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的馬蹄聲越漸刺耳。
五淵看了一眼美男子,眉間有些顫動。
隨後冰冷的面容面向即將有人到來的方向,全是大霧的眼睛突然發出幽幽的紫光。
周圍的氣氛似乎變得凝重起來。
只見五淵緩緩擡起手,似乎有股力量無窮的氣團聚集在他手心,朝前方一擊。
大地頓時安靜下來。
“先找個地方避一下。”五淵回過頭,聲音冷如寒冰,眼睛有恢復以往的神色。
一個僻靜的破廟裡,泛着亮人的火光。
身受重傷的男子已被處理過傷口,正靜靜地躺在柔軟的稻草上,雙目緊閉。
蘇子沁坐在男子的旁邊,眼神一直望向破廟門外兩個修長的身影。
從到了破廟把那個紅衣男療完傷後,五淵便跟那個名叫流夜的男子到了破廟門外談事情。
蘇子沁伸出手摸着胸前的玉配,總感覺自己快要觸碰到以前的一切。
自從得到這快玉配後,這幾天只要一睡覺,夢裡就全都是過去的畫面,朦朦朧朧,感覺每睡一次覺,腦袋裡的神經就彷彿被折磨一遍,可就算這樣,蘇子沁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以前的事情。
總覺得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被自己給遺忘了。
也不知道自己要是恢復了所有記憶,想法是否還跟現在一樣?
蕭瑟的冷風中,夜色顯得是那樣的猙獰。
“沒想到二十幾年了,你還跟以前一模一樣,想想,你也有五十幾歲了吧?”流夜陰沉的眉目中盪漾着一絲揶揄。
五淵眼神望向遠方,表情沉默。
“範葉風到底怎麼了?還有蘇子沁,他爲什麼會失憶?”流夜冷聲問道。
“蘇子沁之前中了烈毒,範葉風爲了救他,把自己所有的真氣給耗完了。或許範葉風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幾年前我因閉關不慎走火入魔,然後來到風雅居找範葉風幫我恢復原來的模樣,沒想到他一直偷偷下藥破壞我的記憶,且在死前他把他所有的記憶都催眠進我的腦裡,以致於我這個沒有心的人竟然會對一個人產生了感情。”五淵眼中的大霧漸漸散去,妖魅的紫色眼瞳裡波瀾澎湃,一向沒有表情的臉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瓦解了,一絲絲憂傷爬上臉。
流夜看着五淵臉上的表情,忍不住心疙瘩了一下。
流夜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五淵的時候,他纔剛五月大。
那時江湖上就已爲《無望心經》和《死心決》鬧得沸沸揚揚。而衆所周知,《無望心經》在無望宮裡,至於《死心決》,卻鮮少有人知道。
而它就是在當時赫赫有名的流氏夫婦手上,流氏夫婦一向爲人正派,懲奸除惡,育有兩個兒子,一個名叫流夜,另一個名叫流落。
五淵那時只是妓院裡的一名名叫紫玉男技,他的童年裡沒有快樂,也沒有溫暖。因爲天生有一雙紫色的眼瞳,看似怪物般,便被父母遺棄在野外,後來被妓院裡的老鴇拾到,看五淵雖有一雙紫色的眼睛,可五官卻生得十分好看,如果帶回妓院,從小好好調教,將來絕對是賺錢的種子。
原本無名無姓的五淵便被取名爲紫玉,從小就被訓練如何取悅男人,如果反抗或逃跑,就會經歷更加殘忍的教訓。
於是紫玉從小很淡漠和順從。
一晃眼,紫玉已十六歲,該是出櫃的時候。
不出老鴇所料,當紫玉出現在臺上時,在場的所有客人都怔在了原地。 Wшw✿ Tтka n✿ ¢o
因爲從小的調教,紫玉一副柔弱的身軀在素色的輕襲包裹下顯得是那樣潔瑜無暇,紫色的眼睛散發出來的妖魅更是攝人心魄,而白皙明亮的臉上的那抹平靜顯得是是那樣的出塵絕世。
臺下的喊價一浪比一狼的高,在一旁的老鴇笑開了花,而紫玉則是漠然地站在臺上。
“一千五百兩!”順着一聲洪亮的叫喊,看臺的遠處,一個穿着淡色華服的男人看向紫玉,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
喧鬧的場子頓時靜了下來,目光紛紛投向那名男子,看清來人,更是震驚。
紫玉也忍不住看向那名朝自己笑的男子,看來今天自己就是他的了,因爲在他之前最高的喊價也就一千兩。
“流淵!他不是仁義大俠嗎!?怎會來這煙花之地!?”
“仁義大俠就不是男人?”
“沒想到他竟會出這麼高價錢。”
場下全是小聲地議論,男人依舊笑着,在衆人嫉妒,鄙夷,羨慕的目光下把一沓銀票交到臉快要笑到龜裂的老鴇手上後,便由人帶到豪華上房去了。而紫玉則是先下臺換了一身衣服,然後被老鴇叮囑幾局後,便走進了豪華上房。
寬大的房間被裝飾得情調十足,男人背對着他站在窗前,高大的身影勾勒出和協的線條。
聽到有人進來,男人轉過身看向紫玉,臉上依舊帶着笑,加上英俊的容貌,顯得十分迷人。
紫玉愣了下,從來沒有人對他這樣笑過,沒有□的,鄙視的,驚異的笑,只是單純的,柔和的笑,有剎那的溫暖充斥心房。
**給這樣的人,已算幸運了吧!
紫玉內心恥笑了下,表面還是一臉平靜地走到男人面前。
窗外的月色格外的清麗,月牙兒發出聖潔的光芒。
“你喜歡這裡嗎?”男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紫玉,突然開口問道,明亮的黑瞳看着眼睛似有些疑惑的紫瞳。
“不喜歡,我恨這裡。”紫玉淡聲答道。
“那你還有什麼想拿的嗎?”男人繼續問道。
紫玉頓了下,淡淡地搖了搖頭:“這裡沒有一樣東西是我的,而且我也不去哪,有什麼想不想?”
