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邵陽拗不過穆邵輒,任他帶他大搖大擺的進了臨城的大門,重新進了周府。想起那些個跟隨他們身後的軍隊和城牆上那些因那些軍隊而武裝起來的侍衛就好笑,他們是豺狼虎豹麼?是打算來拆了這個城池的麼?
下車之前,穆邵陽叮囑,他還不想他這個大皇子身份曝光,畢竟現在尚且還不清楚這臨城裡的局勢,過早暴露對他和對穆邵輒都沒有好處,“先說好,不要亂說話哦。”
“好啦好啦好啦。”穆邵輒最看不慣這樣不果斷的穆邵陽,眼疾手快的替穆邵陽推開了那扇木格子門。話說到時候他說話不說話穆邵陽也攔不住不是?先答應了再說。
“兩位殿下。”開門的是怡人,看到是穆邵陽和穆邵輒回來眼眸中竟有幾分小激動,隨後覆上擔憂。
穆邵陽半靠在穆邵輒身上,他的傷勢不輕,卻不妨礙他的驚訝,這個小丫頭他不是讓她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你怎麼在這裡?”
“大殿下似乎不願意看見奴婢?”
怡人躊躇,想起之前看見的那封信函,心裡不由幾分難過。
穆邵陽啞然,他也知道自己就這般留書離去有些不大厚道,許久未說話的穆邵輒眸光微閃,“先進去再說吧。”
大部分力道都掛在穆邵輒身上的穆邵陽感覺到了穆邵輒明顯的情緒的變化,在心裡嘆了口氣,點頭拍板,“一直站在這門口也不像什麼話,進去罷。”
原來是週三連不見了,府裡大部分僕從見沒了看頭便都收拾細軟跑光了,只有少部分像怡人這般無家可歸的選擇留下,這樣的主子失蹤,對他們而言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銀子可以想法子去掙,可是離開了,習慣就這條件上好的居住環境的他們,走上哪兒去尋得這般好的府邸?再次去做別人的僕從看別人的臉色給別人留下背棄原主的印象他們是不大願意的。
聞言,穆邵陽竟是少有的沉默,細細想來,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穆邵陽注意到穆邵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怡人身上,眸光微閃,這個小丫頭,真的牢牢牽絆住了自己這個弟弟漂浮不定的心麼?他本不是鑽牛角尖的人,但是許是這些紛雜的事情恰巧趕在一起,反而一時煩躁起來。不知怎地有種不太好的感覺。但是穆邵陽並沒有把這種感覺說出來。看着穆邵輒的目光的焦點,心裡微微嘆了口氣,卻做下了一個決定。
揮手讓怡人退下,儘管是傍晚,儘管屋裡讓人擺上了冰塊,許是房間久久未通過風,空氣卻依舊有種黏膩的沉悶感。
穆邵陽看了一眼穆邵輒,幾番欲言又止。
感覺到穆邵陽的目光,穆邵輒頭也沒擡。“說。”
穆邵陽想了想,斟酌着措辭道:“你真的對那個丫頭有感覺?”
穆邵輒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你瞎說什麼?”他尚且還分得清他和那個丫頭子之間的距離不是一星半點。
穆邵陽抿脣,沒有說話,人的感官是騙不了人的。他明顯的感覺到了穆邵輒在看見怡人之後的異常情緒,只是他還不確定,他對那個丫頭的感情究竟是如何,畢竟如今局面是非多……
穆邵輒明顯的感覺到了穆邵陽的不相信,卻也不做辯解,因爲就連他自己也不確定自己對待那個丫頭究竟是何種情感?雖然他周圍的女人並不少,卻從未真正把心交付出去的穆邵輒,究竟該何去何從?他不知道……
氣氛莫名的變得詭秘。
穆邵輒受不了這樣的氛圍,索性大步走出了那個跨院,留下一句,“我去透透氣。”
而穆邵陽不着痕跡的嘆了口氣。
是不是身在他們姓穆的這家人裡面,感情路都特別的坎坷?就連身邊人都難以保護,穆邵陽不禁想起了那張帶着小酒窩的小女孩兒的臉,這麼些時日未見,那丫頭甚至連書信都懶得回了呢,是生他的氣了麼?也是,她該生氣的……
角落裡,怡人抓着那張穆邵陽之前留下的信件,許是因爲過於用力,信紙上都有着褶皺,視線模糊,怡人努力擰眉隱忍着,眼淚卻還是忍不住掉落下來砸落在地上,消失在塵土間。
她從來沒有覺得這麼無助過,就算父母狠心把她送到康獨,因得這張顏飽受冷眼的那段日子也沒有現在那麼難過。
一雙黑色靴子出現在視野裡。怡人並沒有反應,那人卻也沒走開。
她終於擡起頭來,卻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穆邵輒低頭看着蹲在面前的女人。本就纖瘦,縮成一團顯得更小。地上有一小片被打溼的塵土。
她哭了?
