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時值深夜,但是山丘上的教會卻燈火通明。
站在上帝賜予地上世人安息的神之家前,一絲絲矛盾的感傷讓間桐雁夜停下腳步。
祈禱的場所只是徒具形式,但是人們卻如此單純,輕易接受這種撫慰而感到心安。
間桐雁夜嘲笑這份單純,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實在能夠體會人們太渺小無力,不得不依賴這種欺瞞。
如果有人告訴他人世間所有苦難全都是上帝的考驗,他心裡一定會涌出一股衝動,想要親手掐死上帝與祂的使徒。
但是如果問他,這雙平凡的手究竟真能救得了誰——想到自己逐漸腐朽的身體,間桐雁夜只能無言了。
間桐雁夜正一步接著一步慢慢地向聖盃靠近。但是體內刻印蟲侵蝕他生命的速度卻更加快速。只要仔細一聽,彷佛就能聽見吸吮他全身血液、啃咬他全身骨髓的蟲子們正在鳴叫。
對間桐雁夜來說,刻印蟲不斷折磨他的陣陣刺痛早已經和呼吸或是心跳一樣,成爲肉體的一部分。他的意識總是朦朦朧朧,只要一恍神,就連時間的流逝都變得模糊不清。
和他融合的老蟲子的省心已經消失,不知道是不氣被夢中的那個給消滅了。
但是消失的大概也只有老蟲子,那種腐蝕靈魂的劇毒還在啃食着他的靈魂。
肉體因爲沒有完全轉化而被暴動的蟲子啃噬的痛苦,靈魂被劇毒腐蝕的痛苦,讓本來意識堅定的他也難以堅持。
他過去曾經發誓絕不放棄,但是現在消極的想法卻像是從裂縫滲出的水流一樣,緩緩侵蝕他的心。
我還能再戰幾回?
我還能再活幾天?
如果想要親手拿到聖盃,贏得櫻的救贖,最後的希望是不是真的只剩下期待奇蹟發生?那麼間桐雁夜是不是應該祈禱呢?
眼前高聳屋頂上的十字架正超然地俯視著他這隻在地上爬行的螻蟻,他是不是該彎下膝蓋,對這隻十字架訴說自己的渴望呢?
“開什麼……玩笑……!!”
間桐雁夜斥喝自己,咒罵自己竟然變得如此卑微軟弱。
他大半夜跑到教會來不是爲了追求愚不可及的救贖,而是爲了完全相反的目的。
今天晚上間桐雁夜是爲了痛飲仇敵鮮血而來的,特地躲開自己的從者,聽從那個不知名的聲音來到這裡。
間桐雁夜走到祭壇前不是爲了懺悔或是禮拜,而是爲了結束這段深恨仇怨。
他曾經一度敗在遠阪時臣手下,是言峰綺禮爲他安排這場本該沒有機會的復仇戰。
今天晚上是他打敗這個可恨魔術師的最後機會,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
心中燃起的憎恨火炎將肉體的苦痛、糾葛與絕望全都燒得灰飛煙滅、一乾二淨。
對現在的間桐雁夜來說,這纔是超越任何信仰的救贖與安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猛抓已經殘廢的臉龐。
用力拉扯如同稻草般乾燥的頭髮。
他連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尖叫聲,究竟是悲鳴還是慟哭都分不出來。
“甦醒吧……”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教堂,間桐雁夜發出嘶啞的低吼。
“以我爲載體,以我的靈魂爲食糧,以這無窮的怨恨與罪惡爲媒介……”
教堂的十字架在間桐雁夜得眼神中發生變化,莊嚴的建築變成了分叉的木樁,一個被木樁貫穿得身影若隱若現。
“憑依降臨吧!絕對惡的魔王!!!”
間桐雁夜發出咆哮的嘶吼,同時接住身上的魔性之月觸手,他的呼喚傳達到了那位魔王的耳中。
“人類的呼喚?還是算……等等!”本來想要直接忽略的魔王突然變了語氣,“那邊竟然有尊主的氣息?!”
魔王眼神閃爍,彷彿再思考着什麼。
“不行,讓一部分意識憑依過去看看情況吧。”
這樣想着,一部分慘白色的光芒分散而出,跨越無盡時空直接運用在了間桐雁夜的身上,隨後,他的身形從教堂的門前消失的無影無蹤。
……………
平靜的午夜,一座位於冬木市不遠處,沉寂了七千年,被認定爲眠火山的地形突然開始暴動起來。
(這是什麼……有種……極爲恐怖駭人的氣息……)
本來入睡的卡蓮被突如其來得惡意驚醒,她從牀上跳了下來。
擁有靈媒體質的她能感覺到,有某種強大的力量正在地下深處蠢蠢欲動。
正當這時,身處愛因茲貝倫的安潔莉爾也察覺到了異變。
“——?”
