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司爵當然明白周姨的意思。
周姨要他拒絕康瑞城的一切要求，保全許佑寧。
這就意味着，他要放棄周姨。
哪怕在最危急的時候，穆司爵也沒有放棄過任何一個手下，更何況是周姨？
於他而言，周姨不僅僅是親生母親般的存在，也因爲有周姨，g市的穆家老宅才能給他歸屬感。
如果失去周姨，他不知道他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
所以，他絕對，不會放棄周姨。
周姨遲遲沒有聽見穆司爵回答，忍不住催促：“小七，你聽清楚我的話了嗎？”
“周姨，”穆司爵說，“我不能聽你的。”
“不行，小七，這次你必須聽我的！”周姨急起來，聲音都拔高了一個調，“佑寧肚子裡的孩子是穆家的血脈，你絕對不能讓佑寧落入這個壞傢伙手裡，知道嗎？”
穆司爵閉了閉眼睛，骨節分明的雙手緩緩收緊：“周姨……”
周姨打斷穆司爵，自顧自的說下去：“小七，周姨活了這麼多年，已經夠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佑寧，你應該保護的人是佑寧，而不是我這把老骨頭，你聽明白了嗎？”
“周姨，別再說了。”穆司爵睜開眼睛，像沒聽見周姨的話那樣，固執的說，“我會想辦法把你接回來。”
“小七，你別做傻事！”周姨蒼老的聲音在顫抖，“如果你被那個壞傢伙威脅，真的把佑寧送回來，佑寧和肚子裡的孩子受到什麼傷害的話，你叫我百年之後怎麼面對穆老先生？”
“周姨，你別擔心。”穆司爵的語氣不重，每一個字卻都擲地有聲，“我會想到辦法。”
穆司爵指的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穆司爵，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康瑞城冷冷的聲音穿插進來，“你們能想什麼方法？如果你們是想營救這兩個老傢伙，壓根沒門。所以，不要白費功夫了，我們來談談吧。”
陸薄言拿過手機。
他已經冷靜下來，所以聲音還算平靜，問康瑞城：“你要什麼？”
“很簡單——把我的人還給我。”康瑞城說，“沐沐，還有阿寧。”
“我們可以把沐沐送回去。”說着，陸薄言聲音一冷，“但是，佑寧不是你的。”
“阿寧屬於誰，穆司爵最清楚。”康瑞城儼然是高高在上的、施捨者的語氣，“穆司爵，如果不是我把阿寧派到你身邊臥底，你甚至沒有機會認識阿寧！”
“哦。”穆司爵的聲音冷冷的，夾帶着一抹嘲風，“這麼說起來，我確實要感謝你。”
康瑞城萬萬沒想到穆司爵會是這樣的反應，眸底騰地燒起怒火。
不過，他知道穆司爵是故意的——穆司爵和陸薄言一樣，擅長用最簡單的字眼誅心。
可是現在，他抓着穆司爵和陸薄言的把柄，大可不必被他們激怒。
康瑞城利用老梗反諷回去：“不用謝，反正，在你身邊的時候，阿寧一直在僞裝，她從來不曾用真心待過你。穆司爵，你不覺得自己可悲嗎——你竟然愛上我派到你身邊的臥底。”
“這個問題，我也想問你。”穆司爵輕描淡寫地丟出一個重磅炸彈，“佑寧答應跟我結婚了——康瑞城，你是什麼感覺？”
通過電話，穆司爵分明聽見康瑞城倒吸了一口氣。
然後，康瑞城的聲音變得像上滿了的發條那樣，緊得幾乎僵硬：“真是想不到，聲名顯赫的穆司爵，竟然也有撒謊的一天。”
穆司爵冷冷一笑，聲音更諷刺了：“我也想不到，康瑞城會有逃避事實的一天。”
康瑞城一瞬間變成被觸到逆鱗的野獸，咆哮的問道：“阿寧爲什麼答應跟你結婚？穆司爵，你用了什麼方法強迫她？”
“康瑞城，一個人答應跟另一個人結婚，除了因爲愛，還能因爲什麼？”這一次，穆司爵不但嘲風，語氣裡還多了一抹張揚。
康瑞城還是不願意相信：“你怎麼知道這不是阿寧的緩兵之計？”
“她就在我身邊，她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我都看得見。”穆司爵繼續在康瑞城傷口上撒鹽，“我當然看得出來，她是真的願意跟我結婚。”
“不可能！”康瑞城不願意面對事實，“阿寧從來都不相信你，她一直都懷疑你是殺害她外婆的兇手，她怎麼可能答應跟你結婚？”
穆司爵氣死人不償命的說：“既然你不願意相信，我們結婚的時候，我很樂意給你寄一張請帖。不過，你能不能收到這張請帖，就說不定了。”
