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應熊是遠客,又是平西王的世子,康親王推他坐了席,請韋小寶坐次席。席上大官甚多,尚書將軍。個個爵高位尊,韋小寶雖然自視甚高,卻也知道藏拙的古話,這次席是萬萬做不得的,一坐下,怕會一下得罪在坐所有的官員,於是連聲推辭起來。索額圖這時已升了一品翰林院大學士,官位在諸人之,此時便坐在韋小寶身邊,韋小寶一看連忙讓了過來。
索額圖一見,連忙推辭起來,其餘按品級、官職高下,依次而坐的文武大臣見狀也都起了身。衆人正是推辭不下。
康親王笑道:“桂公公,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敬重您也是敬重皇上,您就不要推辭了,再推辭下去,這飯菜都要涼了。”
韋小寶掃了一眼衆人,只得坐下,心裡道,這幫子一個個大概看的都是皇帝的面子,總有一天他要讓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面子,坐到下手。
衆人坐下喝酒。酒過數巡,在場的各位大臣散開來,又飲了一會,王府戲班子出來獻技。吳應熊點了出《滿牀笏》,那是郭子儀做壽,七子八婿上壽的熱鬧戲。郭子儀大富貴亦壽考,以功名令終,君臣十分相得。吳應熊點這齣戲,既可說祝賀康親王,也是爲他爹爹吳三桂自況,頗爲得體。
韋小寶見了不由得瞟了吳應熊一眼,照那日他所見,吳應熊並不是什麼規矩守禮之人,敢從皇帝特意爲他設的宴會中間就溜出來,在皇帝的後院裡私會宮中的小太監,必定不是什麼安分的人,那日他說話也狂妄之極,頗有些輕佻風流之意,可如今在康親王面前卻一副少年老成模樣,演技真的可以算的是爐火純青了。
康親王待他點罷,將戲牌子遞給韋小寶,他本就有意巴結韋小寶,立刻道:“來一出少年英雄打敗大人的戲,就像小兄弟擒住鰲拜一樣。《白水灘》,小英雄十一郎,只打得青面虎落花流水。”
韋小寶向來對看戲這種東西沒有多少好感,康親王給他做了主,他自然樂得清閒,胡亂的應了以後,苦於身旁兩個人在臺下看得津津有味,退席無門。臺上的角兒們依依呀呀的唱個不停,韋小寶完全聽得不知所云,頭都要大了。於是閒得無聊只好四下觀察起來,見邊廳中有幾張桌子旁已有人在賭錢,有的是牌九,有的是骰子。骰子桌上做莊的是一名軍官,是康親王的部屬,面前已贏了一大堆銀子,笑得爽朗。韋小寶一陣豔羨,對於這種不知所云的唱腔身法唱段之類的浮雲,他果然還是更喜歡銀子一些。
正想着,突然一個面上塗滿胭脂的旦角兒唱着唱着,就下了臺,依到了他的身上,一雙盈盈大眼脈脈含情。
小寶突然一陣惡寒。他不是受不了僞娘,但是他受不了化成妖魔鬼怪的僞娘!於是一個激靈之下,反手將懷裡軟弱無骨的人推到了康親王的面前。康親王本來聽戲聽得入迷,見了一下回過身來,面色鐵青。
這些個角兒們靠手段,靠姿色勾引在堂之賓並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宴請的主人也是默許的。再說,清朝現今男倌兒盛行,連小皇帝自己都養着一個,玩個男寵也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但壞就壞在,這個角兒挑誰不好,偏偏挑到了韋小寶。
韋小寶是誰,是當朝宮中最大的大太監,是失去了勢的男人,怎麼可能玩這個?而且,且不說韋小寶能不能玩男倌兒,就算他有了別的法子玩兒,可是他上頭那位是誰啊?是堂堂大清國的主子爺,誰敢動打小寶身子的主意,那才真真是找死呢。這小角兒一撲不要緊,差點將康親王頭上連帶頂戴花翎和項上人頭撲沒了,康親王想到了這一層,當即臉色就黑成了鍋底。
他連忙道:“桂兄弟……您……”腦裡已經九轉十八彎,正想着怎麼將着事情圓回來,不要惹惱了桂公公纔好。
沒想到吳應熊卻先一步迎了過來,笑道:“桂公公真是好手法,怕也是練家子吧。我剛剛看戲看的也乏了,看了桂公公這一手,一時技癢難耐……不知……桂公公您……有沒有興趣晚上過府一敘。”
聞言康親王面色有些古怪,但是那小角兒還在他的手裡,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也顧不得其他,告了罪,就手腳麻利的將那個小角兒拉進了內堂。韋小寶見四下無人,當機立斷立刻道:“得空就去。”
“那就請桂公公屆時賞光了。”
一句話說得小寶寒毛直豎,這個兔崽子剛說他安穩,他就這麼不着邊際起來,難道憑他的人脈,還不知道自己是皇帝身邊的人麼?居然也趕來如此。轉念,既然和康熙已經報備過了,何不放手一搏,看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於是韋小寶挑起眉,邪氣的笑道:“世子,您在京裡住的可算舒心?”
