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姬容君的神情不算十分熱絡,也不算太冷淡,對王淩的態度不是很親近,又不是很疏遠,平平和和地,正拿捏在同僚之間相敬和睦的那個恰到好處的點上。

王淩心中卻一直有股不自在,見了姬容君,總覺得不知道怎樣應付合適。姬容君問他:“王兄是否即刻前去參見尚書大人?”

王淩道:“啊……是。”姬容君道:“那便一同前去罷。”

王淩道:“哦……好。”

姬容君又道:“只因你我同進禮部,理應一同參見尚書大人,故而我纔在此等候王兄。”

王淩連忙道:“唔……我曉得。”

姬容君客氣地笑笑。

禮部尚書鄧嶽嵩年約五十有餘,十分富態,這位大人在朝中,一向口碑甚佳,王淩和姬容君久聞他寬厚隨和,見了之後,發現這位鄧大人果然不大擺什麼架子,言語親切。鄧大人看着他兩人,捋須微笑:“禮部之中,一向都是像我這樣鬍子拉茬的半截老頭兒,最年輕的一個,今年也三十一二了,忽然進來了兩個少年人,實在甚好甚好。你二人本當進賓禮司,但賓禮司的兩位主事郎中要一個月後方才能卸任,祠祭司中近日事務繁忙,你二人便先去祠祭司中一月,再回調賓禮司罷。”

本朝禮部,下設四司,分別是儀制司、祠祭司、賓禮司和精膳司,儀制司掌管嘉禮、軍禮,祠祭司掌管吉禮、凶禮;賓禮司掌管與他國的賓禮事務與使節的接待和遣送;精膳司掌管筵饗廩餼牲牢事務。每司部各有一名正五品的郎中監和兩名從五品的主事郎中。原本按照歷朝的舊例,科舉及學禮也應由禮部掌管,但本朝特設了國欽監主管這兩樣事務,原本屬於禮部的科舉肥差就這樣被削了,於是禮部就成了個徹頭徹尾的清水衙門。

最近這兩天,賀陽公主快要出嫁,皇上最寵愛的羅賢妃所生的十一皇子又即將滿一百天,禮部因爲這兩件大事忙得腳不連地,祠祭司一邊要替公主置辦嫁妝,一邊要與精膳司商議預備皇子的百日宴以及賀儀。三個郎中團團亂轉四腳朝天。

王淩和姬容君到了祠祭司內,只見庫房之中,物品堆積如山,有兩個穿藍的人影在物品堆積的縫隙中穿來穿去,口中似乎還在念念有詞,王淩和姬容君走上前去,拱手廝見,那兩人匆匆站起身,也擡手做禮,這兩人就是祠祭司中的兩個主事郎中,一個姓魏名敬字子奉,一個姓韓名鶴字雲遠。廝見完畢後,魏敬擡袖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尚書大人真英明,二位同僚來得太好了!我和雲遠正在清點公主的嫁妝,昨天傍晚又送了一批進來,前天和大前天的還未清點完,等下又有要送來的,我們兩個正不知該怎麼好,萬幸二位來了。”魏敬矮而精瘦,聲音甚是洪亮,滿臉是汗,滔滔不絕,那位韓鶴比他內斂些,向姬容君笑了笑道:“本司部的郎中監陳大人去精膳司商議百日宴了,恐怕下午之前都不得閒見二位,那邊方纔還派人來催,讓我和子奉務必過去一個,唉,真要把人劈成兩個纔夠用了。”

王淩忙道:“我和容君兩人正是奉尚書大人之名前來幫忙的,兩位有什麼差事只管交給我們便是。”

韓鶴道:“怎敢怎敢,二位同僚對衙門中還不熟悉,怎好……”話剛講了一半,魏敬立刻大聲道:“正好正好!實在是忙不過來,也不和你們客氣了,公主的嫁妝尚有兩冊沒清點,勞煩二位一起幫把手。那個,雲遠啊,陳大人那裡催了半天,這邊多了兩個人,正好你就可以過去了。”不由分說,將手中握着的一冊清單塞進王淩手中。

魏敬翻開另一冊清單,將如何清點一一交待,王淩留神聽,姬容君站在他身側,也接過一冊清單,卷在手中,聽魏敬講述。

片刻後,三人各自去清點,王淩一向擅長這種瑣碎事,清點的又準又快,魏敬說的方法中有他覺得不順的地方,便自己調了過來,魏敬點了一會兒,湊過來看他二人的進度,看到王淩時,不由得驚訝道:“王賢弟你居然清點的如此之快,年輕人果然比我們這些老傢伙還中用。”王淩道:“魏大人過獎,我也一向擅長這種瑣碎事,其他事上便不怎麼樣了。”魏敬再去看姬容君,見其清點的也極是順手,清單一筆筆理的很順,便又讚歎,姬容君笑道:“我不來不怎麼擅長這些事情,不過因爲和王淩……”向王淩的方向看了一眼,“因爲和王兄一同共事許久,學了不少。”

王淩正又清點的忘我,聽見這句話順口接道:“這是容君謙虛,其實他比我強,什麼事情都做的極好。”

再點了約一個時辰,清單上的物品總算點完一半,王淩覺得後頸有些痠痛,便走到放筆硯的小桌旁,將清單冊和筆放下,略喘口氣。一隻手忽然從一旁伸來,在桌面上放下一杯茶水。

王淩側首,見姬容君站在桌旁,姬容君望着他微微笑道:“半天見你沒擡頭,累了罷,還是先喝杯茶,稍微歇一歇。”

