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人聽藍玉呵斥,便將還未拔出劍鞘的劍收了回去。這時,我低聲對藍玉說道:“讓他們先走!”
藍玉雖然心中訝異,卻依舊照辦,說道:“夫人說了,還是請這位公子先進去,我們不急!”
坐在輪椅上的那人對藍玉拱手說道:“多謝!”之後,那四個人推着輪椅進了客棧。
他們走後,藍玉便與春兒一起扶着我進了客棧,進了事先安排好的房間。一切都收拾妥當之後,藍玉走進了我的房間,我知道他定是對方纔的事情頗爲不解,便讓他坐了下來。
“姐,你感覺如何?好些了嗎?”
“我沒事的,只是旅途勞頓,偶爾有些眩暈罷了!”
藍玉聽到我說沒事之後略微放鬆了神態,隨即又皺着眉說道:“姐,方纔你爲何讓那些人先走?”
我淡然一笑,說道:“你難道沒看出來,那些人都是常年習武之人嗎?而且他們的穿着打扮都不是中原人,來到這並非少數民族交接頻繁的沈丘,必然有他們的事情。看那坐輪椅的身後四人,均是身材魁梧,若是硬來,恐怕也不會有勝算,更可況,他們如此低調,想必同我們一樣,不想惹事生非。”
藍玉凝眉,回道:“我倒是看出來了,只是看着他們的裝扮,非常像是元朝的那些蒙古人,看着就不爽,更何況,他們還撞了你!”
我拍拍他的手說道:“罷了,罷了,又沒有撞得出了什麼事,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正事要緊!”
藍玉這才點頭,說道:“既然姐姐說不追究了就不追究了,姐姐今晚早些歇着,明日我們就去縣衙!”
這樣說着,藍玉就要起身,在他離開之前,我又將他叫住:“藍玉,明日裡去府衙的時候不要表明我的身份,我就在馬車中呆着,由你去和那縣官說。越少人知道越好,至於是什麼身份,只需讓他知道是個大人物就好了,最好不要讓他猜出來是我!”
藍玉頷首,說道:“姐姐說得有理,明日姐姐就儘管呆在馬車中,一切有我!”
藍玉走後,屋內只剩下了我與春兒兩個人,春兒將桌上的燭光稍微挑的暗了一些,說道:“夫人,休息!”
我點點頭,躺在了牀上,卻不是很有睡意。春兒躺在與我相對的牀上,聽到我的響動,便問道:“夫人,爲何還沒入睡?”
燭光影影綽綽,在桌上留下一片陰影,我嘆了口氣,回道:“明日的談判我心中是一點底氣也沒有,真不知道能夠勸的動那樣的女子!”
春兒回道:“夫人,一切自有天意,只需要盡力就好了,再者說,或許也沒那麼困難。我們可以把時間拖的久一些,或許一日不成,兩日成呢?”
“或許可以!是我多想了,你也不用替我出主意了,累了這幾天,你也休息!”
燭光昏暗中看不清春兒的面容,只能聽到她低低的笑了一聲,說道:“夫人也早些休息!春兒的話之胡言亂語,莫要記在心上!”
“吹了這蠟燭!我不喜歡這光亮,甚至是這昏暗的光亮也不喜。”
春兒聞言,微微一怔,問道:“夫人平日在家中的時候不總是滿屋亮堂堂的嗎?爲何今日卻忽然不喜了?”
“只是忽然不喜,吹了!”我再次強調了一遍。
這次春兒沒有再問,將桌上的蠟燭吹滅,一室黑暗,這一夜,便再無話。
第二日,天才亮,我便已經醒來了,春兒揉着惺忪的眼睛,看到我的身影,說道:“夫人,春兒這幾日有些勞累,不覺間竟然睡過了頭,還望夫人海涵!”
我對着她淡然一笑,說道:“我怎會有怪罪於你的意思,只是這心中裝着事情睡不踏實!”
春兒拍着嘴,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一副慵懶的模樣。跟了我這麼久,還未見她如此過,向來這幾日定是累壞了。只見春兒穿好了衣服,便起牀爲我準備洗漱用水。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門也在這時適時的響起,這個時候定然是藍玉。果不其然,春兒將門打開之後,藍玉一身戎裝站在門外。經過這一夜的休息,藍玉似乎愈發的精神飽滿,他看着我說道:“姐,該出發了!”
“好!”我也笑着迴應他,便與春兒一起隨着他出了客棧的門。在臨行前,我忽然想起了昨日那些人,便走到櫃檯前,問道:“掌櫃的,我想問問昨日那些一身蒙古服裝扮的人離開了嗎?”
掌櫃的一身藏藍色衣衫立於櫃檯之後,人大約近四十的年紀,臉上充滿生意人的精明,他說道:“夫人,他們昨兒個半夜就退房走了!不過夫人若是還想要探聽別的什麼消息,在下不才,倒也知道一二!”
我心下了然,知道他在盤算着什麼,還未來得及動作,藍玉已經將一錠銀子放在掌櫃的面前,說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若是說得好,還有賞賜,若是膽敢欺騙,你這老字號的店怕是要開不成了!”