男人清俊目光不落痕跡地掃過她因長時間蹲坐在地上而粘上些許塵土的白色羅裙。最後停在那張淚痕未乾的臉上。
怡人嚇了一跳,立刻站起來。蹲得久了眼前有些發黑,暈眩之時還未來得及踩穩,她慌忙後退一步,一腳卻不小心踩進了一個土坑。身子頓時不受控制地向旁邊栽去,一下子落入男人有力的臂彎。
穆邵輒沒多想便伸手扶住她,不想懷裡的人愣了一下便掙扎着推開他,動作裡滿是驚慌。
卻被穆邵輒理解成了嫌惡,他眯了眯眼,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怡人別開眼睛,緊咬着下嘴脣。她聽見一聲極輕的冷笑,知道他生氣了。
但剛纔幾乎是下意識地推開他,或許身份之間的距離,又或者是他身上隱隱的危險氣息,讓怡人寧可得罪他也想要離得遠一些。
四月中的夜裡還有些涼意,怡人白天因得迎接穆邵陽和穆邵輒回來的太急,沒有穿半壁,這會兒夜風一吹,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抱緊胳膊。剛哭過的臉上被等吹得乾澀,腳又因爲剛剛扭到了,甚至無力站立,她一腳深一腳淺地站在那裡,感覺無比狼狽和難堪。
一件外袍被兜頭丟了過來,怡人怔怔地接住。
“走吧,我送你回房。”穆邵輒說完,看也沒看她一眼便抽身走開,只留給她一個挺拔背影。
怡人在原地愣了半晌,她都做好了這男人衝她發火的準備。這反應實在出乎她意料,懸着的腳剛剛微微觸碰地面,便傳來鑽心的疼,怡人又一次跌坐在地上,手扶着痛處,擰眉。
穆邵輒並未催她,但他一言不發的模樣讓怡人更加覺得有一股子壓迫感。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站起身,鑽心的疼痛險些讓她再次站立不穩。
穆邵輒終是看不過去,上前將這個彆扭的女人攔腰抱起。對她的驚呼聲充耳不聞。
怡人知道此番說什麼都沒有用了,看着遠方,目不斜視,自覺地選擇了做一個不會講話的道具。心裡自嘲應該給自己和那隻可憐的腳一個“最識相道具獎”。
雖然被穆邵輒抱在懷裡,怡人的背脊依舊挺得筆直。雖然知道他並未看她,但依然無比尷尬。況且手裡還抱着他的外袍——質地和花色無一不是出自能工巧匠,畢竟就尋常人家怎的會穿的如此針腳精緻的衣袍,此番一想,怡人更是想到了她與他之間的距離,心裡滿是苦澀,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放,但直接還給他又好像怪怪的,只得輕手輕腳地將它撫平了抱在懷裡,以免拖到地上弄髒或弄皺。
這麼一來就更累了。她本來就忙活了一天,這會兒好不容易坐下來還是以這麼緊張的姿勢。疲憊感抑制不住地涌上來,許是因爲抱着她的雙臂有力的安全感,最後她還是輕輕靠在穆邵輒的懷裡睡着了。
她睡得不**穩,秀氣的眉緊緊蹙着。長長羽睫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陰影,同眼眶下面一抹淡淡青色重合在一起,更反襯得膚色蒼白沒有血色。似乎是做了什麼不太好的夢,她不安地動了動,縮了下肩膀。
穆邵輒視線落到她身上又移開。
動作卻不自覺的放輕腳步也愈發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