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英雄下

歡樂英雄(下)

左騰其實長的一表人才,人風流不光靠地位,也靠皮囊,就曾有嫌命長的無知闊少錯把他當小倌調戲,結果被左騰安排進後宮做了太監。

所以當他一裝嫩的抱着胡琴要見大人的時候,士兵沒有多想什麼,更何況他身後的兩個少女也是嬌嬌嫩嫩水水靈靈的,怎麼看都是無害三人組。

殊不知,他們隨便一個人一拳,這傻笑的士兵就撞牆思過了。

去見這地頭蛇前,還是被程式化的搜查了一下。

但是他們沒能查出藏在胡琴裡的長劍,也沒能查出子桐圍在腰上的馬鞭,更是對白玉鸞兩個刀片形狀的耳墜毫無防備。

萬事俱備,只差這地頭蛇露臉。

到時候左騰彈琴負責烏合之衆,子桐斷後,白玉鸞獻舞擒王,一切都安排的妥當,有序的進行。

可是,當白玉鸞第一個打頭邁入地頭蛇和衆將士歡聚一堂的大廳時,整張臉都白了,趁着子桐和左騰還沒進來,霍的把大門從身後關上。

左騰抱着胡琴就撞到了門上。

“不要進來,情況有變。”趁着士兵上前和那地頭蛇咬耳朵的空擋,白玉鸞貼在門縫上跟門外二人說:

“熟人,你們不方便。”

左騰一眯眼,莫非是紅衣坊的李公子?還是百花閣的張公子?子桐瞪了他一眼,左騰不方便見很多人,而自己卻不常在外露面,這樣一算起來,莫非——

是宮裡的人?

正猜着,外面的士兵看着這二人不進去,把門一推,這二人也是激靈,朝左邊一閃,躲在門柱邊上。

“這是節目所需——”左騰話音剛落,聽見大廳裡傳來熟悉的一聲:

“吼吼吼——那還等什麼,開始表演吧!”

敗家子江爲。

左騰下意識的說,關門,放陳江。

當年朝野中都知道陳江與江爲不對付,因爲這兩個人走的是兩個極端。

陳江是用事實說話的人,江爲是用說話來當事實的人;陳江一出生就沒在家待過幾天,江爲是一出生就沒離開家幾天;陳江是奉行的是“有事說事,沒事快閃,賴着不走那是純屬找打”,江爲奉行的是“說不過就搶,搶不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這兩個人從人生觀、價值觀、社會觀是觀觀不同,唯一相同之處就是同爲副將軍。江爲看着陳江平步青雲甚是不順眼,陳江看着江爲這個敗家子也氣不打一處來。免費提供

後來龍嘯桐大快人心的讓富不過二代的敗家子江爲卸甲而去,沒想到這小蚯蚓,離開上都變成了地頭蛇。子桐撇撇嘴,“這傢伙有點眼熟。”

“廢話。”左騰不再做聲。他們當年一起喝花酒找妞陪沒少一起傷天害理,他除非有白玉鸞那套裝備,否則化成灰江爲也認得。

“我們按兵不動,等老大安排。”

“你怎麼也跟着叫老大了。”

“…江爲當年還爲難老大來着,應該是結過樑子的。”

白玉鸞倒是目不斜視地擡頭對上了江爲的眼,一眼就看出那揮之不去的猥瑣。

“大人,小女子獻醜了。”

“慢——”江爲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不是有三個人麼?怎麼就你一個?”

白玉鸞淡定回答:

“三個人沒錯,但是就我一個來爲大人表演。”

“怎的?現在上都正興着各種花樣的六儀表演,都是跟宮裡那個什麼璇什麼的學的,你們莫不是以爲我小地方沒見過大世面,想隨便耍耍糊弄本大爺?告訴你,本大爺可是宮裡出來的——”

白玉鸞微微一笑,“軍爺,我這表演,與宮裡的娘娘想必,不差幾分。”

左騰門外冷笑,“那是自然。”

“我要給大人表演的節目是——天外來音——”

江爲探出身子,“這是六儀哪一種?”

“這是失傳已久的一種琴技,但是要借大人一樣東西——”

“什麼?”

