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到了次日清晨,和煦的陽光透過柔軟的月色紗帳照了進來,點點滴滴斜照在蘇亦嵐微翹的睫毛上。欒承昱支着手凝視着還在熟睡中的可人兒,忍不住伸手撫摸着鋪散在臥榻之上的散發着清香的如瀑長髮,膚若凝脂,眉若遠山,露着笑靨。視線漸漸轉移至那張紅脣嬌豔若滴,欒承昱俯身向前輕輕烙下一吻。
蘇亦嵐本處於沉睡之中,因着這突來一吻驀地睜開雙眼,怔了一怔看着欒承昱距自己如此之近,他的氣息那麼清晰地迴響在耳畔,頓時臉色緋紅如霞。欒承昱輕笑道,“怎麼,大清早就這麼讓人不安生?”話畢坐起了身子,蘇亦嵐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卻不知何時感受到了來自那寬大掌心的溫度。
欒承昱緊握着她的手,爽朗一聲道,“朕有那麼可怕?”蘇亦嵐默然不語只是搖頭,看着他溫柔地替自己理順秀髮。
欒承昱溫存地看着她低聲道,“朕還是喜歡你笑的樣子。”話畢烏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蘇亦嵐斂住性子極力迎着他的目光,他的眼神似要把人融化了。那一瞬,她心裡轉過許多個念頭,糅合了那麼多情感,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瞧着她有些發愣,欒承昱冷不防又朝那張櫻桃小嘴覆上一吻。蘇亦嵐回過神來睜大眼睛,心中一滯。欒承昱會心而笑,“只有這個法子纔會讓你清醒些,朕懂了。”蘇亦嵐撅着嘴嘟囔,“皇上大清早起了不去早朝,卻在這裡取笑臣妾,臣妾不敢當。”
欒承昱瞥一眼外頭露着魚肚白的天色道,“還有一刻鐘,朕可以再歇一會兒。”蘇亦嵐急忙推搡着他起身道,“皇上,眼瞅着早朝的時候快到了,您卻在紫寧閣。若是被那些大臣知道了,也不知會怎麼議論臣妾。”
欒承昱嘴角一勾,淺笑道,“早朝之事朕會看着辦,不過朕今兒個可不想要那些個奴才替朕更衣。”蘇亦嵐無奈地苦笑,她豈會不知他的意思,淡淡一笑道,“皇上想要臣妾幹什麼,臣妾一定照辦。”話畢從衣架子上取下搭在上頭的玄黃九龍袍替欒承昱仔細穿上,不時地嗅着淡淡的龍涎香,偶爾四目相視,蘇亦嵐強擠出淡然一笑,最後將奴才呈上的朝珠替他戴上。
欒承昱滿意地笑着道,“朕真希望每日都能與你這樣。”蘇亦嵐嫣然一笑輕輕抽出手,取來玉帶替他繫上,未來會發生什麼,她似乎能夠預見到,只怕那時候他斷斷不會這麼想。
若是他知道自己便是尹靈素,若是他知道自己是要借他的手鏟除那些害自己的人,若是他知道自己騙了他,只怕他會恨不得將自己碎屍萬段也不解恨。
蘇亦嵐矮身作揖恭送着欒承昱,卻見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笑道,“朕晚膳時再來紫寧閣。”蘇亦嵐心裡
一激靈,掐着手心嬌聲道,“臣妾恭候皇上。”
看着那抹玄黃消失在眼前,蘇亦嵐眼底滑過一絲失落,原來違背心意也是那麼難的一件事。努力擠出笑容卻是那麼僵硬,失落落地坐在木墩上,蘇亦嵐懊惱地垂下頭敲打着雙腿。妙雪適才進來,瞅見這一幕連忙衝上來,抱着她的雙膝擡眸問道,“少主這是做什麼?昨夜蕭府之中受了內傷,竟不知道要愛惜身子嗎?”
蘇亦嵐凝眸許久,淚花閃閃道,“我知道自己的使命,卻怎麼也放不開。雖然這三年來,我暗自告訴自己許多遍,這一日遲早會到來,可看着欒承昱,我又有些害怕了。對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卻要假裝恩愛,我有些做不到。”
妙雪幽幽嘆息,良久才道,“少主,這些年來妙雪知道你心裡的苦遠遠比身子上的傷還多得多,可是既然來了這,你已經沒有選擇了。退縮,那麼所有計劃都將成爲泡影。這宮裡真心待皇上的人有幾個,不過都是爲了自己的權益而謀利,而討好皇上,娘娘只當演戲罷了。”
蘇亦嵐聽畢驀地擡起頭來,眸中雖有酸楚,但更多的是決絕。是啊,這宮裡哪個女子不是在演戲呢?蘇亦嵐緊握着她的手道,“幸好有你在我身旁。”稍頓了一頓道,“今日是義父入宮的日子,許久沒見到他老人家了。”妙雪頷首點頭笑道,“是啊,從前在蘇府天天能見着面,那時還嫌他老人家嘮叨,如今進了宮才知道老爺的好。”
隨着日頭漸漸升高,乳白色的薄霧漸漸散了。楊柳舒展開嫩綠的枝葉,青石間流瀉而下的清泉汩汩冒着水泡。早朝之後蘇振元舒心地行走於皇城夾道,拐角處一個小太監迎面走來袖手揮着拂塵道,“想必您就是蘇大人了?”
