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傅麟胤氣極,蘇矜藝卻抿着嘴,也不看他,低着頭默默的抵抗着。
傅麟胤知道她還因爲之前的事情牴觸他,狠狠的握了握拳頭,深呼吸了幾下,就在蘇矜藝以爲他要打人的時候,他將布塞給了煙翠,道:“好好爲你家夫人清洗,給我弄乾淨了,小心點,不要弄疼了她,她身上有傷。”
煙翠連忙應下了,傅麟胤走了出去,卻也不敢離得遠了,只留在了外間,一邊聽着裡面的水聲,一邊道:“老大。”
老大從外面的窗口進來,傅麟胤揮了揮手讓老大上前,附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道:“那邊應該會請仵作,你去看着,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記得給我看好了。還有將今天發生的事情,都給我查清楚了,一丁點兒都不要漏掉!”
老大領命去了,留下傅麟胤心情極其壓抑的等在了外間,看着手背上的傷,蹙着眉越擰越緊。雲櫻端了清水過來,看着他的手,帶着溫柔賢淑的聲音,問道:“世子也要讓奴婢爲您清洗一下傷口?”
傅麟胤放下了手,嫌惡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用了,將水送進去,別冷了。”
雲櫻吃了個釘子,也不難過,依舊笑得溫柔,端着水進去了。
很快李大夫提着藥箱子也進來了,先是爲蘇矜藝包紮了傷口,又看了一下讓王因因抓傷的傷口,留下了藥,這才爲傅麟胤包紮起來。很快傅越也到了,說是王爺到了,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要見傅麟胤和蘇矜藝。
王爺臉色很不好看,心情也非常的不好。再壞再差再不成才,那也是他的兒子,還是大兒子,第一個讓他感受到當父親的成就感很欣喜,第一個給予他歡樂的兒子。
傅麟胤見到父親的時候,便在父親身上感受到了一份滄桑,帶着疲憊和無力的滄桑,還有一份痛苦,是失去了兒女的痛。傅麟胤愧疚的閉了閉眼睛,帶着蘇矜藝走了進去。
進去的時候,康德王正坐在書桌後面,半閉着眼睛,蘇矜藝隱約可以看見,那眼角,似乎有些溼潤了。
蘇矜藝對傅麟鵬的死,本沒有什麼愧疚,然而如今見了康德王,心中卻隱隱有些難過。
傅麟胤拉着她跪下,就這麼筆直的跪在康德王身前,不發一言。
康德王道:“你是要逼我?”
傅麟胤低下頭,道:“兒子不敢,只是這件事,藝兒並沒有錯,若一定要說她錯了,那也是她沒能把握好力量,失手殺死了大哥。”
是啊,是失手。一個女人在那樣的情況下,能有多冷靜?能有多大的本事去把握好力度,在打傷人的情況下,還能保持冷靜不殺了他?說到底,是他的兒子在作孽!
康德王疲憊的閉了閉眼睛,揮了揮手讓蘇矜藝和傅麟胤下去,這時魏夫人卻猛地衝進了,衝着蘇矜藝便是一陣拳打腳踢,讓傅麟胤攔了下來,魏夫人卻衝着康德王哭道:“王爺,那是我們的兒子啊!王爺,你要爲我們的兒子報仇啊!!”
康德王豈會不知道那是他的兒子?若是別人,他一定不會就此放過她,可是這個女人,是他另一個兒子的女人,是他死去的兒子的弟妹!他衝着魏夫人便是一巴掌,氣得胸膛一起一伏的,喘着氣許久才道:“那是他弟弟的女人,他也要伸手將人要了!本王沒有這樣的兒子!”
魏夫人讓這一巴掌扇得猛地一愣,許久才聲嘶力竭的哭道:“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們的兒子,卻抱着別人的兒子寄予厚望!鵬兒怎麼了?啊?他怎麼了?他不就是喜歡女人麼?他能看得上這個女人,已經是這個女人的幸運,居然還不領情,居然還殺了我的兒子!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這個賤女人!”
“夠了!”一句別人的兒子深深的打中康德王的心,他猛地搬起椅子衝着空地砸了下去,一雙老眼深深的陷了下去,佈滿了血絲和一層濛濛的黃色。
大概是沒有料到康德王會這麼生氣,便是失了常的魏夫人,也吃了一驚,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他,康德王卻不看她一眼,只是看着傅麟胤,揮了揮手道:“你帶着她下去。”
魏夫人不甘心,卻也不敢再鬧,只是嗚嗚的哭着。
康德王看着傅麟胤小心的扶着蘇矜藝起身,心頭沉重而悲傷。他的兒子死了,而這一個最讓他滿意的兒子,卻不是他的……
當年的事情,他也都已經查得明白,他一生中最得意的兒子,到頭來居然不是他的……可是他卻寧願把這個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不是他的又怎麼樣?可他卻只能叫自己父親,不是嗎?