“這樣,那你閉上眼。”
要開始了嗎?
紫玉閉上了眼,等待男人發落自己。
雖然已經經過多年的調教,更身子還是有些僵直起來。
此時,一隻溫厚的大手扶上他的腰枝,一使力,雙腳離地,一陣冷風迎面打來。
紫玉驚訝地睜開眼睛,此時,他與男人已在屋檐上飛馳,映入眼簾的竟是繁華的夜色和熱鬧的街市。
這對於平日鮮少出來的紫玉着簡直是一件新奇的景象,原被平靜的眼瞳忍不住洋溢着光彩。
“可別光顧着看風景,抓穩了,我們現在可是在逃跑。”男人溫熱的氣息吹過紫玉的耳際,手緊緊扶着瘦弱的腰。
紫玉有些心血澎湃。
男人帶他逃離了禁錮他已久的妓院。
不一會兒,兩人已到了無人的野外,雙腳落地,男人鬆開手紫玉腰間上的手。
“你自由了。”
紫玉表情愣愣的,眼睛一直盯着那男人看。
“其實你也不要覺得什麼,那一千五百兩的銀票也只不過是假的,如果你真想要報答我的話,將來就好好地重新做人。”男人被紫玉耵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臉上依舊帶着笑。
“你喜歡什麼樣的人?”紫玉眼睛依舊看着男人,突然問道。
男人頓了下,臉上的笑變得有些古怪:“恩...我喜歡武功好的...武功天下第一的。”
紫玉眼中的光閃爍了片刻。
“我還有急事,要走了,保重啊!後會有期啊!”男人臉上始終掛着笑,朝紫玉揮了下手,便提氣,踏着風飛走了。
紫玉看着即將消失在天際的身影,眼中流光益彩,嘴角勾起美麗的弧度,在淡淡的月光下刻畫出動人的畫面。
這是他從記事來第一次笑,但從那以後也就沒再笑過。
“流淵...”口中不斷重複着男人的名字。
如果我真的武功天下第一了,你會喜歡我嗎?
嘴角的弧度更加絢麗。
“那你還愛我爹嗎?”流夜看着五淵彷徨的表情,忍不住問道
“不愛了,從開始練《死心訣》那刻開始,我就什麼都不愛了。”五淵搖搖頭,聲音很淡。
流夜內心掙扎了好一會,最終沒告訴五淵,其實那時流淵說的只是個玩笑話而已,也可能,他早就知道了。
“那既然如此,你爲什麼還要把降天玉還給蘇子沁?蕭鑫綠他決心要散功,他現在的武功最多隻能勉強應付武功底子二流的人,且他這一年爲了找蘇子沁,頻繁在江湖上露面,想要奪《無望心經》的人都在暗殺他,就算他一直躲過那些人的暗殺,最後也還是要死的。一旦蘇子沁恢復了所有記憶,對你對他都不好。”
“曾經在某段時間,我以爲那些就都全是愛了,可後來發現,蘇子沁始終是蘇子沁。”五淵的聲音很淡,像遠處渺茫的歌聲似的,大霧漸漸蒙上那紫色的眼瞳。
腦袋裡一直充斥着範葉風臨時前說的最後一句。
我的人生只是一場夢
一場夢...
既符合範葉風,也符合自己。
“而我始終是我。”五淵的嘴角漸漸流出一絲鮮紅的血。
他竟然...
流夜震驚地望着五淵,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範葉風他不知道,《死心訣》可以讓人忘記愛情的,即使他向我下了幾年的毒。”五淵擡起大霧般的眼睛,嘴角勾起釋然的微笑,沉而魅的笑容彷彿黑夜裡最妖冶的花朵,美麗且神聖不可侵犯。
“我真的什麼都忘了,流淵,蘇子沁,只不過是一場夢罷了。”話落,白色的身子便轉過身,朝背離破廟的方向走去,漸漸被黑暗吞噬。
蘇子沁的背緊緊貼着冰涼的牆壁上,心彷彿被人緊緊掐了一把,剛纔五淵對流夜說的那些話分明就是對自己說的,他知道自己正躲在某個角落偷聽他們講話。五淵走了,他回去了,他用內力把範葉風在他腦裡種下的回憶徹底抹掉了。
他跟五淵已經徹底沒有關係了。
蘇子沁手握着嘴巴,肩膀微微地**起來。
五淵照顧他的畫面,五淵跟他歡愛的畫面,五淵凝望遠方的畫面歷歷在目。
其實他是真的喜歡五淵,即使他已漸漸恢復以前的記憶,漸漸想起他與蕭鑫綠那段感情,可他仍然還是很喜歡,很喜歡五淵,他本來想,即使記憶完全恢復,只要等到他殺了伊萬年,便和五淵一同回隱樹源,因爲之前蕭鑫綠傷他太深,就算記憶恢復可如何,蕭鑫綠到底喜歡不喜歡他,他還是不懂。
可是...
流夜說的蕭鑫綠那件散功的事,讓他忍不住想到上次在茶樓裡遇襲的事。
他快要死了?
蘇子沁努力平復情緒,趁流夜還沒走回來,便又躺回稻草上假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