣,“當年臣妹年幼無知,脾氣魯莽。現在虛長几歲,在陛下教導之下,定比先前知事了許多。”
又是一陣沉默。
“我竟是忘了,皇妹傷後忘卻前事,性情突變,果然與先前不同了……”南湘隨着那金石之聲一寸一寸擡起視線,卻沒想到和那不知何時停下手中事的女帝兩眼相對。
“南湘惶恐。”
女皇眼神極冷,“如此遭遇,真是讓人憐惜,我的妹妹。”最後四字,拉長聲音,無比諷刺。
“蒙陛下垂憐,南湘惶恐。”
女皇眉頭驟緊,眼神有如刀鋒,一種難以形容的威迫之感從隱隱溢出。
殿內空氣因爲極端壓迫而讓人緊迫無法呼吸,壓力頓生,讓人無法喘息。
南湘恭謹低頭,不言不動。
在一片極度的安靜中,女帝那原本皺緊的眉頭又緩緩鬆開,再次低下頭去,專注於手上的書冊奏章,再沒有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