吳應熊一愣,怔怔的看着韋小寶的笑容,半晌纔回過神來道:“這是當然。”
“哦?”韋小寶坐在椅子上慢慢挽起袖子,漫不經心的挑着指甲道,“你倒是舒心,皇上可萬分擔心呢。”
“怎麼……”
“你可曾知道,昨日裡,宮裡進了刺客?”
“小王不知。還望公公告知詳情。”
“吳應熊,你吃了雄心豹子膽,居然夥同刺客刺殺皇上?!”說着從袖口扔出一把匕,“你仔細瞧清楚了,匕的刀柄上可是刻着‘大明山海關總兵府’的字樣。如果我沒記錯,這好像是你父親入關之前的爵位吧?”
吳應熊面色驀然一僵,他雖然知道昨夜皇宮遭賊,但是情報也沒有詳細到讓他清楚的知曉刺客的武器兵刃竟然印着自家前朝的名號。他當下大驚,面上一片蒼白。好不容易穩住了笑容道:“桂公公真是說笑了,這怎麼可能是家嚴和小王的想法,一定是昔日仇家所陷害,望公公明察!”
韋小寶站在廳裡冷笑,此時大廳里人來人往,並沒有注意到他們角落裡,不過康親王已經擔心的看向這裡,索性並不多說,甩了袖子就向後院走去。走到康親王身邊時,低聲道:“皇上交代過,讓我傳話給世子,有些話甚是機密,勞煩王爺守住門口莫要讓人靠近這裡半步。”
康親王是何等精明之人,見他並不計較之前的事,心下大鬆了一口氣,立刻點頭道:“桂公公,請。”
韋小寶一轉身突然現吳應熊並沒有跟來,而是快步走進大廳中和一位老親兵交談了起來。據傳聞就算言語諷刺,利刃加身,吳應熊的這些親兵都面不改色,不閃不避不動手,挺立不動,可見吳三桂軍令森嚴,部下誓死效忠。這次赴宴吳應熊更是帶了一隊精兵來到康親王府上,個個是精壯之人,領楊溢之更是個中翹楚,身形矯健,目光如炬,是條漢子。但是這十幾人中獨獨有一位與衆不同,就是現在與吳應熊說話之人,他雖然戴着帽子,低着頭,好像恭敬的樣子,但是小寶就是能從他身上嗅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來。
那位親兵,年紀半百,卻沒有一點頹老之勢,粗眉闊鼻,須長三寸,眼神如閃電一般,走路更是虎虎生風。韋小寶與他眼神偶然一對,驀然一驚。此人居然是,吳三桂!這吳三桂稱病並未入朝,暗地裡卻喬裝入京,定然有所圖謀。韋小寶的腦子裡驀然轉過幾個彎,瞬間提高了能力,雖然他的內傷未愈,但是因爲吳三桂並未嚴加防範,守衛鬆懈,幾乎立刻就被韋小寶侵入了思維。
這一探查不要緊,小寶當下大驚,原來吳三桂此次進京越來並不只是想要向宮中大臣進貢這麼簡單,這老賊竟然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消息,知道神龍教的一位重要的人物隱居在京城之中,吳三桂此次前來正是準備去和這位神秘人物會談。神龍教位處東海之上的孤島,教衆不僅武藝傍身,一身使船的水上功夫更是不簡單,吳三桂此次密謀,就是想要其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