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嘉聞言,擡起頭,目視前方地往前走,“太后娘娘教訓的是。”
經過這半個多月的相處,林瑞嘉早已被蕭太后訓了無數次。有時候是坐姿,有時候是站姿,有時候甚至連表情都會訓。
其實林瑞嘉很佩服蕭太后。前幾天抄寫經書時,蕭太后坐在對面看書,竟然可以保持三個多時辰的端正坐姿!
平心而論,她的儀態,這天下沒有女子能夠比得上。
有這樣的女子來教導自己,林瑞嘉很是感激。
裴九與蕭以秋跟在後頭,一個宮妃,一個燕王妃,結果誰也不能越過林瑞嘉去。跟在後頭的衆人又是一陣頓悟,原來蕭太后現在要捧林瑞嘉……
承慶殿內一派熱鬧,東臨火越以及其他官員都已到齊。見蕭太后跨進門檻,俱都起身行禮,發出響徹殿宇的請安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林瑞嘉悄悄偏頭看向蕭太后,她對衆人的跪拜視若無睹,微微擡着下巴,踩着殿中的紅毯,一步一步往高座而去。
雍容高貴,氣度風華,舉世無雙。
林瑞嘉腦海之中,忽然就蹦出了這三個詞。
她扶着她走到高座上,蕭太后撩了裙襬端坐好,微微擡手,衆人這才起身。
俱都入座後,東臨火越示意上歌舞。
大殿裡觥籌交錯,重又熱鬧起來。裴九望了眼與東臨火越坐在一處的林瑞嘉,旋即起身以更衣的名義往外走去。
她剛走到殿外拐角,便被一隻手扯了去。她嚇得驚呼出聲,一隻溫熱的大掌立即掩住了她的嘴。
裴九定睛看去,這才注意到原來捂她嘴的是她的父親。
裴憫鬆了手,往四周看了看,輕聲道:“爲父這次來,是要與你說一件事的。”
“正好女兒也有事情要跟父親說!”裴九蹙起眉尖,“父親派人通知桂嬤嬤,讓我對幕傾城下手,可是我現在懷有身孕,裴家又遭到重創,如今並非下手的好機會……”
“糊塗!”裴憫冷聲,“現在幕傾城什麼都不是,還沒有東宮皇后的身份!現在不下手,你是要等她封后了再去對付嗎?!”
裴九望着裴憫,摸了摸隆起的肚子,輕聲道:“可是我的孩子——”
“有她和那兩個野種在,你的孩子在陛下眼中,就什麼都不是!”裴憫皺起眉頭,“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如今裴家勢微,急需要你來出力,九兒,該狠的時候,就得狠!”
裴九垂着眼簾,咬了咬嘴脣,依舊舉棋不定。
裴憫望了望四周,見遠處來往的宮娥沒注意這裡,便藉着爲她整理衣領的機會,將一個小紙包塞進她懷中:“這藥名爲雪山一支蒿,爲父特地從外地弄來的。此藥外敷可作尋常醫藥治病,但一旦入口,便可傷人性命。你拿好,找機會讓胭脂下進幕傾城的飲食之中。”
“父親?!”裴九皺起眉頭,“若是被發現——”
“九兒,你在東陽山學了多少年?太上皇花了多少精力培養你?!像你這樣的精英,對付區區一個幕傾城,根本就不在話下。”他說着,轉身往承慶殿而去,“爲父等你的好消息。”
裴九站在原地,摸了摸懷中的小藥包,半晌都沒有動。
她的瞳眸中依舊有一絲迷茫,平心而論,除了那次奪裴家兵權,幕傾城並沒有對不起她個人的地方。
她現在,真的只是想要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
想起孩子,她便又想起上午在慈寧宮時,蕭太后對兮雨和天明的恩寵。
蕭太后將金龍形狀的項圈送給了天明,這就意味着她承認天明的嫡長子地位,承認天明對皇位的繼承權。
她的瞳眸暗了暗,如果她的孩子生下來,大約在這皇宮之中,也是不得寵的吧?
若是沒了幕傾城,沒了東臨天明……
她的瞳眸之中閃爍着暗光,眉尖緊蹙,低頭望着隆起的肚子,暗自下了一個決心。
幕傾城的孩子有的,她的孩子也要有……四哥的孩子,值得最好的。
她的表情冷凝起來,剛轉身準備回承慶殿,卻不提防撞了個人。
是個身着大宮女服飾的少女,身姿高挑,面容清秀,正是東臨觀月身邊的南楚。
裴九被撞倒在地,緊忙護着肚子,卻沒提防那個紙包從懷裡掉出來。
南楚忙將她扶起來,對她行了個禮:“裴妃娘娘,您沒事兒吧?”她說着,注意到地上的紙包,將它撿起來,正要遞給裴九,忽然頓了頓,眼底暗光劃過,旋即不動聲色地送回給裴九,“您的東西。”
裴九接過收好,多望了一眼南初,隨後匆匆離開。
南楚望着她的背影,過了片刻,東臨觀月走過來:“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燕王殿下……”她轉身對他低頭行禮,輕聲道,“裴妃娘娘懷中,藏了雪山一支蒿。”
承慶殿。
林瑞嘉正觀望歌舞、品着一杯果酒,東臨觀月走到她身邊來坐下,笑道:“幾日不見,你的臉色倒是好看許多。”
林瑞嘉笑了笑,與他寒暄了會兒,他的目光落在裴九身上,樂聲漸漸高昂,他的聲音只有旁邊的林瑞嘉才能聽得到:“阿楚說,裴九身上藏了味毒藥,名爲雪山一支蒿。此毒極爲霸道,不知她藏了要做什麼。我的心總不大安,你得當心纔是。”
林瑞嘉的目光若有若無從裴九身上掠過,輕聲迴應他:“我知道了,多謝提醒。”
東臨觀月裝作無事地舉杯與她對飲,旋即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東臨火越忍不住瞥向她,林瑞嘉脣角揚起一抹淺笑,示意無事。
正在這時,有丫鬟過來爲林瑞嘉添酒。這丫鬟生得小家子氣,看起來一副怯怯的模樣,最後手一抖,愣是將酒瓶裡的酒撒了大半到林瑞嘉手臂上。
此時已是春末,她只穿了薄薄的羅衫,被打溼後,羅衫緊貼着手臂,十分狼狽。
桑果皺着眉頭將那小丫鬟推開:“毛手毛腳!下去!”
“是!”小丫鬟眼裡蓄着淚,行過禮後哭着跑開。
林瑞嘉的衣裳溼了,藉口更衣,很快離開了承慶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