她感到一陣寒意。
並不是因爲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背後突然有種冰冷的寒意竄過。
而且還不是單純的寒氣,而是宛如被死神之指撫摸後背般的不快感。
和安潔莉爾相同,BX、格蕾、蘭西雅、還有韋伯身體裡的二世也都把視線看向眠火山的方向。
“……剛纔那是什麼?”
二世原本爲了看劇聖盃戰爭的結局而和格蕾商討,籌劃策略,然而剛纔那一瞬的惡寒卻奪走了他全部的思考。
並非感覺到敵意,也不是受到壓迫。
如果真要比喻——就像是對獅子的動作過於敏感反應的小鹿。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等到回神時,二世的雙手已經被汗水染溼。
自豪的經歷過無數事件,甚至得到了準冠位諸葛孔明承認的他,現在正以直覺感受到難以形容的威脅。
二世閉上眼睛將意識集中通過靈脈感知到眠火山上,打算探尋這份氣勢的出處。
聖盃戰爭中使用冠位得權限,這已經明顯在挑戰抑止力的底線了,但是二世卻沒有顧慮。
因爲他感覺……冠位的死敵,好像已經出現了。
然而眠火山中已經找不到巨大的靈格,因此他更進一步追蹤其殘渣。
那支配了附近一帶,尚未現形的重壓和存在感在——
“空中……!”
待在愛因茲貝倫城內的安潔莉爾和二世同時追蹤着這氣勢。
講到探查能力,擁有【潘多拉之心】的安潔莉爾顯然和更勝一籌。
比二世更快察覺到威脅出處的耀擡頭望天,專注地凝視。
利用和夜行性猛禽類相同的眼睛在雲層間探索後,接下來她並沒有再花多少時間。
因爲……元兇根本沒有隱藏自己。
“……嗚……!”
在被濃密雲海籠罩的多雲夜空中,朦朧月光沿着雲層縫隙隱約露面。
在點點灑落的黃色月光覆蓋下,有個張着翅膀的小小影子。
背對月光的那東西全身是白色,正張着形狀扭曲到不像是經歷正常進化的翅膀,低頭俯視宮殿。身爲生命體的龍並非是那種造型。
(頂級幻想種?可是可是,真的有那種外型的生物嗎……?)
二世也察覺到了怪物的身形,那個空中的異形。
宛如照亮夜空之兇星的紅玉雙眼,從下顎到頭頂都被樁柱貫穿的異形三頭。
三對眼睛的六顆眼球將會讓敵人的膽量完全枯竭吧。
既感覺不到作爲生物的功能性,也感覺不到爲了提高神秘性的崇高感。
只會讓人覺得,讓所有目擊者都本能產生厭惡感的那個造型原本就以「被畏懼」作爲目的。
明明全長只有三米左右——然而那筆墨難以形容的壓迫感甚至凌駕了巨龍。
(絕對沒錯……那是【獸】!光是存在的氣勢就遠遠凌駕於幻想種之上……!)
三頭龍的身形瞬間跨越到冬木市的上空,用六隻眼睛往下俯瞰。
每顆頭都各自朝往不同方向,應該是爲了把握現狀吧?那動作讓所有人都確信這個怪物有智慧。
三顆頭個別移動,並重復幾次歪頭的動作後——三頭龍讓翅膀擴大數倍並開始揮動。
這看起來輕描淡寫的拍翅動作——卻讓掩蓋月夜的雲層霎時飛散,一瞬間就掃去了夜之帳幕。
“——糟糕!格蕾!你先逃!”
“咦?”
不知所以然的格蕾稍微側了側腦袋,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三頭龍的振翅動作讓雲海被分爲左右兩半接着消失,震撼大氣的衝擊則化作波動讓星光扭曲。
接着那道波動形成兩個巨大的龍捲風迅速竄過所在地區,二世的工坊在內都在轉瞬之間被破壞殆盡。
“怎……怎麼會!”
然而破壞並沒有就這樣停止,龍捲風先吞噬了正下方得區域,接着不分敵方我方,將一切勢力全都吞沒並造成毀滅。
“嘎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GEEEYAAAAaaaa!”
無論是用玻璃搭蓋的走廊、豪華得酒店、還是各個神秘實力的據點都一樣,龍捲風毫無區別地把一切事物刮上天空。
這樣一來已經不是計較遊戲如何了的事態,畢竟都市地區都因爲一次揮翅動作而瓦解崩壞。
甚至愛因茲貝倫的城堡,也再餘波中唄摧毀!