這個兒子敬他愛他,這個兒子是他最心愛的女人所生,是他最尊敬的哥哥的血肉,他的身上,流的還是傅家的血。
其實,這些只是最簡單的一個理由,說到底,他還是捨不得和傅麟胤鬧翻,他就怕他一鬧,就真要失去這個兒子。何況,他雖然老了,卻也不傻,康德王府什麼事都沒有,那便說明那個流言真的只是一個流言,若真鬧了什麼,那便是坐實了這個流言,而傅麟胤便真要面臨所有的輿論和傷害。或許,他的一生,便這麼毀了……
目送兒子離開,他這纔看向魏夫人。老眼眨了眨,這才彎腰將人扶了起來,對他的幾個妾侍,他是愧疚的。畢竟他的每一個妾侍,都是真正的大家小姐,可是跟着他,卻根本沒能享過一點福。
或許是有的吧,他也曾真正的好好待過她們,只是從南玉歌嫁入康德王府,他的心就給了她,也是從那個時候,便沒有去過她們的房中,後來和南玉歌吵架,這纔去了劉夫人的房中,倒是留下了一個女兒,只是南玉歌就此又發了一次脾氣,弄得他再也不敢去那些小妾的房中。
也因此,他成了子息最少的一個王爺。
可是到現在,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只是偶爾見到他的那三個夫人,他便覺得愧疚。
最早跟了他的,是魏夫人,一個小小的中書侍郎的女兒,也是他父皇再世時,賜給他的唯一一個女人。
第二年傅麟鵬還在魏夫人的腹中,他的父皇便去了,而他便也從宮中搬了出來,那個時候陪他搬入王府的是她,陪他一起度過父皇駕崩的痛的,也是她。
他看着魏夫人紅紅的眼睛,還有眼尾因爲歲月,而留下的痕跡,重重的嘆息了一聲,道:“別鬧了,是鵬兒做得太過分了。”
魏夫人嚶嚶的哭着,道:“那難道我的鵬兒就這麼死了?憑什麼她什麼事都沒有,我卻要失去唯一的孩子?”
曾經她們之間,還有一個女兒,可惜纔不過六歲便沒了,在那之後,魏夫人便開始無條件的寵溺傅麟鵬,總是說傅麟鵬是她唯一的孩子了……
他知道,她這是在怨他恨他,怨他不肯再給她一個孩子,恨他獨寵南玉歌。這麼想着,他又嘆息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真的老了,自從先皇駕崩,自從那件事鬧了出來之後,他便深刻的覺得,自己是老了,他道:“憑什麼?就憑他居然對她懷有那種心思,如果不是因爲他將人騙到書房裡企圖行那等事情,蘇矜藝會殺了他嗎?如果不是鵬兒他行事不乾淨,我管她是郡主還是公主,殺了我兒子,我都要讓她償命!可是……這件事是鵬兒的錯,你讓我追究,怎麼追究?”
魏夫人張了張嘴,卻怎麼也說不出,最後只是冷笑道:“是因爲她是傅麟胤的女人吧?你對南玉歌還真好啊!”
康德王猛地蹙了蹙眉,最後卻還是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吧,好好送送鵬兒……”
魏夫人站了起來,冷冷的盯着他,最後又冷笑道:“你也知道要好好送送鵬兒,你可知道,鵬兒是死不瞑目的,死不瞑目的!!”
康德王臉色變了變,身子也跟着晃了晃,最後只能勉強的扶着書桌,粗聲喘着氣,魏夫人卻猶如沒有看到他這樣一般,也搖搖晃晃的出了門。
門口王因因一身喪服的等在門口,見魏夫人走了出來,紅着眼睛急切的看着她,魏夫人咬牙切齒,搖了搖頭。王因因頓時大哭:“還有沒有天理了啊?!夫君是王爺的兒子啊!王爺居然連爲自己兒子報仇都不肯了,這,這該怎麼辦啊……”
魏夫人臉色越發的蒼白了,帶着王因因回了展德院後,看着整個院子都已經掛上了白布,心情越發的蒼涼。大堂被改做了靈堂,傅麟鵬讓王因因換了一身嶄新的衣服,錦衣上鮮亮的顏色越發襯得他臉色的鐵青蒼白。
傅麟逸一身白衣的跪在大堂,悲慟的哭着,連季語鳶也跟着跪在他身旁,一下下的抹着眼淚。王因因和魏夫人心頭一暖,含着淚走了進去。
見到她們兩人,傅麟逸和季語鳶哭得越發的悲痛,傅麟逸還大聲的哭喊:“大哥啊,你才二十八歲啊,你還那麼年輕,怎麼就……大哥啊!你還沒有留下孩子,大嫂和姨娘都還在,你怎麼就捨得先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