子桐門外不屑的說,“你那棵腦袋瓜子——”,左騰趕緊捂住她的嘴,“公主啊,腦袋不論棵——快別說了,多丟人。”

大廳中白玉鸞正色說,“兵器。”

左騰和子桐同時撞牆。

讓敵人獻出兵器,還不如直接讓他們挖坑自埋,其實,這大廳裡雖然人多,他們三個真的動起手來也未必吃虧,頂多是掛彩而已,子桐已經打算抽出馬鞭直接硬來了,卻是左騰按住,“聚合在這裡的只是頭頭們,到時候所有士兵都跑來支援,我們會寡不敵衆。”

“你倒是還有點軍事頭腦麼。”

左騰一臉黑,“公主,我這副將軍的位子,也不是小曲兒唱來的。”

這大廳裡和大廳外一樣撞牆,白玉鸞感覺周圍不是敵對的目光而是石化的狀態,就連高位之上衆人保護的江爲,都舔舔嘴脣幾次張口說不出一句。

“大人若是怕,不如讓手下的人先試試。”白玉鸞此話一出,江爲倒是上鉤的容易,啪的把酒杯一扔,白玉鸞輕輕一躲,“軍爺,小女子要的不是酒杯是兵器,還是,您的兵器就是這酒杯?”

左騰看看子桐,子桐看看左騰。

如果白玉鸞想在宮中掀起口舌之戰,怕是無人能敵。

江爲給身邊的人遞了個眼色,當下有人走向白玉鸞,從背後刷的抽出一柄大刀——

怕是普通女子見了要驚叫起來,白玉鸞卻是輕輕用兩隻手指一夾刀刃,“謝了。”

回過神,尋着大門那邊露出的兩個人,喊了聲,“滕佐,舉起琴。桐子,上馬鞭。”

門外二人皆是摸不着頭腦,只能按着做了,江爲狐疑的看了看,看到門外一個男人舉着一把胡琴遮在面前,還有一個女子背對着衆人,從腰中抽下腰帶,絲綢滑落,竟然剩下一條長長的鞭子。

“這要怎麼個彈法?”

“這就是小女子的彈法。”

說時遲那時快,白玉鸞揚手一送,那刀便直朝着子桐飛了過去,子桐一驚,卻又不敢轉身,只聽着白玉鸞一喊:

百花會——天外來音——

百花會?天外來音?子桐猛地像是想起了什麼,揚起馬鞭背對着飛來的大刀精準的一繞,那大刀竟是被馬鞭纏繞了幾圈像是成了她的手腳,代替她在左騰豎起的胡琴聲叮咚一敲——

滿場議論紛紛,不知道這是什麼玩意,甚至有人跟江爲咬耳朵說:

譁衆取寵之徒——

江爲卻是站了起來,一推那手下“你懂個屁,這天外來音是失傳已久的琴技,我也是在宮中百花會上纔看到過一次——”

“天外來音是古琴譜中流傳已久的絕技,又稱獨弦曲,利用一根弦和各種不同質地的樂器碰撞,產生無法模擬的精妙琴聲,只應天上有,人間不得聞。因爲小女子沒有獨弦,只好用軍爺的兵器代替,這兵器夾在馬鞭和豎琴之間,便會出傳說中天外來音,只可惜——”

若是江爲腦子真的好用,就該記得這前半句是當年子竹公主的原話,可惜,他完全不記得,只是追問,“可惜什麼?”

“可惜那獨弦要用上等的弓箭射出的琴絃快飛入相碰的兩種不同質地的樂器之中才能出連續的聲音,拿兵器替代,便只是一聲——不成曲子——”

江爲不懂裝懂附庸風雅的說,“對,對,我說怎麼和當年百花會上聽到的不同——”

左騰笑笑,這江爲,還是裝的人模狗樣的。

“小女子倒是有個彌補方法,能夠替代這獨弦。”白玉鸞趁人打鐵,“那就是源源不絕的向馬鞭和豎琴投擲不同質地的兵器,做出一種連貫的效果。”

子桐和左騰交換了一下眼色,總算知道這小玉玉隨機應變想出的什麼高招。

“只是不知道,軍爺這裡兵器夠不夠,樣式夠不夠多——”白玉鸞故意不屑的環視一週,“這個琴技總也不能完成,就是因爲兵器太少不能連續拋擲,這我們纔想到來軍爺這表演也許可行,只是——”

“只是什麼?你這丫頭片子懂什麼!”

江爲果然順着就進溝了,一擺手,“都給我扔,拼命地扔,讓他們瞧瞧我們到底夠不夠兵器!男人,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和兵器!”

左騰頭抵住胡琴拼命忍住笑,滿腦子都是當年和他一起喝花酒把他灌醉讓他滿地爬的場景,那胡琴也就跟着顫抖。

“喂,別笑了!”