掌櫃的喜笑顏開,將銀子從櫃檯上拿走,看着藍玉與我,帶有幾分討好的說道:“夫人有所不知呀,這些人一看就是蒙古人,但是看那輪椅上坐的人,似乎有些像是漢人的血統。”
“敢問掌櫃的是如何得知的?”我復又問道。
“坐在輪椅上的那人看起來腿腳頗有不便,是以纔會坐在輪椅上!”
“你這不是廢話嗎?任誰都能看出來他腿腳不好,若是正常人,誰會坐那個玩意兒?”藍玉對掌櫃的這句話頗爲不滿,自鼻中哼道。
“莫要插嘴,聽掌櫃的說完。”我回頭嗔了他一句。
掌櫃的卻也不惱怒,呵呵一笑,繼續說道:“這位小哥有所不知,有時候不能只看表面,而要看內在!”
聽着掌櫃故弄玄虛的話,我不禁微微皺眉,說道:“掌櫃的,有什麼話直說就好,不必拐彎抹角。”
掌櫃的見我面色不悅,便梗了梗不自在的脖子,說道:“夫人無需惱怒,待小人將話說完。小人雖然未曾在這刀尖上過過日子,然而,自打開了這家客棧,也有二十來年,更何況還是從祖輩手中接過的,是以,這來來往往的人,形形色色各有不同,小人便也知道一二。看那坐在輪椅上的人,用帽子將大半張臉遮着,便知道他定然是不想被人認出來。”
話說到這裡,掌櫃的湊近我的耳邊,說道:“其實,他是一個病癆子!”
聽他這話,我微微一怔,問道:“掌櫃的從哪裡看出來的?”
掌櫃的面露得意之色,說道:“但凡是健康之人,自胸中發出的聲音都是渾厚無比,而這個人坐在輪椅中,看似腿腳不便,而且說話聲音故作低沉,實際上是因爲他沒有精神,不能用力,是以,聲音纔會特別的低沉,反而給人一種錯覺,認爲他本身說話就是如此!”
真沒想到這掌櫃的一介商人,竟然會將事情看得如此通透,便問道:“掌櫃的還看出來了什麼?那些人有沒有說過要去哪裡?”
掌櫃的搖搖頭說道:“具體的走向小人並不是很清楚,只是聽那些人嘰裡咕嚕的一陣蒙古語,似乎有很緊急的事情要做!”
該問的問題也問完了,我便說道:“多謝掌櫃的!”話一落,藍玉又扔給掌櫃的一錠銀子。掌櫃的順手接住,放在手中掂了掂,又將我叫住,“夫人留步!”
我回過頭去看他,問道:“掌櫃的還有什麼事要說嗎?”
掌櫃的從櫃檯中走出,湊到我面前,低聲說道:“小人還有一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掌櫃的請講!”
“這沈丘並不是與漠北的交界處,是以很少會有蒙古人在這裡出沒。不過倒是也有過一些經商的在這裡曾經停留,然而昨兒的那幾位卻不是,很讓人懷疑。聽聞當今聖上下旨讓王保保的妹妹王敏嫁給二皇子,可是這個王敏卻不肯,還以自殺相逼。王保保雖是元朝的大將,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老家在沈丘,他的妹妹在沈丘。而看這些蒙古人的樣子,雖然穿着略顯普通,卻能看出來他們都是久經沙場之人。小人懷疑,這些蒙古人的到來與王敏有關!”
掌櫃的話才一說完,藍玉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冷聲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掌櫃未曾料到藍玉會忽然如此,已經嚇得冷汗淋淋,他戰戰兢兢地回道:“大爺,小人只是懷疑而已,與這蒙古人不認識,小人小本生意經營,大爺要是要錢,小人可以將銀子奉還,還望大爺饒了小人!”
此時,客棧中人開始多了起來,已經有一些人在望着眼前的這一幕,我拉了拉藍玉的袖子,說道:“這事與他無關,放了他,我們還有正事!”
藍玉聞言,放開了掌櫃。掌櫃吁了口氣,癱坐在地上,慶幸自己逃過了這一劫。
出了客棧,我坐回了馬車上,對藍玉說道:“快去縣衙,我總覺得那幾個蒙古人來意不明,很是可疑,萬不可在這個節骨眼上亂了套!”
藍玉與一衆侍衛也翻身上馬,藍玉更是跨馬走到馬車前,說道:“姐,那個做輪椅的蒙古人有可能就是王保保!”
王保保?我的手猛然一緊,他在這個時候來這裡做什麼?莫非他要帶走他的妹妹嗎?王保保那麼厲害,而且他身邊的那幾人看起來也非同凡人,若是他要帶走他的妹妹,僅憑藍玉和這幾個侍衛哪裡會是他的對手,可是北伐才結束,王保保會千里來此嗎?而且他是將軍,怎麼會突然之間就身患重病呢?莫非是我們想錯了,便再次問道:“藍玉,你確定那人就是王保保嗎?”
藍玉凝眉,說道:“我不確定,因着上次北伐之時,中了王保保的圈套,是以,就連他本人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說出來真是可恨,若是下一次北伐,我定然要與他爭個高低!”藍玉的語氣已經相當不善,看來他是真的很想與王保保一較高低!
