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所有人都湊熱鬧來了，衆人圍着一直受傷的貓，表情各異。
有驚恐，有恐懼，有憐憫，也有嫌惡。
貓兒爬在地上，身上皮開肉綻，傷口的裂痕大有蔓延之跡，這傷，牽一髮而動全身，它看着周遭各種表情，琥珀綠的眸中隱着一抹哀傷，低低的鳴叫：“喵嗚……喵嗚……”
曾經在妖界都沒有如此的落魄過吧。
老祭司已經走了它面前，它還是沒能爬起來。
“我警告你，你再敢動它，我讓穆沂軒毀了這神廟！”林鳶氣得都昏了頭，怒吼而出。
“聖女累了，帶她進去。”老祭司的聲音凌厲了起來，正蹲下身子要去抓貓兒，誰知貓兒竟是猛地竄起，在他肩上借了力氣，竟是朝神殿直直而去！
“抓住它！快點！”
老祭司一聲令下，衆弟子立馬追了進去。
片刻而已，人便都不見了，院子裡只留林鳶一人，愣愣地看着地上那一行鮮血，蔓延到了主大殿去。
神教弟子，連最起碼的憐憫之心都沒有，如何祈求九天真神憐憫？
林鳶愣住，一動不動。
而此時，整個主大殿都鬧騰了起來，貓兒在大殿裡的供桌上左竄右跳，一會兒上，一會兒下，一會兒還躥到了那高大明月神像身上去，折騰地所有人都昏了頭。
地上全是凌亂的供品燭臺，還有被推到的桌椅。
“成何體統，還不快想辦法！”
“哪裡的大膽怪物，竟擾了明月真神！”
幾個祭司也出來了，見大殿裡一羣亂，皆是焦頭爛額。
“這裡，快，你們圍過來，那邊也守着。”
“對對對，那邊，還有你們，去那個網來！”
……
弟子們還在折騰，將供桌團團圍住了，提防着貓兒逃跑。
貓兒就落在那寬大的供桌中央，因爲距離的運動，一身的傷口早全都皮開肉綻了，血肉模糊不已，早就不是隻貓，而像是隻小血獸，小腦袋上那幾戳毛亦滿是血跡。
唯有那琥珀綠的眼睛，依舊還是那麼神采奕奕，同這一身的傷痛完全的不相稱。
“抓住它！”
突然，左右兩篇的手都撲了過來，它驟然躍起，輕易就躲過那些手，只留下斑斑血跡，而當頭而來的網亦沒有網住它，它的速度太快了。
躍下供桌竟是主動朝老祭司而去。
“快點，保護祭司！”
弟子們大喊，又一次亂成了一圈。
全都追着貓兒滿屋子的跑，鑽桌子鑽椅子的，前面攔截，後面圍堵。
奈何，不少人都撞了腦袋，還是抓不住那受傷的貓兒。
“怪物！怪物！”
“把大門關了，別追了，把它趕出去，快點！”
終於，老祭司又發話了。
只是，聲音太小，根本沒有人聽到他的話，原本幽靜的大殿上鬧哄哄的。
突然！
貓兒從側門竄出，一時間所有人都追了去，堵在了門口，進出不得。
“從大門出！笨蛋！”
也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後頭擁擠的人才改走了大門。
一出門，又是一場惡追，貓兒到了後院，在低矮的花叢裡竄來竄去，似乎玩得不亦樂乎！
衆人毅力頑強，追而不棄，不過一會兒的時間，整個後院便是一片狼藉，再也不見一顆完好的花草了。
“怪物呢？”
“那貓呢？”
突然，大家發現了那貓兒憑空消失了。
“這裡！你們看！”
終是有人發現了地上的血跡，有一條從大殿出來的，又有一道入大殿的。
“又回去了！”
突然一人大喊，衆人又是蜂擁而出。
而到大殿中，衆人便都愣了。
只見長老們仰着頭，望着高高在上的神像，那神像居然……居然……居然在流淚！
而更神奇的是，那貓兒就趴在神教那巨大蓮花指上，幽幽綠眸看着低下衆人。
神像一身上下都是斑駁的血跡，全是這貓兒留下的。
漸漸地，蓮花指那下垂的小指頭緩緩地滴落了鮮血……
“真神現身了！”
“真身現身了！”
幾個祭司緩過神來，冷不防大喊，就這麼跪了下去，連連磕頭。
所有的弟子也跟着連忙下跪，磕頭不止。
“本尊頭一回鮮血染身，這可憐的貓兒日後就長留神像身旁警醒你們的憐憫之心吧。”
這聲音，空靈而遙遠，彷彿從九天之上遠遠傳來的。
“是。”
跪着的衆人不約而同齊聲，頭都不敢擡。
而小白貓仍舊懶懶地趴在神像那巨大的蓮花指上，安安靜靜地看着衆人，對明月真神根本沒有任何一絲畏懼。
良久良久，衆人聽得再沒有任何動靜，纔敢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
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只見那貓兒早已蜷縮在蓮花掌心中睡着了，鮮血淋漓的身子，隱隱可見。
“老祭司，這……這……這如何是好啊。”一祭司低聲問道。
“確實該警醒，差幾個弟子速速把這裡打掃乾淨了，把那血跡都擦了，傳令下去，今夜起，所有的弟子都到大殿來打坐自省！”老祭司認真說道。
“那……那隻貓呢？”祭司又問道。
“奉爲靈貓！於神像同敬奉。”老祭司說道。
“這件事是不是要同大祭司商量商量？”另一祭司上前來，低聲問道。
“八月十五都快到了，大祭司至今無隱無蹤，等他了就來不及了，先辦了吧，記住，這事情不許傳出去！”老祭司嚴肅說道。
“是。”
弟子們退了出去，老祭司又望一眼神像，心生畏懼，也不敢多看，低頭就走。
這幾千年來，拜月教的教義早就被丟的一乾二淨了吧。
衆人都退了去，只留下一屋子的狼藉。
而就這時候，清脆的笑聲突然傳來。
只見那巨大的蓮花掌上，躺着地不再是那醜陋的小白貓，而是一個白衣女子，如妖如魔，身段妖嬈，玲瓏浮出，雖是一襲如雪白衣，裙角下卻是一大朵妖豔的彼岸花，妖紅似血似火，仿若那修羅烈火，能將這世間萬物都一燃成燼。
一臉的蒼白，卻更襯出她那絕美的面容，琉璃般靈動的眸子如春水流盼。
她放聲大笑着，聲音似妖似嬈，似蠱似媚，卻又清透而且空靈。
是的，她又回來了。
每死一次，修爲便精進一次，而容貌便更是絕美。
即便是真身完全被毀，這具人身卻是不痛不癢。
方纔神像的淚，明月真身的聲音，全是她幻化出來的。
如今，她的修爲，完全不用藉助任何靈氣來遮掩便可出入自由神殿了，即便是明月真神來了，仍舊看不出什麼來。
就這麼躺在巨大的蓮花掌心中，仰頭望着高高的圓形屋頂，放聲大笑。
只是，笑着笑着，兩行清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笑聲漸漸哽咽，不知不覺中，她又恢復了真身，一身的血肉模糊，一身的疼痛，安安靜靜地蜷縮着。
而這時候，打掃的弟子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