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相權衡下,我還是決定先見那個民間女子,見了她之後,也好做出打算該怎樣與太子妃說。着手讓春兒去安排,約定了時間,讓那女子前來。聽春兒說那姑娘姓呂,卻是不知道名字,無奈之下,我只好以呂姑娘相稱。
但凡不是重要的事情我一般不會在寢殿中,一來爲了減少壓抑的莊重感,二來,接觸着大自然,無論是我還是被接見的對方都會感到很輕鬆。
夏日的天氣,很是炎熱,爲了乘涼,是以早在春日的時候就已經命人在涼亭周圍種了許多蔥鬱的竹子,這竹子生命力也極其旺盛,一進入夏天就開始拼命的長,將原本灼眼的陽光全部遮擋。我獨自坐在涼亭中等待着呂姑娘的到來,倒也自在。
只是元兒聽聞我要傳召呂姑娘,硬是在我耳邊軟磨硬泡了幾個時辰,說了很多呂姑娘的好話。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是怕我會爲難呂姑娘,只是他看中的女子我又怎會爲難。
正在獨自遐想,就聽到宮人前來稟報,說春兒姑姑帶着呂姑娘前來,我便忙讓人去請。翠綠蔥鬱的竹林間早已留出了一條小道,春兒身後跟着一位妙齡女子,嫋嫋娜娜向這邊而來。但見她穿着一身翠綠的衫子,與這竹林間的顏色凝爲一體,讓人看到了竟然也有種如沐春風的錯覺。
待春兒走近我,垂頭躬身向我行禮,說道:“娘娘,呂姑娘來了!”
那呂姑娘也連忙下跪,頭垂在地上行禮,嘴中說道:“民女呂吱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呂雉?”我聞言,不由得驚出了聲,眉頭一皺,她怎麼會和漢朝的呂太后一個名字?
呂姑娘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詫異,便解釋道:“民女的吱,是小鳥吱吱叫的聲音。因爲家裡貧窮,沒有錢請教書先生爲我取名字,而恰巧出生的時候,又有喜鵲吱吱的叫聲,便由此得來了名字!”
她說這話的時候,口齒清晰,言語間也頗爲順暢,像是一個讀過詩書的女子,而且,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擡起過頭,顯然經過嚴格的等級制度的教育,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便說道:“你可曾讀過書?”
呂吱回道:“家中貧窮,上有三個哥哥,下有兩個弟妹,並未曾有錢供我讀書。只是爹孃在供哥哥們讀書的時候,我有幸得夫子垂憐,聽過一些書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
“那你都聽過什麼書?”
“回娘娘,諸子百家聽過少許,夫子又特別教過一些《女戒》與《女則》之類的。但是民女學藝不精,不曾領會要領,只能淺讀一二!”
聽着她話中滿是謙虛,卻又不卑不亢,比起太子妃來,確實有過之而無不及,也難怪元兒會對她上心。想到這裡,便說道:“起身,不必多禮!”
聽到我叫她平身,她這才擡起頭來,站起身,卻依舊低着頭,沒有直視我。從她進來到此刻,她一直低着頭,我看不到她的容貌,便說道:“擡起頭來,讓本宮看看你!”
她這纔回過頭,看着我。四目相對,她那一雙平淡的眸子中竟然透出一些不平凡,具體是什麼我說不清楚,卻運用夫君最常用的一句話就是,她很特別。
看她姣美的容顏,膚質細膩,白嫩,哪裡像是貧窮人家的女子,倒是相反,太子妃乃常遇春嫡女,卻長得頗有些五大三粗的味道。我在心中默嘆了口氣,除了出身,太子妃竟然無一比得上呂吱,這婚後,元兒的心思定然全在她的身上,無端的,對太子妃多了一絲同情。只是,這結局已定,日後,太子妃也只能看開一些了。
“賜座!”我一擡手,早已有人將椅子搬好,呂吱向我躬身行禮後便坐了下來。
“呂吱!”我這麼叫着仍舊有些不順口,便說道:“本宮還是叫你呂姑娘!太子馬上就要成婚了,而本宮先前答應他,讓你做他的側妃,不知道你作何感想?”
呂吱微微低頭,垂眸,說道:“民女願意和殿下共度一生!”
聽她說願意和元兒共度一生,而不是願意做元兒的側妃,話中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回想到幾年前春兒初次見她的時候,曾說過對她的第一印象,有些倔強,定是不會和別人一起服侍一個夫君的人,只是有時候感情的事情也得妥協,苦了她,也苦了太子妃。
“呂姑娘,雖說你是平民女子,但是作爲太子的側妃,該有的禮數一樣都不會缺,你可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
呂吱淡淡回道:“民女沒有任何要求,但憑娘娘做主!”
看她對這禮金之類的毫不在意,心中便越覺得她不同,便笑道:“果真是個識大體的女子,你放心,皇家的禮數一樣也不會少。只是怕要委屈姑娘了,雖說你是側妃的不二人選,但是太子才大婚,就迎娶側妃,無論如何,在顏面上總是說不過去,還希望姑娘稍安勿躁,需要靜靜等候一些時日!”