“姐,沒時間了,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直接去找王敏,確保她不會失蹤!”
“可是縣衙那邊也不得不去,若是真出了什麼狀況,以縣衙的兵力,還可以阻擋一陣!”
“好!就聽你的!”
藍玉說着,便兵分兩路,派遣其中兩位侍衛拿着令牌先去找縣令,而我、春兒、藍玉與其他幾人則去王敏的住處。
事不宜遲,便不再耽擱時間,那兩名侍衛已經拿着令牌去了縣衙,而藍玉更是特意囑咐我,說道:“姐,你坐穩了,爲了趕時間,只能快馬加鞭!”
“好!就用最快的速度前進!”
藍雨說罷,已經先騎着馬跑在前面,而駕車的侍衛兼車伕也狠狠地向駕車的兩匹馬揮了幾鞭子,馬兒吃痛,撒開蹄子,一起奔跑了起來。一路上馬車都是在用勻速行駛,即便那樣已經很顛簸了,而現今的速度更是比先前快了兩倍,車廂劇烈的搖晃着,我和春兒已經不能夠平穩地坐在車廂內,劇烈的顛簸讓我們緊緊抓着車窗,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甩出去。
馬車劇烈的顛簸,卻及不上我慌亂的心的跳動,這一切究竟該如何是好,萬一事情真到了不可扭轉的地步,身爲夫君的妻子,樉兒的母親,這場婚姻還要不要繼續?馬車一路顛簸,掠過叢叢樹影,透過車窗照射進來更是忽明忽暗,只感覺到這一路下來,全身都要散了架子,似乎就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我穩了穩心神,深吸一口氣緩解心中的緊張,與春兒對視一眼,之後掀開車簾,藍玉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他低聲說道:“姐,到了!”
我點點頭,問道:“情況如何?”
他蹙着眉,說道:“很平靜!”
爲何沒有想象中的腥風血雨,卻是這般的祥和寧靜,難道是我們搞錯了,我不由得先下了馬車,春兒在車廂內已然驚呼道:“夫人,您……”我知道她是想說萬一有埋伏,有危險怎麼辦,可是如今在這裡除了平靜還是平靜,一點肅殺之氣都沒有,何談埋伏危險之類的!
馬車停在了一個硃紅色的大門口,顏色分外鮮豔,門庭高大,門口的兩尊石獅子更是威武。從這裡的景象中可以看出曾經也是名門望族,如今門庭依舊,卻少了那人來人往的繁華。
藍玉說道:“姐,要不要先去探探虛實?”
我頷首,示意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來,藍玉便對着其中一個侍衛說道:“你先去敲門,該有的禮儀還是得有!”
侍衛點頭,便先行前去敲門。門庭的咣噹聲不絕於耳,但是屋內卻無人應門。厚重的大門將我們一行人與裡面隔開,看不到裡面的世界,這情形愈發的詭異。
藍玉頗爲惱怒,他恨恨的說道:“若不是有任務在身,就憑他這一個木門能擋得住我嗎?我有的是辦法撬開這門!”
我衝着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說道:“不可莽撞,這次是我們有求於他人,若是還這般強硬,豈不是要把禮數破壞了!”
“姐,那你說要怎麼辦?我一向行軍打仗慣了,最不會做這種事情!”
“這……”我咬了咬脣,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恰巧來了救星。
先前派去的那兩名侍衛已經帶着縣令一起來了,端看那縣令穿着青色官服,身前印着鷺鷥,頭戴烏紗帽。從他的穿着來看,他是個六縣令。
但見那縣令身後還隨行着一人,一身藏青色長衫,手中還拿着一把羽扇,慣是平日裡最常見的師爺裝扮。好在他連帶着師爺等隨行人員也不到十人,着實讓我鬆了一口氣,生怕他太過於興師動衆,來到這裡一片安寧,鬧個大烏龍。
大概在路上的時候侍衛已經告知了關於我的一些模糊身份,那縣令隨着師爺走到我身邊之後向我躬身行禮,“夫人好!”
“免禮!”我擡了擡手,對他說道。
“下官不知道夫人會來此,多有怠慢,還望夫人莫要見怪!”他說話時不卑不亢,既沒有因着我模糊的身份對我過多討好,也沒有怠慢,看來他也不簡單。若是他清正廉潔,那豈不更是妙哉!只是如今我對這些事情的關心遠沒有對王敏的關心來的大。
我復又問道:“敢問如何稱呼?”
“下官畢然!”
我點點頭,“原來是畢大人,很好,我想問你,爲何這府中竟是沒人開門?甚至連個牌匾都沒有,還以爲是找錯了。莫非這裡已經無人居住了嗎?”
畢然說道:“回夫人的話,這裡確實是王敏的住宅。以前這家人也時常開門的,卻因着改朝換代之後,他們的特殊背景便不怎麼與人來往。前段時間皇上下旨要給王敏賜婚,那時,正是下官特意來此宣旨的,豈料那王敏誓死不從,還想要撕了聖旨,多虧下官及時阻止,才未能讓她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