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燈火還未滅。
方纔就這麼一股腦地衝進來了,待站在門前,菱兮才忽然有些侷促。下午算是跟柳宜鬧了不快吧?雖然,她也弄不清究竟是爲什麼。
門後隱約有咳嗽聲。
……不管了!
象徵性地扣了幾下,隨即推門而入,全然不顧牀榻邊舞月訝異的目光,徑直走到柳宜面前。
“嗯?”剛服完藥,男子淡淡櫻色的脣邊還留着一抹藥汁,他捏着素帕拭了,依在枕頭上,“小菱兮?”
目光挪到那隻圖紋精雅的瓷碗上,菱兮咬了咬脣:“我想……”
“嗯?”柳宜眸中依舊溢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孟姨病了。”她只將視線緊緊扣在那瓷碗上,不經意地揉皺了衣角,“需要掌參。”
只是一瞬間,他眼底的光芒微微褪了些,“好。”點頭應允。
“真的?”沒想到他這麼容易便答應了,菱兮猛地一擡頭,燭光將柳宜的身形投影在牆上,微顯清瘦。她驟然發現,這幾日他的臉色好像又蒼白了些,房中的藥味似乎也比平日重了。
“當然是真的。”柳宜示意舞月將筆墨紙硯取來,緩了緩氣,直起身子在那宣紙上一揮而就,吹乾了墨跡遞給菱兮,“拿着這個去,嚴伯認得我的字。”
“……嗯。”她將那薄薄一張宣紙捏於指尖。
“你就不問公子身體?”舞月見她要走,忍不住插道。
菱兮臉忽地漲紅,用力一跺腳:“你身體好不好?!”
“我很好,謝謝小菱兮的關心。”柳宜靠着枕頭笑道,隨手往薰爐里加了點香料,“你去吧,孟姨娘想必還等着。”
見菱兮關門而去,舞月實在忍不住,嬌美面容上溢着濃濃的怒氣。柳宜看她一眼,笑道:“舞月,怎麼了?”
“奴婢替公子不值!”難得見舞月如此沉不住氣,憤憤然地,“自她從被公子帶回來,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替她安排得好好的?明明是大丫鬟的身份,卻不願入雲端閣服侍公子,平日裡一副清高模樣,神聖不可侵犯似的……奴婢就是不懂,這菱兮究竟有何特別之處,居然值得公子您如此費心?”
“這個麼……”他半閉了眼睛,脣角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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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塵!我將掌參取回來了!”徑直闖入屋中,纔看見牀榻上已經躺下的婦人,菱兮連忙放輕了步子,湊在柳輕塵耳邊道,“孟姨睡了?”
“還未。”柳輕塵看着她手中那隻長盒子,“這是……”
“走,我們去煎藥!”菱兮笑着拉過他的手。
藥很快便煎好,嚴伯給的分量很足,吃個半月都不成問題。看着孃親安穩下來的睡顏,柳輕塵終是放鬆地舒了一口氣,看着菱兮道:“多謝你。”
“不謝啊。”她笑嘻嘻地道,“我很喜歡孟姨,也很喜歡你,若你們有困難,我一定會全力幫忙的!”
沒料到柳輕塵聞言忽然面色一紅,怔怔地望了菱兮片刻:“你喜歡我?”
“對啊。”她點頭。
“那……大哥呢?你不是由他帶回府中的麼?”
“你說柳宜?”她忽然回想到那一日的情景,“我初來乍到,一個人站在蘭橋上轉悠,他就莫名其妙地跑來要跟我打賭,然後我輸了,他就拉着我跟他回去。”
“打賭?”柳輕塵掀了掀眉毛,“他可說過何時能夠讓你離開?”
“沒有。”菱兮搖頭,“不過,一旦我要走,相信他想攔也攔不住吧。”那胖子御廚可是仙人,誰能攔得住他?
“這樣麼……”柳輕塵似是放下心來,忽然低下頭,猶豫着道,“若有朝一日你我同樣離開柳府,你可願意跟着我?”
“你要離開?”
柳輕塵往牀榻那邊看了一眼,嘆氣道:“不錯,我要離開,雖然不知要等到何時……這柳府,”他環顧着冷冷清清的屋子,“終究不屬於我,有朝一日,我定要帶着孃親換一處舒坦地方好好生活。到那時,菱兮,你可願跟我一起?”
“一起?”她想了想,“不知道。”
柳輕塵眸中隱隱掠過一絲失落,隨即又坦然笑道:“是我唐突了。”
張了張口,菱兮很想跟他說明真相,最終還是忍住。柳輕塵也極爲聰明,很快岔開了話題,兩人隨意攀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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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即將天明,一夜未眠,從南園出來的時候,菱兮只覺整個人都睏倦不堪,只想趕緊回屋子休息。
光線昏暗,整個柳府籠罩在一片薄薄的淡藍色中。風吹動着低矮樹叢,還未綻開的花苞迎風擺動。
一片寧靜。
興許是腦子發昏,不由自主地繞到了花園,晨霧中彷彿看見小池邊立着個人影,倒像是柳宜的輪廓。
“嗯……?”靈光一閃,菱兮兀自抿脣而笑。
還未入夏,池中的蓮花卻已開了。
嬌嫩欲滴的花瓣,依稀還有露水的痕跡,在長夜與白日的交接點,靜悄悄地綻放。粉 色,鵝黃,一池睡蓮只是象徵性地綻開了幾朵,碧綠的蓮葉恍若池中漂浮的雲。
走得近了,菱兮纔看清柳宜是在賞花。
然而,又不太像……他就這麼靜靜地站着,彷彿在思索什麼。
“喂……”一聲輕呼還未出口,她忽然望見他的身子先是晃了晃,隨即直直地倒了下去。
“柳宜!”
手忙腳亂地將他拽到懷裡,那原本就蒼白的膚色此時更是血色全無。一雙深眸緊閉,烏黑髮絲輕輕地掃在臉上,又在如扇長睫下投出一截暗影。
他筆挺的鼻樑輕觸着她的袖子,依稀有淡淡的暖意。
“柳宜,柳宜!”菱兮急得只知道拼命搖晃他的身子,無奈他絲毫沒有要醒來的意思。依稀記得他是有病的,似乎還挺重,只不過平日裡瞧見他都讓她一肚子火,因此從未嘗試去了解。
餘光瞥見另一處似是有個丫鬟模樣的人經過,她連忙高呼道:“喂!快來救人!”
——聲音一發出來把自己都嚇一跳,顫顫的,甚是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