子桐恨不能抽他一鞭子,白玉鸞卻是笑着說,“軍爺嚇唬我們,看把我們嚇的。”

接下來就是羣魔亂舞兵器亂飛,似乎那些膀大腰圓的男人們都想逞威風,四面八方飛來的各式各樣的兵器幾乎要砸死個人,可是白玉鸞只是遊刃有餘節奏恰當的一件一件送向子桐,有的用手扔,有的用腳踢,有的兵器飛上天撞到別的兵器一併飛了過去,雜而不亂,彷彿是事先就演練過一樣,衆人越是想看這女人出醜,她越是顯得風輕雲淡,忙中有序,左騰雖然看不見,但是聽見不停地叮噹,便知道這白玉鸞是絲毫不吃虧不慌亂的。

統領千軍統籌功夫自然一流,不過是調配小小兵器,何足掛齒,怎麼說,這是白玉鸞。

不知爲何,左騰對她的敬意,從心底油然油然的升騰起來。

而大廳裡男人們的激憤情緒也是油然油然的升騰起來,扔飛鏢的,小刀的,防身急用的,只要是兵器,都一股腦扔向了白玉鸞。江爲最後也站不住了,取下戒指從中間拉出一條細鋼絲,白玉鸞一瞟,好危險,剛纔若是貿然使用武力,估計就要栽在這暗器上了。

那江爲拋出的鋼絲,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白玉鸞留在手中,卻沒有扔出去,她這麼一停,子桐和左騰突然間極有默契的奔入大廳。

左騰將大門轟的一關,拿胡琴做門閘。放下琴的一瞬從胡琴的暗層抽出一柄劍,那子桐一抽鞭子,啪啪作響,江爲剛來的及看清左騰的臉,還沒大叫出來,白玉鸞一摸耳垂輕輕一丟,江爲只覺得頭上一涼。

白玉鸞淡定的說了句。

這靶心倒是挺小的,我看你的腦袋倒是挺大的。

江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白白白白白白————

白玉鸞又摸了另一個耳垂,江爲一驚。“我不認識你。”

左騰和子桐相視一笑,江爲,能活到今天也是有原因的。

雖然比原計劃多費了一點體力,但是結果還是不錯的,壓着江爲走出大廳的時候,老百姓夾道圍觀,好不熱鬧,子桐高興極了,一邊走一邊哼小曲,左騰也頭一次覺得自己特別是個人物,只有白玉鸞,還是保持着警惕。

那些不情願卻被同一根繩子拉着走成一排的大小頭頭灰頭灰臉的,一起走向駐紮在江邊的軍營,江對岸就是玉家軍,只是此時還打着左字大旗。方纔坐馬車過橋,都沒機會看一眼這玉家軍一字鋪開的氣勢,左騰這回可是好好開了眼界。

擒賊先擒王,現在山大王已經被捉,那小兵一個個也早已肅穆,兵營中已經有幾個玉家軍在收繳武器,韓若生一轉身,低下聲音,不想讓人知道這看似柔弱的女子就是白玉鸞。“老大,磨刀石不夠了,我們只好來討些。”

“做的不錯。”白玉鸞輕描淡寫的對懵懂的左騰和子桐說,“抱歉,我怕這地頭蛇人心不足,擒了他將士們藉機起事,所以做了雙重準備。”

左騰和子桐站在江邊,看着對岸那一派華麗的火把,聽着那齊刷刷的磨刀聲,從江那邊傳過來。

磨刀,原來是這個意思。

“玉將軍。”左騰看看一身女裝的白玉鸞,也同樣壓低了聲音,不想暴露她的身份,“天外來音是——”

“緣自子竹夢囈。”

“那這磨刀?”

“緣自玉家兵法。”

“那這江邊佈局?”

“緣自一個男人。”白玉鸞從袖中掏出一本手冊,寫着五個字。

捲簾人手冊。

翻開後面,卻是龍嘯桐的筆跡,有地圖,也有這一條南下之路各個關卡攻守情況的具體說明。

尤其是最後的空頁,有龍嘯桐的印璽。

“必要時候,玉將軍可以傳聖旨麼?”左騰突然間肅穆了,白玉鸞卻是看着那頁紙沒有說話。

“玉將軍,你的耳環——”

左騰伸手去幫她扶正,白玉鸞還在說,“左將軍,我們一起,肯定——”

左騰手離開的時候,白玉鸞心一冷,耳環沒有了。

刀片在他雙指間,抵在她脖子上,左騰異常嚴肅的表情。

“沒錯,玉將軍,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