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治河 (九)

“這鄭小肥,簡直一肚子壞水!”柴榮悄悄朝地上啐了一口,笑着嘀咕。

整天被王峻盯着,他平素連走路都提着一百二十個小心。也就是在鄭子明的軍營裡,才終於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活得像個真實的人,而不是寺廟裡的土偶木梗。

正感慨間,忽然潘美騎着一匹駿馬,從腳下不遠處匆匆而過。便忍不住心中好奇,揮了胳膊,大聲招呼,“潘將軍,你一大早,這是要往哪裡去!”

然而,軍營里人太多,對方又走得實在匆忙。根本沒有聽見他的呼喚,只管繼續策動坐騎,越走越遠。

“來人,給我把潘小妹兒喊過來!”柴榮頓時覺得有些尷尬,眼睛一轉,心中立刻涌起了幾分促狹。

郭智等親衛,在去年的冀州之戰中,都追隨在柴榮身側。跟潘美之間,也早就混得無比熟悉。聽自家太子殿下叫出了潘美的綽號,立刻就肆無忌憚地喊了起來,“潘小妹兒,站住!太子殿下找你!”

“潘小妹兒,站住,太子殿下找你有事兒!”

“潘小妹兒……”

“誰他奶奶的在找死?早就跟你們說過不,誰敢再叫我潘小妹兒,老子……”潘美猛地拉住繮繩,轉身怒目而視。待看清了喊自己綽號的傢伙居然是太子柴榮,又趕緊收起怒火,咧着嘴拱手,“末將見過殿下,祝殿下福壽安康!”

“行了,剛纔你罵人的話,我權當沒聽見!”柴榮“陰謀”得逞,也不爲己甚。笑了笑,用力揮手。

“多謝殿下!”潘美臉色頓時一紅,翻身下馬,牽着繮繩走近,“我剛纔也不是想罵人,軍中漢子麼,難免粗魯一些。有些蠢話……”

“行了,都說我沒聽見了!”柴榮再度笑着擺手,“大清早的,你這急急忙忙要去哪?你家侯爺呢,他去哪了?”

“回殿下的話,末將奉我家侯爺之命,去召集郟縣的大戶們,到縣衙門裡頭商量賣地和募捐事宜。我家侯爺,我家侯爺這會兒應該是組織人手給流民分粥了。他怕弟兄們脾氣差,嚇壞了那些百姓。所以一定要自己親自到場看着!”

“哦,理應如此!”柴榮笑了笑,欽佩地點頭,“不過,把縣裡頭大戶召集起來募捐,你家侯爺是不是想得太簡單了?那些人,據孤所知,可都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後一句話,是他親自觀察後得出了結論。夾河縣、清河與臨河三縣,土壤肥沃,水源便利,因此雖然是三個彈丸之地,城裡卻住着不少糧食滿倉,牛羊滿圈的大富人家。可這些人,一個個卻吝嗇得很。眼睜睜地看着滿城的流民被餓得皮包骨頭,非但不肯捐獻一些糧食幫助官府賑災,反而囤積居奇,爭先恐後地發起了國難財。

“殿下您還不知道麼,我家侯爺,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聽了柴榮的提醒,潘美非但一點兒都不着急,反而臉上露出了一縷詭秘的笑容,“您就等着聽好消息吧,放心,這羣土財主,天黑之前,保準會爭先恐後地把糧食送到軍營裡頭來!”

“哦?可是不準用強!朝廷裡有無數雙眼睛正盯着你家將軍!”聽潘美說得如此有把握,柴榮忍不住微微一愣,遲疑着勸告。

“殿下啥時候見過我家侯爺用刀子對付過自己人?”潘美晃了晃腦袋,臉上的笑容愈發詭秘,“不信,您自己一會兒去看。殿下,請恕末將先走一步!”

說着話,再不給柴榮發問的機會。一翻身跳上了坐騎,疾馳而去。

“這廝,唉,算了!什麼將帶什麼兵!”已經很久沒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失禮,柴榮多少有些不習慣。然而,轉瞬之間,卻又給對方的行爲找到了充足的藉口。“也就是在子明手下,這些人都活蹦亂跳。換了別人來帶他們,就全都變成了榆木疙瘩。”

話雖然這麼說,他肚子裡終究有些放心不下。因此在用過早飯之後,稍微處理了一些日常公務,便換了一身尋常下級軍官所穿的袍服,帶着郭智等二十幾名親衛,信馬由繮地朝着夾河縣城趕了過去。

沿途中,隨處可見一支支流民隊伍,被三兩個滄州軍的士兵帶着,在城外地勢相對較高的位置,用臨時砍下的樹幹和樹枝,搭建窩棚。雖然每一位流民都餓得面黃肌瘦,但是,因爲剛剛吃過一頓飽飯,心裡也有了幾分盼頭的緣故,大部分人眼睛裡,都重新散發出了生命的色彩。

那些幹不了活的老幼婦孺,也都比原來精神了許多。被成羣結隊地安置在向陽處,一邊幫着官兵朝架起的大鐵鍋下填柴,一邊從鐵鍋裡舀了放過藥草的滾水,清洗手頭僅有的幾件衣服。

人羣中,還有七八個讀書人打扮的少年,看模樣,年齡都只在十三、四歲左右。卻像一羣小大人般,舉着寫滿了字的木板,大聲宣告:“奉太子殿下詔諭,冠軍侯鄭大人命令,從今日起,凡年齡十五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男子,皆前往軍營幫工,以工代賑,換取領全家救命口糧。凡年齡十五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女子,可前往軍營右側的女營幫工,報酬與男子等同。四十五歲以上,無子女奉養者,另營安置,每日早晚各供一餐,入秋發放新衣一件兒。年齡十五歲以下,無父母撫養者……”