“呀啊!”
“愛麗!”
愛因茲貝倫成被摧毀,這時以雷光速度趕到現場的安潔莉爾咬總天之鎖瞬間定位並抓住所有人,帶着他們穿過龍捲風。
她靈巧地帶着衆人再低空飛行,一邊受着焦躁感煎熬並放聲大叫:“你們快抓緊一點!我要立刻離開這個地區!”
“怎……怎麼能那樣!”
“不準回嘴!那個怪物是不能用常理考慮的!你也沒有不成熟到無法理解雙方的實力差距吧!”
安潔莉爾以強烈斥責要求BX閉上嘴巴。
BX雖然還想繼續反駁,但這個念頭卻立刻煙消雲散,因爲她的視線一角注意到橫躺在瓦礫上的蘭西雅。
“這個是……Lancer?!怎麼可能!”
蘭西雅並沒有注意到安潔莉爾等人,她只是茫然地仰視三頭龍,嘴脣還不斷顫抖。
在三頭龍出現的瞬間,想要攻擊的她被一陣影子一樣的利刃擊潰,繞後和三頭龍對上視線的他就陷入了這種狀態。
“啊……嗚……啊……!”
名爲恐懼的情緒第一次出現在女軍神的意識中,甚至她都不知到爲什麼會有這種情緒。
一步、兩步……蘭西雅丟了魂似地以踉蹌步伐往前走,然而這反而造成了危害。
三頭龍的眼睛一注意到站在瓦礫上的卡蓮,立刻發出簡直不像是現世之物的恐怖叫聲並急速下降。
「——GYEEEEEEEEEEY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EEEEEEEEEEEEEYY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這聲咆哮甚至連火山的熔岩也被逼回,讓大地產生巨大的龜裂。建築裂成碎片,最後化爲撒在都市中逐漸消失。
依然神智恍惚的蘭西雅一邊茫然地望着三頭龍往這邊突擊,同時以事不關己般的心態察覺到一件事。
——啊,自己要死在這裡了好丟臉啊。
“————————退開!蘭西雅————!”
響起大氣爆炸的聲音,還有兩聲慘叫。
鮮血染紅了蘭西雅,從五臟六腑中噴出的大量血液讓豔麗的紫發與雪白的肌膚都染上一層血紅的妝。
理解到這是誰的血液的卡蓮把眼睛睜大到極限,以彷彿見識到什麼難以置信光景的態度開口說道:
“……吾……吾主……?”
這是致命傷,深深刺入安潔莉爾側腹的三頭龍爪子貫穿了五臟六腑。
無論遇到怎麼樣的強敵都泰然面對的表情如今因苦悶而扭曲,呼吸非常紊亂,血色也在眨眼間不斷流失。
在受到三頭龍爪子擊中之前轟擊在它頭上的零距離炮擊,讓安潔莉爾得右手光是受到反作用力就扭曲凹折得不成原形,筋骨寸斷。
“你——是何方神聖?”
蘭西雅壓下恐懼面對認真的提問,三頭龍以失笑作爲迴應。
然而難怪他會這樣,畢竟在他被封印的數千年前,所生命都恐懼着他的名字,畏懼着他的存在。
“沒想到會出現詢問吾名之人……也罷,這是闊別數千年的鬥爭,自報名號這點奢侈之舉當然該獲得諒解。”
三頭龍在背後展現並誇示一面刻有「Aksara」
——「惡」之原文的旗幟。
那是世界的真實面貌尚未明確之時,區分天地,誕生陰陽,制定善惡,他們是以落入這世界的最小單位來形成的最古老宇宙觀。
三頭龍之白蛇肩負起其半身,報上了自己的名號。
“我是第三之【獸】,『拜火教』神羣之一——魔王阿吉·達卡哈。
由宗主處接掌旗幟和職責,註定今生將以魔王之身度過的不共戴天之化身!”
火山吹來灼熱之風,在宛如地獄山河的熱風吹襲下,讓純白全身和紅玉眼眸都激動振奮的魔王展開「惡」之旗幟並開口怒吼:
“好了,放馬過來吧,久違數千年的英傑!
窮盡全力!
竭盡智謀!
耗盡蠻勇——試着化爲貫穿吾胸的光輝之劍吧!”
這天夜裡,羣星震撼,吹起貫穿三界的風暴。
而繞着靜止世界的齒輪,隨着激烈動盪開始轉動。
催動魔力,抓緊時間將右手修復的安潔莉爾也面沉如水的看着三頭龍。
阿茲達哈卡!
持有【正義】之理的絕對惡的第三獸!
喵的!
這個怪物怎麼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