呂吱低頭回道:“民女不敢,民女知道事情的輕重急緩!”
我微微頷首,說道:“是個好姑娘,想來日後定然能夠與太子妃和平相處!本宮今日召你前來也就是希望見見你,和你說一些體己的話。話已經說完,本宮也就不留你了,讓宮人領着你在這園子裡轉轉就回去!”
呂吱從椅子上站起身,復又低頭跪在地上,說道:“多謝娘娘,民女告退!”
看着她起身,我便讓春蘭帶着呂吱離去。
呂吱離去後,我淺飲了一口茶,對春兒說道:“春兒,你覺得她如何?”
春兒淺笑道:“娘娘心中不是已經有了標準了嗎?”
我擡起頭看着她,淺笑着說道:“春兒,你真成人精了!”
春兒也掩嘴笑道:“娘娘,那是因爲春兒在您身邊呆的時間久了,所以纔會特別瞭解您的緣故!對了,娘娘,那何時召見太子妃呢?”
我將茶盞放回桌上,說道:“過兩日再說!這呂吱才走,就急着召見她,恐有不妥!到時候王妃也一定會跟着來的,這馬上就要成爲一家人了,該有的禮數一樣也不能少!”
春兒垂頭,說道:“娘娘放心!春兒會將一切都辦妥的!”
過了兩日,我宣常郡主進宮的時候,藍紫粒如同我所料,陪着她一起來了。雖說還未進行大婚,但畢竟早已訂了親,如今也大婚在即,禮數自是一樣都不能少。宮中的殿門前早已鋪了最新的紅毯,碗盤器皿全部贊新,瓜果桃李乃至於最新鮮的碧螺春茶也一一被擺上了案。
到了約定好的時候,宮人前來稟報說常夫人和常郡主覲見,我忙命人去請。不多時,藍紫粒已經攜着常芮逶迤而來。常遇春去世已有幾年,藍紫粒或許已經從陰霾中走了出來,但見她一身紫色宮裝,葳蕤的長裙下,裙襬自紅毯上拖過,而她的雲鬢挽的老高,一支琉璃銀步搖插在鬢髮中間,偶爾投下來的陰影遮住了她的眸子,看不出她有任何的表情。忽然間覺得她變了一個人,不再是以前的藍紫粒,真真正正成了開平王的王妃!
再看那常芮,亦是滿臉笑靨如花,算不得絕美的臉,經過一番修飾,倒也頗有幾分姿色,她的裝扮比起藍紫粒稍微遜色一些,卻也不失華貴,綠色的長裙,葳蕤的裙襬,明暗交接的繁複紋理,也顯示了她即將成爲太子妃的尊貴身份。
雖說在這樣的場合下,她們母女二人穿成這樣也無可厚非,只是我一向節儉慣了,看着她們如此心中便是極不舒服,若是日後常芮做了皇后,依着她的性子,吃穿用度都要好的,這日後的禮儀還有我辛苦維持起來的勤儉持家的慣例不都前功盡棄了嗎?可是,在這樣的場合下,我斷然不能表現出來,只能日後再進行說教了。
我端坐在主座上,藍紫粒與常芮進來之後忙躬身行禮,“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臣女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
我微微擡手,說道:“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禮,請起!來人呀,賜座!”
話一說完,宮人們已經爲藍紫粒與常芮搬來了椅子,二人坐了下去。待她們二人坐定之後,我說道:“今日裡宣常郡主入宮,一來是許久未見,二來是因爲即將成婚,本宮這個未來做婆婆的,理應給郡主一些見面禮纔是!”說罷,我對春兒說道:“去將禮物拿來,給王妃和郡主過目!”
春兒點着頭,答應着便將早就準備好的禮物端了過來,紅色的托盤上,用紅色的布遮蓋着。在我的示意下,春兒端着托盤走到了籃子裡母子面前,將遮蓋着的布掀開,裡面露出一對紫金鐲子,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着幽幽的耀人光芒。
“這對紫金鐲子是來自他國的貢,世間只此一對!本宮特意讓皇上留下,給未來的兒媳婦。等了幾年,這對鐲子也終於有了主了!”
聽聞此話,二人面上微露喜色,藍紫粒說道:“芮兒,還不謝過皇后娘娘!過不了幾****就要大婚了,大婚之後,皇后娘娘就是你的母后了!”
常芮微微點頭,說道:“多謝母后!”
我頷首微笑道:“不必客氣,真是個機靈的丫頭!在本宮眼裡你與太子都還是孩子,哪知這麼快就要成婚了。成婚之後就是大人了,芮兒可準備好了?”
聽我變了稱呼,常芮的眼中笑意更濃,她回道:“太子殿下往後就是臣女的夫了,臣女定當妻爲夫綱!”
我淺笑着對她說道:“芮兒能有這個想法那是極好的,只是太子難免日後會有一些做的不妥當的地方,還要你多多包容他!”
常芮低頭回道:“殿下所做的事情必定有他的道理,臣女定然不會讓殿下爲難!”
“那就好!”我端起桌山的茶水呷了一口,放下之後說道:“今日裡天氣不錯,本宮想留芮兒吃頓午膳,不知道王妃同意否?”