王淩連忙道:“多謝。”話說出口,又覺得這兩個字有點乾巴,說得太快,反而更顯得客套。

姬容君的微笑已經隱了去,道:“不必客氣,我剛纔去沏茶順便多沏了一杯。”又向魏敬道:“還有茶水,魏大人要麼?”說話間便向另一處去了。

到了下午,公主的嫁妝又送了一批過來,收完之後,再做清點,然後對照總單,對來對去,忽然發現少了描金鳳凰馬桶一對,魏敬大驚,又開始團團亂轉。覈查之後,發現是漏了置辦,再安排置辦,又是一番折騰。

等到日落西山,王淩總算暈頭轉向地回了府,出皇城時姬容君與他同路,卻只說了兩句寡淡如水的話,到了皇城外,便各自上了車轎離去。

王淩回府後,到了房中,剛換下官服,四敬就袖着一張帖子來說,謝大人派人送帖,請少爺去思聖樓小酌。

王淩接過帖子,方纔反應過來謝大人就是謝洛白,如今已在朝中有了正式官職,就連四敬口中都換了稱呼,從公子變成了大人。

王淩此時老腰痠痛後頸疼痛,只想睡覺,實在不想再出門了,正在尋思怎麼回絕,門房又來報,說應大人來了。

有了謝大人墊底,王淩頓時明白過來應大人是哪個,想到應景蘭那張稚氣未脫的臉,忍不住想笑。

王淩起身迎出去,順便向四敬道:“替我去思聖樓傳個話,就說今天累得腰痠背疼,又有別的客人,就不過去了,多謝唐知賢弟的美意。”

四敬一溜煙地跑到思聖樓中傳了話,謝洛白聽完,向姬容君搖頭嘆道:“唉,容君啊,單舟兄對那應家小弟,實在是偏心了點,寧願請他吃飯,也不來讓我請客。我今天在御史臺一天,聽了一堆怎麼挑毛病如何參誰的大道理,聽的太陽穴疼,本來想找單舟兄聊聊,聽他關懷一下,安慰安慰,或是找應家小弟耍耍,哪想到這兩人一處吃飯去了,把咱倆拉在這裡,唉。”

姬容君淡淡道:“王淩今天確實是累着了。而且……我早料到他不會來。”

謝洛白目光灼灼:“而且?而且什麼?”姬容君自顧自地斟酒,一言不發,謝洛白敲着扇子瞧着他道:“容君,你這兩天,愁眉苦臉的,跟頭上頂了個夜壺一樣,難道哪裡有些不順?”

姬容君的神色僵了僵,依然自斟自飲,一言不發。謝洛白再寂寞地嘆口氣,將桌邊的一個酒罈放到姬容君面前:“來,愁,就多喝點。”

這廂應景蘭在王淩家蹲着,也是牢騷滿腹,他今天乍進刑部,刑部的官員各個精明強幹,應景蘭在他們眼中就是個還在吃奶的小兒,根本不放在眼中,應景蘭努力老成,奈何那些人總愛拿他開個玩笑,他只裝老成把氣往肚子裡吞,憋的肺疼。

應景蘭理所當然地在王淩家混了頓晚飯,就着幾個小菜喝了幾杯酒消愁,喝得臉紅撲撲的,說話舌頭也有點大:“單舟哥你知道麼,今天正好有件滅門案要驗屍,仵作驗時我也陪在一邊看,裡面有具女屍,那些人居然……居然問我說,這具女屍是不是讓我頭一次見到女人的身體開了眼。還說將來好東西多着呢……”

王淩安慰地往他碗中夾了個茄合,應景蘭立刻憤憤地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單舟哥你家的廚子做茄合比我家的廚子好吃。”

第二日,依然還是同魏敬和韓鶴兩位郎中一起爲公主嫁妝一事忙碌,王淩趁了個空走到姬容君面前,遞給他個小瓷瓶。

姬容君怔了怔,王淩道:“我昨天回去後,腰痠後頸疼,你我做同樣的事情,想來你也一樣。這是姑母讓人配的藥,擦些在腰上和後頸,就能好些。你如果不嫌棄……”

姬容君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伸手接過:“王淩你特意給我這個,我……”王淩趕忙道:“你先用用好用不,不嫌棄就成。”姬容君握着瓷瓶,道:“我怎麼可能嫌棄。”話剛落音,王淩望見魏敬走過來,便上前,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瓷瓶,和給姬容君的一模一樣:“魏大人,這是我家中配的一點偏方藥水,如果有腰痠後頸疼痛,擦一些十分好用,魏大人你如果不嫌棄……”

姬容君站在原地,握着手中的瓷瓶,苦笑了一聲。

傍晚,王淩回府後,四敬服侍他更衣,王淩更衣完畢,四敬搓着手站在一邊,咧開嘴閃閃爍爍地道:“少爺,今天小的聽見一個謠言,就是現在還和少爺你同衙門的那位姬大人和謝大人的,當然也就是個謠言……”

王淩皺眉道:“你吞吞吐吐個什麼,想說就說吧。”

四敬繼續搓着手,吞吞吐吐:“這個謠言吧,有些那個啥……我想那個姬大人也不像是個有斷袖之癖的人……”

王淩聽見斷袖之癖四個字,心裡咯噔了一下,四敬湊到近前壓低聲音道:“少爺,小的是聽說,昨天晚上那位姬大人姬公子在酒樓裡和謝大人謝公子喝酒,興許是喝多了,反正喝到後來,不知怎麼的,他就開始脫謝公子的衣服。小夥計進去送菜時,正看見姬公子把謝公子按在桌子上,說把謝公子的衣服都脫下來一半了……”

本來打算這週末如意蛋和綠水青山都更的,結果生病了,從昨天到今天死去活來,連腰都直不了,淚奔

明天還要上班,貼上更新爬去睡覺了……

各位大人新的一週順利^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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