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院廂房,榻上一個瘦小的嬰兒閉着眼抿着嘴,小小的孩子,卻似乎連睡覺都帶着不安,奶孃趴在邊上睡着了,除了燈花偶爾噼啪作響,一切都很安靜。
窗戶被匕首輕輕挑起,一道黑影一躍而入,如羽毛般輕輕落在地上,一看便知身手了得。他輕輕一捏嬰兒的嘴,打開一個黑色瓶子,將些微粉末倒入他嘴裡。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一點猶豫。那個孱弱的早產兒,連啼哭都沒一句,就再也沒有了氣息。
黑影原路掠出,幾經周折,最終竄入一片濃密的森林,在森林腹地,一個虯髯大漢背對着他挺立,黑影抱拳跪地,“稟獄主,屬下已完成任務。”
虯髯大漢緩慢地轉身,纔看到他推着木輪椅,那木輪椅上一個玄鐵面具的男子端坐,錦衣翩然,他嘴角冷冷揚起,“一個孽種,也妄圖要冠上霍氏之姓。”
那黑影和虯髯大漢都噤若寒蟬,不自覺地低下頭。
這一夜清晨,內侍奏報,冠英侯因病告假半月。而白落羽很快帶來了真相,瑞孫清思生下的兒子於昨夜身亡,連太醫都查不出因由。
清涼殿玉晶盤裡盛放着冰塊,絕熱極好的畫石爲牀,使得殿內清涼如同含霜。清平有些恍惚地緩步向殿外方向走去,便感覺到夏天的風帶着熱氣撲進殿來,冰火兩重天,玉蟬發出沉悶的叫聲。她看着火辣辣的驕陽,怔立半晌。
五日後,清平去看霍靜淵的時候,還是在國公府撞上了瑞孫清思。
自瑞孫清思孩子去後,也許是爲了補償也許是爲了證明他愛她,在逼宮之亂之後遷居別院的瑞孫清思,被霍凌寒接進了國公府,他這是告訴天下人這是他的女人。據說瑞孫清思近幾日身體迅速敗落,霍凌寒夜夜留宿照顧。
瑞孫清思看到清平,發了瘋一樣撲向清平,被霍凌寒一把抱住,她眼淚如雨狠狠地往下砸,“你殺了我兒子,我錯看了你,瑞孫清淺!你原來是這麼惡毒的女人!”
清平嘴角有些微彎起,瑞孫清思
太瞭解清平是這樣堅持自我的女子,無論被什麼人怎樣傷害都就事論事,不會傷及無辜,她纔敢這樣放肆,咄咄逼人。清平展出一個清麗的笑,“孩子不是我殺的,但你說我惡毒我承認,因爲他死了,我一點也不難過。我第一次看到一條性命完結了,覺得是順應了天理!”
這個生來就是爲了破壞她瑞孫清淺和霍凌寒夫妻感情而存在的孩子,他是無辜的,可他的母親太罪孽深重,太損陰德,纔會讓這個孩子早早地夭折。
“清淺!”霍凌寒冷聲喝止。
清平莞爾一笑,冷冷地看一眼霍凌寒,她對霍凌寒已經再也沒有任何話可以說。
瑞孫清思歇斯底里掙扎着再次撲向清平,被霍凌寒牢牢鉗固在臂彎裡,她痛哭,“瑞孫清淺,你會有報應的!”
“報應?”清平回眸一笑,冷冷揚一揚眉,“你瑞孫清思惡事做盡,罄竹難書,現在都還好好地活着,我瑞孫清淺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只有你瑞孫清思和霍凌寒欠我的,你們這輩子都還不清,若真有報應,也該是叫你瑞孫清思和霍凌寒得到報應!”
“啊!”瑞孫清思崩潰地大哭,“瑞孫清淺!”
清平沒有再理瑞孫清思在她身後肝膽俱裂地咒罵着、嘶吼着,平生未做虧心事,她瑞孫清淺這一生乾乾淨淨,未對不住任何人,何懼之有?
七月流火,在這樣的季節,天剛亮的時候,可以看到大火星從西方落下去,天氣開始轉涼。
霍靜淵已經開始有些會走路,但還是不夠穩,有時候走兩步,啪地摔倒,也不哭,只是翹首委屈地看人,黑漆漆的眼睛眨巴眨巴,聰慧靈動,有狡黠的光芒,叫人喜歡得不得了。長相上,越來越像霍凌寒,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常叫清平感嘆,這孩子到底是不是她生的。
許是轉涼沒顧好的緣故,霍靜淵發了一場燒,鬧得整個霍府雞飛狗跳,氣得鎮國公差點將屋頂都給掀了。小小的孩子苦巴巴地喊爺爺,把鎮國公給心疼的,鐵骨錚錚流血不流淚的國公爺看一次孫子眼睛就紅一次。霍槿莞親自衣不解帶照顧,夜不成寐。
孩子生病,原也是平常的事,只是
霍靜淵太叫人歡喜,身份又尊貴,當天整個太醫院傾巢而出,幾乎就全在國公府當值了。
清平聽說的時候,心裡多少有些欣慰,淵兒有一個疼他的爺爺,比什麼都強。原想叫白落羽去瞧瞧,但太醫院一羣太醫聲勢浩大開往國公府,讓清平沒好意思再讓堂堂御史大人白落羽去當大夫。
第二日天際泛出青白色,微弱的曉光怯怯照進清平寢宮,窗外有幾聲晨起的鳥鳴聲。殿內豆蔻年華的小宮娥,踮着腳鼓起腮幫子,呼的一聲吹滅最後一盞琉璃臺壁燈,嫋嫋青煙在燈芯上空繚繞如雲。
殿外忽然有吵雜的腳步聲,和隱隱約約驚慌的哭聲,然後有人大力推門而入,在清靜的清晨,發出突兀的聲音。小宮娥不悅地皺眉,正要訓斥幾句,擡眼,在微弱的晨曦下,看到臉色青白如鬼的碧涵,慌忙退居到一邊去。
清平淺眠,已經被吵醒,起身靠坐着,微微蹙眉,心裡忽然有隱隱的不安到處亂竄,卻不知爲何,一股氣憋在心裡,不禁十分煩躁。
碧涵腳步匆匆跑入內殿,掀開層層幕簾,看到紫紅紗帷裡,清平抱着被子凝眉靠坐着,碧涵聲音顫抖,“公主去看看小公子吧……”
清平倏然坐起,大力去掀紗簾,顫抖的手越是驚慌急切越是怎麼也掀不開,反而被層層紗帷纏住,不得解脫。
碧涵哭着上去掀開紗帷,看到清平手撐着牀沿整個身子前傾,整個人都在顫慄,“淵兒怎麼了??”
碧涵悄悄拭淚,“府裡沒說,只叫公主趕緊去看看……”
連夜進宮讓清平去看看,只怕已經是凶多吉少。晴天霹靂,清平的手一下子失去力氣,身體失去支撐趔趄地向前撲去,碧涵眼疾手快,趕忙一把抱住,單膝跪地讓清平靠在自己肩上。
清平一把大力推開碧涵,忽然十分敏捷地起身快速更衣,沒有用宮人準備的車輦,自己騎了馬,箭一樣衝了出去。
近衛紛紛跨馬跟着奔騰而出,清晨的帝都,嗒嗒的馬蹄聲急促地飛過,驚飛一樹又一樹飛鳥。
鎮國公府,大門洞開,清平翻身下馬,直奔東院,僕從紛紛退避,臉上具有哀慼和驚恐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