藍紫粒微笑着回道:“怎會呢!皇后娘娘留下芮兒一同用午膳,那是芮兒的福氣!想來此刻也不早了,臣妾就先行告退!”
“王妃放心,等吃過午膳之後,本宮就會派人將芮兒送回府中!”
“臣妾自然是放心的!”說罷,她起身就要離開。在她走之前,我想起了我們昔日的情誼,進宮之後很少見面,各自忙各自的,而常遇春又不在了,依着她那般寡淡的性子,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便問道:“王妃近來一切可好?”
她欲離去,聽到我問她,又迴轉了身子,說道:“臣妾很好,多謝皇后娘娘牽掛!”
“好!只要你好就行!”話說到這裡,我又補了一句,“若是有什麼地方需要本宮,你就開口,還有常茂!”
藍紫粒擡起頭望着我,四目相視,她眼中分明帶着感激之情,或許她也想到了我們昔日的情誼!接着,她低垂了頭,說道:“臣妾若有需要一定會告訴皇后娘娘的!”
藍紫粒走了,就剩下我與常芮,寒暄了沒幾句,就到了午膳時間。我特意命人佈置的午膳既不算奢侈也不算簡單,用膳的時候又特意與常芮說了一些勤儉節約的話,她倒是也聽了進去,不斷的點頭。想着午後的空閒的時間比較久,便讓常芮隨我一同去遊園。靜謐的午後,只有知了不斷地蟬鳴着,翠綠的竹林早已將陽光遮蓋住,一入園子,一股清涼之意傳來,竟是比在殿中的時候還要涼快。
我與常芮信步走到園中的水榭中,水上的荷花開得正豔,一大朵一大朵的盛開着,粉中帶白,配着綠葉的襯托,不時傳來陣陣香氣,常芮猛地吸進了鼻端,不由得讚歎道:“好美的花,好香的氣!”
望着她陶醉的表情,我微微笑了笑,對她說道:“芮兒還未曾見過這水榭中的錦鯉!一條一條,都是皇上特意挑選出來的!”
到底是少女心性,一聽到錦鯉,頓時來了興致,便好奇的歪着腦袋,問道:“母后,這錦鯉長什麼樣子?和普通的魚有區別嗎?”
“那是自然!錦鯉是專程供觀賞之用的,而我們普通的魚則是用來吃的。光是樣貌上就有很大的區別。這些知識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用知道,只是一種觀賞的魚,你看看就知道了!”
隔着大理石製成的護欄,常芮攀了上去,兩隻手撐着護欄,踮着腳尖向水中望去,望了許久,也不見有動靜,便問道:“母后,爲何不見魚兒?”
我走到她的身旁,將她拉下來,說道:“不要攀着,這樣很危險,一不小心失足就會掉下去!”
常芮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做有失禮儀,忙落了下來,對着我躬身行禮,“母后,是臣女一時失態了!還望母后恕罪!”
“芮兒不用害怕,這等小事,母后怎會責怪與你,只是以後切莫要如此。丟了顏面事小,但是沒了性命此等事就大了!”
常芮沒想到我會如此溫和的對她說話,一時之間怔怔無語。我拉起她的手,並輕輕地拍了拍,說道:“芮兒,你想看錦鯉,母后教你就是了!”說罷,我轉過頭對春兒說道:“把饅頭拿過來!”
“是!娘娘!”春兒低垂着頭,離開了。不大一會兒,她手中的托盤中已經多了幾個饅頭,我淺笑着拿起一個饅頭,捏成小碎屑投在了水榭中,不消片刻的功夫,一條條花色不一的錦鯉已經探出頭來在我面前的這片水域上開始吃了起來。
常芮看到這錦鯉,興奮不已,歡笑着,拍着手掌,“母后,真好看!臣女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看着她興奮的樣子,我也不由得發笑,便對她說道:“這不日就要大婚了,既然已經改口叫了母后,那麼也就不要自稱臣女了,怪彆扭的!以後在本宮面前就自稱兒媳!”
話說到這裡,常芮的臉上已經浮起了一絲紅暈,她有些羞赧的垂下頭去,低聲說道:“是,母后!兒媳緊遵母后教誨!”
“這吃也吃了,玩也玩了,你也一定累了,還是跟母后一起去那八角亭中休息片刻!”
“是!母后!”說罷,我們一同進了八角亭落座。春兒早已命人上了茶水,我淺飲了一口,將杯子放置在石桌上,看着常芮,但見她臉色通紅,定是被這暑氣所制!便叫宮人拿了一方冰涼的帕子讓她擦拭了片刻,臉上的潮紅這才漸漸褪去。
“芮兒!”我輕輕地叫了她一聲。
“是!母后!”芮兒揚起頭應了一聲,看着我,“母后是有什麼話要對兒媳說的嗎?”
我淡淡一笑,說道:“芮兒,作爲太子妃,你可要知道你的丈夫非同一般人!換句話說,他是這個王朝的接班人,未來的帝王,是以,他的身邊絕不可能只有你一個女人,你——”話說到這裡,我停頓了一下,看着她,繼續說道:“你能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