蘇振元淡然以對,“老臣正是,不知公公是哪個宮的?”那小太監嘴角掠過冷冽,低聲道,“我家主子要見大人,大人只管隨着奴才走便是了。”話畢不容蘇振元多問一句,他便轉身朝前走着。
俄而,一座巍峨大殿映入眼簾,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越發耀眼。蘇振元擡眸瞧着遒勁有力的“鳳儀宮”三字,眼底不由得掠過一絲冷笑。終於,他就知道她按捺不住了。
緩緩步入殿內,水晶簾窸窣作響。竹香上前矮身道,“容大人稍候一些,我家主子待會便出來。”蘇振元緩緩答道,“老臣自當聽命。”
這麼些年不曾見了,她還是這副性子。正思忖着,一抹深紫色凌雲花紋華服漸漸出現在眼前,緄邊處由金線繡着。蘇振元連忙跪在地上行禮道,“微臣蘇振元見過太后,願太后福壽安康。”
聽着太后輕咳一聲,竹香便攜着衆人碎步退下。蘇振元瞧了她一眼,輕輕嘆口氣道,“多年不見,太后依
然如故,老臣深感欣慰。”
倪太后鳳眸一眯,直愣愣地注視着眼前這個口口聲聲對自己稱臣的人,背地裡卻不知又在做着什麼勾當,冷哼一聲道,“哀家也想同愛卿所言那樣過着舒坦些,可是愛卿所做的事卻讓哀家心裡一點也不痛快。”
蘇振元淡淡輕笑道,“太后所言,微臣有些不明白。”倪太后緩緩坐在美人榻上,用力一拍一旁的紫檀木桌怒斥,“蘇振元,不要以爲哀家不知道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哀家還不至於老得糊塗無知。”
蘇振元再次躬身道,“老臣實在不知太后所言爲何?老臣這十幾年來安心在蘇府養身,朝政之事極少干預,一年之中入宮的次數屈指可數,不知老臣到底做錯了什麼事,還請太后指教。”
倪太后怒不可遏,索性拿起桌上的茶杯惡狠狠地朝蘇振元扔去,滾燙的茶水濺得他衣角滿是。竹香聞聲趕了進來,卻迎着倪太后銳利的眼神,心裡一沉,她便挪步離去在殿外候着。
殿內依舊只有倪太后與自己,蘇振元笑道,“若是太后無事,老臣就先行告退了。”轉身方走了幾步便聽着背後傳來一聲,“這麼多年了,你還在恨哀家,是嗎?”
蘇振元停在原地不聲不響,倪太后見他停步接着說,“哀家當年沒有履行承諾而是入宮選秀,如果你有埋怨哀家也不攔着,只是都二十多年了,該忘的也該忘了。”
蘇振元轉身眸子直直地凝視着那張雖經過歲月磨礪卻還風韻猶存的面容,神色平和道,“太后多慮了,前朝之事,老臣豈敢有所抱怨,況且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娘娘註定是人中之鳳。”
倪太后怒氣未消,夾雜更多的不解道,“那爲什麼你還要費盡心思找來一個與那柳若蘭一模一樣的女子,更有甚者還將她送入宮來?你明知她是哀家的夢魘,卻還是這樣做了,你是想報復哀家嗎?”
蘇振元聽畢連忙跪在地上,抱拳道,“老臣斷斷不敢做這樣的事,懇請太后明鑑。況且蘇妃娘娘確實是老臣之女,蘇家上下無人不知,之所以從前沒有人知曉是要避諱那弁國公主。”
倪太后厲眸一轉,瞧一眼跪在地上的蘇振元冷聲道,“既然你都敢悄無聲息地安排她入宮了,還有什麼是你不敢做的。不過,你給哀家記着,不管你想做什麼,哀家都不會讓你得逞。”
蘇振元欲言又止,良久才道,“太后娘娘聖明,老臣絕不敢有二心。”倪太后冷聲道,“哀家說到做到。”話畢袖手一揮道,“你且下去吧,哀家乏了。”
蘇振元喏了一聲大步離去,嘴角勾着一絲詭異的笑。既然她都知道了自己的目的,那麼他又何須顧忌那許多。她欠自己的,自己一定要討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