聲音雖然稚嫩,卻一句接這一句,讀得清晰流暢,條理分明。

“咱們這鄭侯爺,手段雖然不怎麼講究,效果卻着實不差!”柴榮的心腹侍衛郭智早年間就是個孤兒,聽鄭子明安排得如此仔細,忍不住擡手揉了把眼睛,甕聲甕氣地誇讚。

“可不是麼,昨天這些流民還哭着喊着,說啥都不肯出城呢。結果,就兩把石灰加一鍋肉粥,所有麻煩都迎刃而解!”

“也不看看咱們鄭侯爺是誰,想當初,滄州的士紳和堡寨主們聯手對付他,都被他輕鬆擺平了。眼下不過是區區二十萬流民!”

“話不能這麼說,當初在滄州可以用強,這次卻打不得也罵不得。”

“可不是麼,要我說,安置流民這差事,比打仗都難!”

……

衆親衛七嘴八舌,把欽佩的話不要錢般往外倒。太子柴榮聽在耳朵裡,非但不覺得嫉妒,反而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彷彿腋下生出了兩股微風。只要稍微加一把勁,就能令自己直上青雲。

鄭子明是他從半路上撿回來的好兄弟,鄭子明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心腹愛將。這些年,從李家寨、到滄州再到冀州前線,鄭子明的每一次成功,背後都有他的汗水。鄭子明的所有戰績,幾乎都離不開他這個大哥的鼎力支持。

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說,鄭子明就是他柴榮的一個影子,或者另外一個自己。這些年來,鄭子明所做的每一件事,幾乎都是他柴榮想要做卻沒機會去親自做的。鄭子明的每一次新鮮嘗試,都是他柴榮想要去嘗試,卻因爲有太多顧忌,不敢去嘗試的。有鄭子明在,他就可以暫且壓下心中的焦灼,繼續留在汴梁,做那個老成持重的太子殿下。而有他在,鄭子明就可以在外邊隨心所欲,放手施爲,不必考慮來自背後的明槍暗箭。

沒有人會嫉妒自己的影子和化身,柴榮當然更加不會。這些年,兄弟兩個一個老成持重,一個靈活機智,默契配合,彼此響應,將一道又一道溝溝坎坎踩在了腳下。將來,想必也是一樣!

酒徒注:感冒,感冒,要命的感冒。

第二章 謀殺 (八)第八章 三生 (八)補上週五拖欠第二章 蓬篙 (十一)第十二章 少年 (三)第六章 紅妝 (三)第四章 饕餮 (一)第三章 父子 (七)第三章 耕耘 (三)第六章 破繭 (五)第一章 家國 (二)第十章 宏圖 (四)第一章 新春 (一)第八章 烏鵲 (五)第四章 答案 (四)第九章 奪帥 (七)第二章 霜刃 (五)第十一章 磐石 (九)第九章 萍末 (一)第九章 萍末 (二)第九章 萍末 (四)第一章 磨劍 (八)第五章 迷離 (八)第五章 草谷 (五)第六章 帝王 (六)第十章 奪帥 (一)第五章 求索 (四)第四章 撲朔 (五)第五章 迷離 (五)第一章 家國 (三)第六章 君王 (一)第五章 草谷 (五)第四章 答案 (三)第六章 綢繆 (五)第七章 塵緣 (四)第十章 宏圖 (六)第九章 萍末 (五)第四章 饕餮 (五)第六章 帝王 (三)第五章 短歌 (八)第三章 抉擇 (八)第三章 颶風 (十)第六章 君王 (一)第十章 宏圖 (八)第九章 奪帥 (五)第二章 謀殺 (七)第八章 人心 (二)第六章 疾風 (二)第五章 逝水 (五)第二章 重逢 (一)第四章 虎雛 (二)第四章 虎雛 (六)第三章 衆生 (七)第七章 塵緣 (三)第五章 逝水 (七)第十一章 磐石 (七)第八章 人心 (八)第七章 塵緣 (九)第九章 暗流 (一)第十一章 磐石 (六)第二章 霜刃 (二)第十二章 少年 (十一)第一章 家國 (三)第四章 饕餮 (三)第三章 耕耘 (二)第六章 紅妝 (五)第三章 颶風 (十)第三章 父子 (十一)第八章 雄關 (三)第九章 暗流 (一)第二章 蓬篙 (十)第六章 綢繆 (六)第五章 求索 (四)第八章 麋鹿 (二)第四章 撲朔(一)第七章 塵緣 (二)第八章 人心 (五)第九章 血與水 (三)第三章 抉擇 (四)第一章 磨劍 (三)第四章 虎狼 (七)第九章 奪帥 (五)第十章 易鼎 (十一)第十章 狂風 (三)第四章 歸來 (十一)第十一章 磐石 (七)第三章 颶風 (二)第三章 父子 (六)第十一章 磐石 (二)第一章 新春 (二)第一章 傳說 (七)第七章 塵緣 (八)第五章 逝水 (九)第五章 短歌 (七)第一章 家國 (二)第五章 逝水 (六)第六章 疾風 (三)第八章 三生 (一)第八章 崢嶸 (七)第七章 國難 (七)第五章 逝水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