言下之意，他和許佑寧一定會結婚，但是，康瑞城不一定能活到他們結婚的時候。
“穆司爵，你自信過頭了。”康瑞城說，“就算阿寧真的答應跟你結婚，她也是爲了那個孩子。”
穆司爵沒有理會康瑞城的話，反而又補給康瑞城一刀：“原來你也知道，許佑寧願意懷上我的孩子。”
康瑞城知道穆司爵的潛臺詞——穆司爵在暗諷，他連碰都無法碰許佑寧一下，遑論讓許佑寧懷上他的孩子。
他後悔了，當初，他就不應該聽許佑寧的話，讓她自由決定那個孩子的去留。
他應該在許佑寧剛剛懷孕的時候，就扼殺那個孩子的存在！
在憤怒和後悔的驅使下，康瑞城威脅道：“我們還是來談點有用的吧，沐沐和阿寧，一個換一個，你們送一個回來，我就給你們送一個回去。”
說着，康瑞城冷笑了一聲，繼續道：“否則，我就讓那兩個老太太嚐嚐什麼叫酷刑。你們記住了，他們在這裡多待一天，就會多受一天折磨，出事的概率也會越大。你們好好考慮一下，她們的老身板能不能受得起我的手段。”
“康瑞城！”陸薄言警告道，“你唯一的兒子，在我們這裡。”
康瑞城毫無顧忌的說：“看着沐沐和阿寧在一起生活這麼久，你們還不清楚嗎——阿寧一直把沐沐當成親生兒子看待，你們不敢當着阿寧的面傷害沐沐。還有，你們不是一直號稱不動老人小孩嗎？你們利用沐沐，威脅不了我。”
“康瑞城，你錯了。”陸薄言吐出來的每個字都像裹着冰塊，“許佑寧把沐沐當成親生兒子，但是對我來說，他是你的兒子，我不會對他心軟。還有，我們不動老人小孩，是在對方也遵守遊戲規則的前提下，而你——已經破壞我們的規則了。”
自從西遇和相宜出生後，陸薄言整個人溫和了不少。
但這一刻，陸薄言完全回到了從前，變回那個冷酷、不近人情、殺伐果斷的陸薄言，他說出的每句話都散發出巨大的威脅，氣息彷彿要化成一把無形的刀，架在人的脖子上。
如果康瑞城真的傷害唐玉蘭，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來。
康瑞城一時沒有說話。
他相信，陸薄言說的每一字都是真的，並非一時的狠話。
十一年前，陸薄言白手起家，短短十年就確定了陸氏在商界不可撼動的地位，這一點足夠說明，陸薄言雖然不作惡，但也絕非慈悲爲懷的善類。
一旦有人觸到陸薄言的底線，陸薄言就可以衝破底線，露出嗜血的那一面，大肆屠殺。
康瑞城權衡了一番，說：“既然這樣，我們先做一個交易——你們把沐沐送回來，我換一個人回去。不過，具體換誰，我說了算。”
不用康瑞城說，陸薄言和穆司爵也猜得到他會把誰換回來。
穆司爵按下靜音，看向陸薄言——
陸薄言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說：“答應他。”
穆司爵問：“唐阿姨呢？”
如果他們沒有猜錯的話，康瑞城會把周姨放回來。
在康瑞城看來，周姨的威脅力，應該比唐玉蘭弱一些。他留下唐玉蘭，可以最大地保持自己的優勢。
最重要的是，唐玉蘭是陸薄言的母親，如果他逼着穆司爵拿許佑寧來交換唐玉蘭，穆司爵必定會陷入爲難，許佑寧也不會坐視不管。
康瑞城的確是這麼想的，他還想到，留着唐玉蘭，只要他做好保密工作，不讓陸薄言營救唐玉蘭，就不用怕穆司爵不會把許佑寧送回來。
就算穆司爵爲了一個女人不顧和陸薄言之間的情誼，許佑寧也會自己回來的。
他太瞭解許佑寧了，經過外婆的事情後，她絕對不會允許再有任何老人因爲她而受到傷害了。
康瑞城留下唐玉蘭，可以保證一切都按照他的意願進行。
可是，這樣一來，痛苦的人就變成了陸薄言，穆司爵首先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穆司爵拿過手機：“我再和康瑞城談談。”
如果可以，他希望先救回唐玉蘭，至於周姨……他會另外想辦法。
陸薄言按住穆司爵的手：“沒用的。康瑞城做這個決定，就是想爲難你，你找他談判，我們可能連周姨都救不回來。”
“……”這個，穆司爵也知道。可是，他沒辦法就這樣置唐玉蘭於不顧。
陸薄言最大程度地保持着冷靜，說：“司爵，我們先把周姨救回來。以後營救我媽的時候，我們會方便很多。”
確實，營救一個人和兩個人比起來，前者更加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