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和爲徐達面前的青瓷海碗中倒滿了酒,嘆道:“想來你我之間有多久沒這樣把酒言歡過了?還記得我們一起起義的那些日子,雖然條件艱苦了一些,可是我們的情誼卻是那麼的要好,可是如今,日子過得太平了,你和我反倒有些疏遠了!”
徐達端起面前的青瓷海碗一飲而盡,即便他當了大將,也依然不改粗獷的風情,有很多酒順着他的脣邊流了出來。他喝完之後,用衣袖一擦,嘆道:“好酒!”
湯和笑道:“自然是好酒,若不是好酒,怎會拿出來接待你呢!”
徐達也望着湯和笑了,他看着坐在他對面的這位故人,他的好兄弟,他對他的情誼從未變過,對此,他也頗爲感嘆,他說道:“其實我們之間的情誼從未變過,只是這些年來你很少關注於朝政,而我又時常忙於朝政,由此,我們之間的交集少了,走動也就少了。可是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我們當初一起起義的情誼!”
看着坐在對面的老夥計,湯和不得不感嘆,徐達也老了,和他一樣。近些年來,皇帝對他愈發的器重,朝裡朝外都離不開他,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忙碌到兩鬢都有些斑白了。
看到這副情景,湯和也不免感嘆道:“其實我也不是想要指責你,只是有些感嘆罷了!”
徐達也跟着笑道:“沒關係的,你是什麼心思我還不曉得嘛?只是你有些時候太過於固執,也太過於墨守成規,你如今都已經是信國公了,論官職、論財富,你都不差,可以說是多少人羨慕的對象。可是你偏偏不讓你的兒子繼承你的衣鉢,難道你要將你這份得來不易的爵位後繼無人嗎?”
湯和聽了徐達的這一番苦口婆心之後,他什麼都沒有說,自己端起面前的海碗將碗裡的酒一飲而盡。緊接着,他嘆了口氣,說道:“爵位什麼的都是虛的,要不要或者繼承不繼承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徐達聽後,淡淡一笑,他說道:“難得你如此豁達,竟然想的如此透徹,你這樣一說,我倒覺得我是個俗人了!我這爵位,將來必定是要留給輝祖的!你的爵位當真不打算留給鼎兒嗎?”
徐達對於他的這位老友,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瞭解的,他明白對於他來說,鼎兒也是極其重要的,不然他不會爲他命名爲鼎。
湯和聞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說道:“你這次前來是不是有話對我說,你這樣吞吞吐吐的,顧左右而言其他,確實不像是你的風格!”
徐達聽到湯和這樣說,他也笑了,他說道:“知我者,莫若鼎臣也!”
湯和搖着頭笑了笑,說道:“你就別這樣說我了,你若是再這樣,我可就要趕你出去了!”
徐達笑道:“你不會真的那麼狠心吧?”
湯和斂住了笑意,說道:“我會的,我一向都是沒心肝的!”
當這些說完之後,徐達終於收起了自己先前的笑容,看起來,他的確是應該將來的目的說出來了。是以,他嘆了口氣,說道:“鼎臣,我這次是專程爲了鼎兒的事情來的!你且說說看,有這樣優秀的一個兒子,你還想怎麼樣?你可知道有多少父母想要自己的子女成爲人中龍鳳,可是你倒好,你的兒子想要成爲那佼佼者當中的一個,可你卻不讓他去,拼了命的阻止。你說說,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在說了這些話之後,湯和也嘆了口氣,他說道:“我也並非想要打壓他,若非如此,我也不會一直讓最好的先生教他念書了。可是我並不想讓他涉足官場,這一點是肯定的。只是你爲何好端端的會知道這件事情?是否是內子前去麻煩你了?”
徐達忙擺手,說道:“這怎麼能說是麻煩呢?若不是你那麼固執,一直不肯答應讓鼎兒入朝爲官,弟妹又何須前去找我呢!你也是的,好不容易娶妻有了孩子,本期盼你可以就此幸福一輩子,結果,你又是這樣。讓我也很是爲你頭疼啊!”
湯和也嘆了口氣,繼而爲自己的碗中又添滿了酒,一飲而盡,他說道:“並非是我不願意他成爲人中龍,而是朝廷裡的時局變化太快,鼎兒他心思澄明、單純,若是一旦陷進去,我怕他會出不來。其實說到底,我也是爲了他好!”
“可是你這樣,會讓鼎兒更加難過的,你有沒有想過他的感受,他爲此耿耿於懷,甚至是悶悶不樂,難道你真的希望他一直這樣鬱鬱寡歡下去嗎?”
徐達說的很在理,但是對於湯和來說,他早已打定了注意,說不讓湯鼎入朝,那便是誰說也不行,即便是此刻徐達在這裡,他也依舊如此堅決。
他對着徐達擺了擺手,說道:“你不必再說了,即便今日你再繼續說下去,我也不會同意的。這次,是內子叨擾到你了,你放心,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徐達費勁了脣舌,說了湯和老半天,卻始終不見他鬆口,終於,他覺得自己是無望了,也只能嘆了口氣,說道:“罷了,罷了!說到底,這也是你的家事,我若是再多說,恐怕也無益!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也不想摻和進來了!只是這件事情弟妹做的並沒有錯,你切莫責罰於她!”
湯和看到徐達終於放棄了說服他,他也跟着笑了起來,說道:“你放心好了,我是絕對不會責罰內子的!她這一切都是爲了鼎兒,我知道。但是對於我來說,不讓他入朝,便是他最好的選擇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在久留了,我這就要回去了!記住我的話,也不要太過於固執。若是哪一天,你想通了,你就告訴我。你若是拉不下臉來向陛下說,沒關係,我去說!想來陛下一定不會不同意的!”徐達說完之後就要起身離開,然而臨走之前還不忘再念叨幾句。只是他說這些湯和也並不氣惱,因爲他知道徐達是真心想要幫他的,只是,他不明白他所擔憂的。或許在他看來,這朝堂根本就沒有什麼,可是在湯和看來,卻完全不同。
徐達走了,湯和親自送他出門,臨走之前,他還不忘提醒湯和,一定要夫妻和睦。湯和一直點着頭,什麼也沒有說。
他知道胡月不在家,他也猜到了她去做什麼。可是他卻在等待,等待着胡月回來。一直到了傍晚時分,天邊的夕陽將雲彩染成了火紅『色』,豔麗的顏『色』下,胡月身披雲彩的光芒,手中提着一個竹籃子,緩緩地走了回來。
她回來的時候,湯和正在門口等着她,這讓她微微有些詫異。平日裡,湯和是從來不會如此的。是以,她便想到,一定是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而這件事情最大的可能就是徐達來過了。若不是如此,他怎麼會特意站在門口等着她呢?
她不敢擔保徐達能夠說服湯和,但是他依舊是存着一絲希望的。湯和在看到胡月回來之後,將她的竹籃子從手中接了過來,說道:“夫人,一路辛苦了,這些事情就交給爲夫去做吧!”
胡月淺淺一笑,對着湯和福了福身子,她說道:“夫君何必要這樣客氣?這種活一直以來都是妾身在做!”
湯和不着痕跡的掀開竹籃子上面的蓋布敲了敲,發現裡面裝着香燭和紙錢,便說道:“夫人拿着香燭紙錢,這是做什麼去了?”
胡月淡淡地笑了笑,很是平淡的說道:“沒什麼,妾身只是去附近的廟裡拜了拜菩薩,還剩下一些香燭和紙錢,以後再去祭拜的時候再拿上就可以了!”
湯和饒有興致的說道:“這樣說來,夫人是信了神明!可是以前爲夫怎麼不知道呢?”
胡月依舊很平靜的回道:“妾身也是近來纔信了神明,以前也不想相信,可是近來家中不順的事情太多,我總想着爲夫君和鼎兒一起去祈福!”
湯和也笑道:“夫人真是爲我們父子『操』碎了心,快些進來吧!我已經讓下人做好了飯菜,就等着夫人回來呢!”
胡月微微一怔,蹙起了眉頭,道:“夫君不是一向吃不慣別人做的飯菜嗎?怎麼今兒個倒是轉了『性』子?”
湯和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夫人你太辛苦了,想要讓下人做飯犒勞犒勞你而已!”
胡月便也沒說什麼,和湯和一起進了飯堂,準備一起享用晚餐。湯和也並沒有將那竹籃子放到該放的地方去,而是提着放進了飯堂。期間二人一起吃飯的時候,胡月問了問身邊服侍的丫鬟,說道:“你們有沒有給少爺送了些飯菜?少爺恐怕還沒有吃過東西吧?”
一旁的丫鬟還沒有回答,湯和已經搶先替她回答道:“鼎兒這些天以來不都是賭氣不吃東西嗎?我便沒有讓下人爲他準備飯菜!我倒是想要看看,這小子能夠撐幾天!”
此話一出,胡月的臉『色』便變了,她說道:“夫君,鼎兒再怎麼說也是我們的兒子,難道你當真要餓死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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